禪香嫋嫋,阿桔虔誠地在菩薩麵前拜了三拜。


    郭夫人與寧氏都已經拜過,等阿桔拜完,郭夫人看看那邊東張西望的女兒,知道她向來不信這個,便率先領著阿桔婆媳倆去求簽了。她跟寧氏都不求,隻讓阿桔上前。


    阿桔第一次來這麽有名的寺廟,難免有點小緊張,再加上寺中寧靜不失莊嚴的氛圍,她搖簽的時候很誠心,美眸輕合紅唇翕動,求菩薩保佑。趙沉就在一旁看著,既驚豔妻子此刻異於平時的美,又覺得她傻乎乎的好笑,世上那麽多人求神拜佛,有幾個靈驗的?偏偏總是有人把神佛當一回事。


    他看向妻子的肚子,再抬眼看向菩薩金身,眼裏閃過不以為然。妻子有孕是他的功勞,至於生兒生女,妻子生什麽他就喜歡什麽,隻要是她為他生的孩子,兒子女兒有何區別?兒子他就教他習武強身,女兒他便疼著護著。


    輕輕一聲響,一支竹簽從竹筒裏跳了出來,阿桔欣喜地撿了起來,緊張地遞給解簽老僧。


    是支上上簽,說是妻以夫貴,母以子榮。


    前半句阿桔沒太放在心上,可是母以子榮,意思就是她這胎會生兒子了?


    阿桔歡喜地看向婆母,眼裏笑意快要漾了出來。


    周培等人走後她還是第一次這麽高興,不管神佛可不可信,趙沉覺得這一趟來得都值了,遂添了一筆很大方的香油錢。


    從大殿出來,距離晌午用飯還有大半個時辰,郭夫人與寧氏準備去客房休息,阿桔想跟著婆母走,郭寶珠笑著挽住她胳膊,指著後山道:“嫂子,那邊的紫薇花樹一片連一片的,讓姨兄陪咱們去賞花吧?”


    阿桔看向趙沉。


    趙沉但笑不語,由她拿主意。


    寧氏開口替兒媳婦做了主:“去吧,難得出來一次,好好散散心。”又叮囑兒子小心照顧媳婦。


    趙沉頷首,三個小輩先把寧氏姐妹送到客房門口,這才去了後山。趙沉跟郭寶珠一左一右護著阿桔,弄得阿桔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地方,隻見漫山紫薇花樹,有紅有紫,顏色深淺又各有不同,熱烈炫目,隱約可見遊人在裏麵行走。


    郭寶珠對這裏很熟悉,挑了處僻靜的小涼亭,三人去裏麵坐,他們閑聊,準隨行丫鬟在亭子周圍隨意賞花。因周圍沒有旁人,阿桔把帷帽摘了下來,方便賞景。


    趙沉在外麵話並不算多,即便身邊多出來的是自己的姨妹,阿桔跟郭寶珠坐在一側,他主動坐了對麵,手裏轉著朵路上折的紫薇花,目光散漫地在亭外逡巡,過一會兒就落到妻子身上,看著她笑。阿桔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男人看過來,她都能感受到,四目相對,短暫對視後再各自移開,卻有淡淡的難言的甜一點點從心底冒出來,讓她的心情跟這片湛藍天空下的繁茂花海一樣,明朗燦爛。


    無聲勝有聲。


    郭寶珠很快便察覺到小夫妻倆的微妙對視,她看看嫂子微紅的臉,再看看那邊假裝愜意賞景的男人,撇撇嘴,站起身道:“嫂子,你跟姨兄在這裏坐著,我到下麵跟她們一起玩去,回頭挑朵最好看的給你。”說完好像生怕阿桔反對似的,一轉身,已經腳步輕快地下了台階。


    她動作太快,阿桔攔不住她,飛快掃視一圈,見兩家丫鬟都在視野之內,隻好叮囑郭寶珠:“寶珠你就在這邊玩啊,別跑到旁處去,咱們馬上就走了!”


    “知道啦知道啦!”郭寶珠頭也不回地招手。


    阿桔突然有種當初管教弟弟妹妹的感覺,不放心地盯著郭寶珠的背影,見她去了她的丫鬟身邊,兩個小姑娘並肩站在一起仰頭看花,她稍微放了心。


    “是你來我這邊,還是我去你那邊坐?”妻子遲遲不看自己,趙沉有些不滿地開口,提醒妻子把心思放回他身上。郭寶珠又不是小孩子,貪玩歸貪玩,還算懂事,不會亂跑的。


    阿桔臉紅了,小聲道:“就這樣坐吧,這樣也能說話。”郭寶珠一走他就急著坐一起,被郭寶珠看見,多難為情啊。


    趙沉可不覺得難為情,妻子不來,他起身走了過去,直接坐到阿桔左側,擋住了她看郭寶珠的視線。阿桔拿他沒辦法,乖乖低著頭,任由男人把手中紅色的紫薇花插到了發間……


    這一幕正好被郭寶珠看在眼裏。


    她抿唇偷笑,招手示意三個丫鬟再往裏麵走一些,不要打擾兩人說話。周圍花樹繁茂,往裏走十幾步就看不到人了,郭寶珠踮起腳回頭望望,確定亭子裏的兩人應該能看到她們走動的身影,便停了下來,對三個丫鬟道:“你們就在這兒看,別再往遠處走了,我去那邊瞧瞧,很快就回來。”


    今天阿桔帶了翠玉跟如意出來,如意功夫好,人卻顯得有些木呐不善言辭,聽到這話沒什麽反應。翠玉見郭寶珠的丫鬟金桂露出滿臉無奈之色,知道她說話多半也攔不住人,隻好笑著打趣道:“那姑娘快去快回,免得我們跟丟了人被奶奶責罰。”


    郭寶珠朝她眨了眨眼睛。


    等她走了,翠玉忍不住跟金桂打聽:“姑娘這樣自己出去玩,你不怕出事嗎?怎麽不勸勸?”


    金桂愁眉苦臉地道:“勸過,勸不住啊,我們姑娘主意大著呢,還跟侯爺學了三招兩式,我想攔都攔不住。”


    翠玉了然地點點頭,怪不得上山時這位小主子寧可走路也不願坐轎子,原來是貪玩的少爺脾氣,哪家姑娘沒事會學武呢?


    另一處亭子裏,季老太太剛跟賀府老夫人說完話。


    賀老夫人是她出閣前就認識的姐妹,也是廣威將軍府的老太君。跟她一樣,賀老夫人的將軍兒子常年駐守在外,隻留家小在家奉養老人,但賀家人多啊,兩個兒媳婦,三個嫡孫女四個嫡孫,實在讓人羨慕。如今賀老夫人兩個孫女已經嫁人了,小孫女賀瑉君剛好十五歲,季老太太早就相中了賀瑉君,跟老姐妹談過之後,對方也有意,今日兩家就是帶著小輩們來相看的。


    季昭生得風流倜儻,雖說有些富家子弟的壞脾氣,但他從不流連煙花之地,家裏也沒有通房,再加上他父親手握實權,這些足以讓賀老夫人滿意了。


    她朝季老太太點點頭,然後悄悄指了指亭子東側。


    季老太太心領神會,回頭對孫子道:“算了,我們老姐妹說話,你肯定不愛聽,你賀家兩個弟弟在那邊玩呢,你去找他們吧。”


    這樁婚事,唯一的阻礙就是季昭目前沒心思成親,但季老太太相信,隻要孫子見過賀瑉君,肯定會心動的。少年慕艾,瑉君那孩子容貌在京城數一數二,別提那些毛頭小子,季老太太碰上了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季昭扭頭翻了個白眼,朝賀老夫人行禮後,出了亭子,直奔東麵而去。


    什麽美人,今兒個若不是祖母抓了他的愛狗威脅他要燉狗肉,他才不會出來!成親成親,他才十六,自己一個人過多逍遙,哪像有的玩伴,成親後多多少少都被媳婦管著,傳出來便被眾人打趣取笑。


    兩個老太太都樂意了,那麽,隻要他惹賀瑉君反感,讓她不想嫁,祖母就沒轍了吧?


    想到這裏,季昭得意一笑,走得越發快了。他知道賀瑉君也在前麵,大家閨秀嘛,跟外男見麵也得找個理由,偶遇可以,私會可不行。這個賀瑉君既然願意見他,多半已經對他動心了,是聽說他貌似潘安,還是看中了季家的勢頭?他爹可比賀家那兩個將軍有本事多了,倭寇來一回打一回,賀家呢,這麽多年也沒能狠挫過西南蠻夷威風,要麽慘敗要麽險勝,早晚得被皇上換掉。


    胡思亂想著,季昭腳步一頓,目光落到了一顆紫薇花樹後。


    那裏站著一個穿石榴紅小衫兒的姑娘,正一手壓著一根樹枝,踮腳摘花呢,明媚的光透過枝葉縫隙落在姑娘臉上,明眸皓齒,長得確實不錯。


    季昭抱著胳膊冷眼旁觀,看看那姿勢,肯定是故意擺出來的,好顯得她天真靈動。


    眼看對方夠了半天還夠不到頂端的那枝花,季昭等得不耐煩了,大步走過去,抬手就把花折了下來遞到姑娘身前,居高臨下地道:“你想摘這朵?那,現在我替你摘了,你快歇歇吧,裝模作樣地我都替你累得慌。”


    郭寶珠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人,有點弄不清楚這人在說什麽。


    “不要?”見姑娘隻顧盯著自己看而不接花,季昭隨手將手裏的花扔到一旁,上上下下打量姑娘一眼,退後兩步道:“賀姑娘,你長得確實不錯,比我見過的很多姑娘都好看,可惜你這裏……”指了指對方胸前,繼續道:“你這裏太小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所以我不會娶你的,你趁早死心吧。”


    郭寶珠氣紅了臉。


    早在對方喊她賀姑娘時,她就明白這人認錯人了,但他後麵說她,說她那裏小,真真正正說得是她啊!更別提他還糟蹋了她找了半天才相中的花!


    “你放屁!”郭寶珠上前就狠狠推了季昭一把,季昭沒料到她會動粗,毫無準備竟被推了一個趔趄,他愣住,隨即而來的是憤怒,指著郭寶珠訓斥道:“你聽聽,滿嘴粗話,這也是好姑娘能說的?虧我祖母把你誇得多好,原來竟是如此不堪!想讓我娶你,做夢去吧!”


    郭寶珠都被他氣笑了,打量他一眼,不甘示弱:“嫁你?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長得比女人還白,細胳膊細腿的,手無縛雞之力說得就是你這種人!再看看你這身衣裳,家裏應該挺有錢的,那也是你爹掙得吧?人家賀姑娘肯見你多半也是看在你爹的麵子上,虧你還自以為是嫌東嫌西的,我勸你早點把人娶回家,免得她能容忍你的白臉皮卻忍不了你的蠢笨自大!”


    說完呸了一口,轉身往回走。


    季昭僵在當場,她說人家賀姑娘,那她是誰?


    等等,她竟然敢說他手無縛雞之力?


    季昭怒不可揭,大步追了上去,沒有留意不遠處一顆花樹後,一個紫裙姑娘慢慢轉了出來,神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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