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48年。


    這年大夏國開國皇帝李元昊殯天,大夏國沒藏氏外戚專權,大夏國朝堂江湖風雲重起,就似原本平靜的水麵被一塊兒礫石打出了圈圈漣漪。


    所以,那幾乎被遺忘了的神話又繼續開始縈繞在人們心頭了。


    此是後話,稍後再談。


    此間還有另一個人的故事,一個女孩子的故事。


    此非宋時。


    ……這些時日她醒來總是在這個冷冰冰的四四方方的房間裏。


    周圍的牆壁是白色的,來來回回進進出出走動的人也都是白色的,房間裏隻有床和幾個床頭櫃的擺設,全都是白色的。


    她煩得很,和她同住在這間屋子的另外三個人每天都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吵鬧些什麽。


    似乎她整日都是無事可做的,就隻能在屋外的走道裏晃來晃去,或者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坐在床上發呆。


    不過每日她都有能夠出去放風的時候,就在這間房間屬於的這棟建築的外麵那個小院子裏,現在是春季了,她知道外麵肯定有小草小花長出來了。


    放風的時候,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外麵的空氣真的很新鮮,她放肆地呼吸著。


    有隻蝴蝶。


    她跳起腳隨著那隻蝴蝶踉踉蹌蹌地跑著。


    蝴蝶飛過柵欄,到外麵的世界去了。


    她攀上柵欄,就想要翻出去。


    “哎,幹什麽幹什麽,快來人!”立刻有人招呼著向她跑過來了,還有人手中緊握著繩子。


    “上麵危險,快下來,聽話啊!”這些人沒有說錯,那柵欄上麵都安著尖尖的鐵刺,就是為了防止有人跑出去的,不過柵欄也很高,一般也沒有人能爬的上去。


    “我就想出去看看,這裏不好玩兒……”她望著下麵的人,喃喃道。


    “嗯,你好好聽話,等你的病治好了,你就可以出去了哈,快下來吧!”下麵的人哄著勸著,還是把她又帶回了她自己的小房間。


    “病人的情緒時常不穩定,是不是應該加大藥量?”


    “先不用,再等她服幾次藥看效果吧,不斷加大藥量畢竟傷身。”


    身邊又是這些白色的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隨後她木然地吞下這些白色的人塞在她口中的白色藥片。


    又困了,又該睡覺了嘛?


    她抵擋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不過夢裏的世界要比現在這裏精彩愉快得多了,她挺期待入夢的。


    ……


    那年是天授禮法延祚九年,公元1046年。


    注:以下大白高國即為大夏國——“西夏”在本文中名稱。


    西夏陪都,涼州城,梁府。


    此時已是黃昏,天邊披掛著火燒一般豔美夢幻的晚霞。一處裝飾華美的庭院內,眾人在一間廂房外焦急地候著,房中不時傳出婦人撕心裂肺叫痛的聲音。


    “怎麽這麽久了還沒生出來啊?”一個約摸四十歲,麵容粗獷滄桑的男人不停地搓著雙手,來回踱步。


    “哇——”


    突然,一陣嬰孩兒的啼哭聲清亮地傳入眾人耳中。


    “生了,生了!哈哈哈——”這個男人頓時雙眼放光,就想衝入那廂房。


    “大人,稍候稍候,夫人懷的是雙胎,”一個中年婦人懷中抱了一個被裹得嚴實的包裹,急急出來,將男人攔在屋外,“恭喜大人,頭胎是個小女娃。”中年婦人先來道第一重喜。


    “好,好好好——”男人滿心歡喜地端詳那被褥裏張著嘴哭嚎的小娃娃。


    隻是他身後眾人卻並非是和他一樣的神情,其他人則是各懷著心思。


    不多時,又是一聲嬰孩兒的哭聲從那廂房中傳出,眾人抬頭,這哭聲不似頭胎的嬰孩兒響亮,而是有些低弱,顯得毫無氣力。


    男人抬頭,他也覺出了異樣來。


    “大人,”又是一個中年婦人抱了一裹被褥出來,“是個小女娃。”


    男人迎了上去,卻未覺察到他身後的眾人,有人是長出了一口氣,麵露喜色,而有人卻緊皺雙眉,似是不滿。


    “餘……餘的夫人如何了?”男人見兩胎都落了地,便如此問道。


    “這第二胎耗了夫人太多氣力,夫人有些氣血兩虧,倒也不妨事,日後好生將養便無礙。”第二個中年婦人身後,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女醫沉穩道。


    “夫人無事便好,無事便好!”男人安了心,再去看那第二個女娃。


    “隻是……”女醫緩緩開口。


    “隻是什麽?”男人抬頭看向那女醫。


    “隻是這第二胎的女娃,胎裏便是虛弱,不似頭胎的女娃強健,體質弱些,方才生產時又因耗時過長,還岔了氣息,恐日後生長時體弱,要多受些災病,不易撫育。”女醫皺眉道。


    “這……這怎麽會……”男人麵色一僵。


    “大人若要這第二個女娃好生生長,日後切要千千個仔細,萬萬個留心,不可使她過度疲憊,也不可使其時常染病,還需長久服藥,為其調養身子。”女醫如實告。


    男人低頭,映著夕陽的光,看那第二個女娃,女娃哭的明顯吃力,聲音漸漸細弱遊絲,因為氣弱,那小臉也憋得淺淺發紫。


    “餘的孩子,餘必會好生養護……”男人緩緩道。


    她還記得,那裏有著空寂荒涼的戈壁沙漠,也有著茫茫無盡的草場原野。那裏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幼時,她曾與家人居於那裏綿延的蒼茫山下,曲水河畔。那山有樹木青白,望如蛟馬,北人呼蛟為賀蘭。那裏很美,冬夏降雪,有種種林叢,樹、果、蕪荑及藥草,藏有虎、豹、鹿、獐,擋風蔽眾。


    幼時的很多事情,恍如隔世,她早已回想不得許多,隻是她依舊懷念曾經可以在草場跨駿馬奔馳,可以在荒漠賞星空繁華的時光,隻不過,再也回不去了。


    她記得,祖母曾告訴過她,在她出生的那一時,正值黃昏,河水漸流漸淺,夕陽緩緩隱於賀蘭山下,漫天是似火般的雲霞,那景致美得讓人心醉。故此,她的祖父為她取名洛瑤,梁洛瑤,為女子,落落大方,秀外慧中,水火兼容,美好珍貴,願她純潔美麗,前程似錦。


    不過此時,夢該醒了。


    少女青蔥的時日,已經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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