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總有些地方四季如春,也總有些地方不論何時都人聲鼎沸。


    泰鬥賭坊是晉州城中最大的賭坊,在老板趙泰鬥十年來兢兢業業的經營下,便總是一副熱鬧紛繁的景象。


    常言道,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


    永遠沒有人會嫌棄兜中的錢是否過多,隻會憂心錢到用時方恨少。


    因而,財大氣粗者到賭坊來,為的是把錢多番幾番,達到富者愈富的目的。


    而囊中羞澀者來賭坊則是為了做比輕鬆簡單,且一本萬利的買賣,白日夢中總是告訴他們,運氣好便能在朝夕間暴富。


    當然,現實的情況總是事與願違的,所謂十賭九輸,隻要你進了賭場,最大的贏家終歸是莊家。


    “來啊!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大夥猜猜甄公子能否借搖色子搬回場麵?”


    “我壓甄公子贏!”


    “壓甄公子,壓甄公子!”


    “這甄公子點兒背,我還是壓老佑吧。”


    “對,壓老佑,老佑今兒個手氣好啊,牌九基本通殺了這甄公子,色子咱也見識過的,是行家。”


    “我怎麽看這甄公子是壓根不會賭啊。”


    “嘿!別亂說,我看這甄公子手法也不差,隻是老佑技高一籌罷了,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嘛。”


    “對對對,你押的多,你說的都對,那你押誰?”


    “當然是老佑啦!啊哈哈!”


    “……”


    一大清早,薑逸塵便依計來到泰鬥賭坊開賭。


    從進賭場到現在,他已輸了五百兩銀子,但他卻在眾目睽睽下對天發誓,不用剩下這五百兩贏回一千兩,今日決計滴酒不沾!


    站在他對麵的,是個年近五旬的中年,中年顴骨高聳、麵色淡金、目光如鷹,一眼便會讓人覺著其常年混跡在賭坊酒樓間。


    此人名為佑瀛,這名字的諧音便是“又贏”,仿佛天生便是為賭而生的,隻有好賭的人才會說,又贏了,又贏了!


    挨在佑瀛身後數人,自不會是完全看熱鬧的,四人中有年老的,有年少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形態各一,佑瀛現下壓的一千兩銀子中,有一大半是由他們四人湊的,因而,尤為關心著場上的局勢。


    這四人薑逸塵都認得,包括佑瀛在內,他對這五人的身份一清二楚,他今天便是衝著這五人來的。


    地伏星佑瀛、地僻星謝岩、地空星蕭滇、地孤星獨孤裕、地全星匡痕,地煞門的這五位堂主好賭,當然好賭的不隻他們,隻是有些早已不在,有些外出執行任務去了,得閑來賭坊裏找樂子、碰運氣的,正好是他們五人。


    但這五人偏偏沒人認得他,也不可說不認得,至少都知道他是人傻錢多的甄公子。


    幾日來,他們在晉州城中倒也見過這甄公子,在街上碰見過,在那夜聽瀾小築中也碰見過,瞧見他是往神樓而去的,自不會懷疑他這檔子身家有假,當然“人傻錢多”這稱號是他們適才偷取的,因為他們一大清早來便瞧見這甄公子不知是吃錯藥了還是賭上癮,贏了兩三把後,便想著把一千兩變現成兩千兩,隨後自然也沒有太多意外,連輸三局把贏來的錢都給吐回去。


    眼尖的佑瀛瞅見這機會,趕忙和另四人密謀著將這甄公子手中的一千兩給贏來,畢竟一千兩銀子可夠他們揮霍個把月了,而且對手並不厲害,甚至,有些傻。


    佑瀛找上甄公子,也就是薑逸塵,要與他較量時,薑逸塵自也滿口答應。


    佑瀛開始倒也謹慎,僅是用小錢和薑逸塵對賭,幾個回合下來,隻讓對方贏了一把,確定其並不是扮豬吃虎後,便放開了手腳,越賭越大。


    很快,佑瀛十把九勝,把薑逸塵殺得片甲不留,五百兩銀子輕鬆入囊。


    再要賭下去,薑逸塵可就不幹了,他提出自己在牌九上不擅長,要換色子玩。


    經過良久的觀察後,佑瀛和另四個堂主已能確定這甄公子不過是個賭場嫩雛,他們雖贏了五百兩,但沒人會和唾手可得的錢過意不去,瞅著甄公子囊中那五百兩銀子再向他們招手,他們可不想錯過,於是便來了翻豪賭,集齊五人現下的家當要硬吃這甄公子。


    桌上是一千兩對五百兩,佑瀛若是贏了可以拿走對方麵前的五百兩,餘下五百兩便隨甄公子到他的住所之處去取,正在興頭上的幾人絲毫不覺得這出手闊綽的甄公子會耍詐。


    而若是薑逸塵贏了,便可取走佑瀛五人的一千兩。


    千兩銀子的賭局在偌大的泰鬥賭坊雖多如牛毛,但先前鋪墊起來的氣氛,逐步達到高潮,讓這把賭局尤為令人矚目,更是吸引了遲遲到此閑逛的賭坊少主趙尋樂的關注。


    場上賭的是大小,場下賭的是兩人的勝負,眾人零零散散地也湊了約莫八百兩的賭金了。


    萬眾矚目、扣人心弦的賭局即將開始。


    三局兩勝定輸贏。


    大夥都很上道,開賭前便是要把氣氛搞起來,再怎麽吵鬧也無礙,可一旦開賭,均乖乖閉上了嘴。


    畢竟身在賭局中的可不單單是場上的兩人,除了莊家外,幾乎所有圍觀者都下了注。


    片刻前,還吵吵嚷嚷的賭桌前,頃刻間便鴉雀無聲。


    咚咚咚!


    咚咚咚!


    雙方已開始搖起色子來,雖不是一把定勝負,但在三局兩勝製的賭局中,拿下開門紅,便是贏下了氣勢。


    往細處說,拿下第一把不隻贏了一半,起碼在心理層麵上,便是有了四分三的贏麵,因而,第一把的勝負可謂至關重要。


    大夥兒的心在此刻似乎都隨著兩個色子的搖動加快跳動著。


    沒有對比便沒有差距,二人同時搖著色子,手法高低當下立判。


    佑瀛的手法顯然更為老道些,而薑逸塵雖有公子哥的那副優雅勁兒在,可卻略顯生硬。


    畢竟搖色子並不需要優雅,更需要的是老練的手感和沉穩的心態,但在他們看來,這甄公子手感不佳。


    見此情景,賭薑逸塵勝的人,心已涼了半截,當然,賭他贏的人,本也不多。


    因而,此時場間的氣氛透著是大多數人心底那份難以掩飾的激動。


    啪!


    二人同時將色蠱扣在桌上,眾人的心跳似也在那一瞬停止,隨而又跳得更為活躍。


    薑、佑二人並未揭蓋,而是同時退離桌子數尺。


    這是泰鬥賭坊中的規矩,為確保公正,搖完色子後,均由莊家在大夥的見證下揭蓋報數。


    莊家先是揭開了薑逸塵的色子,道:“四五六,十五點,甄公子這把順得很呐!”


    在莊家揭蓋時,前排眾人自也瞧見了色蠱中的結果,這搖色子賭大小可不講究順不順,終歸是要比三個色子合在一起的總點數大小來定勝負,這甄公子色子搖的看似漫不經心,倒還是有些能耐的,十五點僅比滿點十八點差了三點。


    接下來便是看對家佑瀛的點數了。


    莊家比起在場的其他人來可淡定不少,在泰鬥賭坊對賭,由贏家照一定的比例繳納場地費和服務費,這是規矩,也是賭坊的主要收入來源,莊家的薪酬也來自這些收入,每次賭局中有多少利潤是屬於他們的,他們自然了然於心,至於賭局結果便和他們毫不相幹了。


    蓋因如此,這莊家並未賣弄什麽關子,前腳揭開薑逸塵的蓋,片刻後便也開了佑瀛的蓋,揚聲報道:“二六六,十四點,首回合甄公子勝!”


    “這!”


    “什麽!”


    “老佑失誤了吧,竟犯這失誤,隻搖了個兩點。”


    場中當即一片嘩然,多數人買的佑瀛,都不願去相信這結果,而少數支持甄公子的,礙於對手的人多勢眾,僅是稍稍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若是自己表現得太過囂張,雖不至於出人命,但暗中挨幾下拳腳總是難免,要是到最後贏錢了,倒也沒什麽,若是最後不僅虧了錢,還挨幾下打,可當真是不得還償失。


    “老佑認真點啊,可不能再輸了!”


    “就是,不能放水了啊!俺們的身家性命可都壓你身上呢!”


    “老佑加油!”


    “老佑加油!”


    “……”佑瀛聽聞周圍的叫喊聲一陣無言,自己這邊五人一言未發,這些人鬧騰個什麽勁兒。


    “咋回事?”個頭較矮的年輕人是匡痕,見狀不對,便湊到佑瀛耳邊問。


    “哦,手有些生,第一把失誤了。”佑瀛稍稍撇過頭來回到。


    “接下來沒問題吧?”匡痕見佑瀛情緒穩定,完全沒受到第一把失利的影響,心中便有了定數,再出口相問,不過是要讓後麵三位安心些。


    “當然,放心吧,能拿下。”佑瀛篤定道。


    果然,第二局上來,莊家先開的是佑瀛的色子,報到:“六六六,老佑十八點,滿點!”


    眾人一片歡呼雀躍,就像是已經贏下了所有對局般,興奮得不能自已。


    滿點便至少意味著,這局能扳平了,他們可不認為那甄公子也能搖出個十八點來。


    最終,薑逸塵沒讓他們失望,搖出了個“五六六”十七點來,雖比第一把多了一點,更離滿點僅差一點,但輸了便是輸了。


    二人前兩把打平,最後一把定勝負。


    最後一把,大夥兒甚至連呼吸都難自已了,大多數人是站在佑瀛這邊的,對於佑瀛自是信心滿滿,可見著這甄公子漸入佳境的狀態,似乎也能搖出滿點般,不免有些緊張。


    泰鬥賭坊裏的規矩,若是出現同點數的平局,那便續加一把來定勝負,若還是平手,便一直續加一把,直到分出勝負為止。


    這些附加局全然比的是心態,哪一方先自亂陣腳,哪一方便更容易出失誤。


    定勝負的局,由薑逸塵這邊先揭蓋。


    當莊家看到薑逸塵的點數時,本是興味索然的他竟也來了興致,這可有意思了。


    “六六六,甄公子十八點,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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