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大勢,以武為尊。


    一幫之主多以武力最強者居之,鮮有例外。


    銀煞門雖僅是天煞十二門分舵之一,可論其規模,十個中等幫派加在一起才可與之媲美,這樣的大幫派自然不會是這例外之一。


    蕭銀才的超群實力可見一斑。


    在江湖上摸爬滾打數年後,殷揚等五人這些朝廷鷹犬,在功力上可謂疾速躥升,現今已可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可若要細較這一流高手中的高低參差,定還能排出數個層次來。


    以蕭銀才之強,恐合五人之力才能與之抗衡。


    因而,單論個人實力,在場中人,乃至這方圓數裏中,蕭銀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有人欺身近前,若蕭銀才沒發現,那他們這十餘人也絕不會有人先一步發覺。


    蕭銀才一動未動,便說明來人構不成任何威脅,或說本便不是威脅。


    來人正是雲小白。


    於蕭銀才而言,他不僅是把銳利的劍,也是雙銳利的眼。


    隻要他在場,來去如風的他便可以是整個銀煞門的眼睛,令敵人無處遁形。


    雲小白方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蕭銀才已開口道:“在何處?”


    雲小白道:“此地往西北而去,三裏開外,嵩山境內。”


    “嵩山?”蕭銀才很快便捕捉到了雲小白置於最後說的關鍵字眼,旋即道,“現在少林寺的狀況,恐怕是不便與其他江湖勢力過多接觸吧?”


    雲小白道:“確無少林僧人相隨,易忠仁請來的是羽落部的人。”


    蕭銀才猜測道:“義雲山莊百人外加羽落部數人?”


    雲小白道:“不錯,義雲山莊的百人不足為慮,隻是這羽落部來的人實在不容易對付。”


    “羽落部的人從來都不好對付。”蕭銀才笑了,仿佛雲小白方才所說的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說話間,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那古井無波的年輕麵龐上。


    在別人看來,此時的雲小白就如石刻般麵無表情,唯有蕭銀才能從其眉宇間讀出那絲隱而難察的凝重。


    他對雲小白太熟悉了,他若有子嗣,也差不多該是雲小白這年紀,雲小白事實上也與他的骨肉一般無二,可惜他從未將之當作兒子,因為他的生命中從沒有“情”這個字。


    雲小白追隨著他走過十餘載,已是很少出現這般狀態,尤其是近年來,他手中的這柄“劍”向來都是無往不利的。


    凝重,便意味著事態已不在其把控之中。


    或說,連八成的把握都沒。


    於是,蕭銀才下一句便是:“來了幾個人?”


    雲小白道:“六人。”


    六人,絕不是指易忠仁帶來的人馬僅有六人,而是當中有六個來自羽落部族的人。


    以雲小白現今的能耐,可從殷揚五個錦衣衛千戶的保護圈中,取目標性命,全身而退。


    便是再多一個千戶實力的高手,也不過能在他身上添幾道傷痕,於事無補。


    可羽落部同為六人,他卻沒了把握,那……


    “慕若蓉也來了?”


    “嗯,還有無悔、荊天涯、霓裳、紅葉和楓。”


    “那你還有幾成把握?”


    “不足七成。”


    “七成?七成足矣,風門和電門的人呢?”


    “已從兩肋緩步接近,我們的人已從八裏外圍將回來。”


    “如此便好,你先領著墨龍他們去吧,我和幾位千戶大人隨後就來。”


    “是。”


    見雲小白協同十道身影遠去後,殷揚方才開口道:“蕭門主適才提到的羽落部,可是那個中州北境的遊牧部族?”


    蕭銀才道:“噢?莫非殷千戶識得這個部族?蕭某以為,朝廷中的人對這個部族名稱應是較為陌生的吧。”


    殷揚緩了一會道:“能在幽京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副留守都督指揮使的首級,怎麽都難令人忽視。”


    遲緩意味著心有遲疑,但在遲疑過後,殷揚選擇了實話實說。


    蕭銀才又笑了,他笑的時候,便說明他已心中有數。


    “沒曾想,五年前的案子錦衣衛竟未放棄。”


    “哪能忘?怎敢忘?任何覬覦那位置的人,若未能查出其中究竟,誰敢坐上去?”


    “這麽說來,五年過去了,這位置還是空缺著?”


    能讓蕭銀才雙目微微圓睜,露出些許訝然的神色,實在比讓河水逆流還難。


    在氣勢上一直處於下風的殷揚竟有了揚眉吐氣之感。


    在此人麵前,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卑微?


    殷揚剛剛清走了雜念,卻聽蕭銀才接著又道:“從四品至從二品,可是個不小的躍升呢,看來這回與幾位千戶大人的合作定能很愉快。”


    登高則望遠,位高則權重。


    沒人會拒絕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權力。


    可隻有蚊子這樣沒頭腦的吸血鬼才會毫無節製地汲取,大腹便便之時,也是它們命喪掌中之際。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有頭腦的人步步為營,不輕易冒進。


    殷揚是有頭腦的人,他的確是在五年火速崛起的,可他並非莽夫,他懂得掂量自己的輕重,懂得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他每次抬腳都很小心,一定踩實了才踏上更高的一階。


    因而,他頗為慎重地答道:“羽落部出現在這,倒也在我等意料之外,若能順利拿下,在下與幾位兄弟倒能為蕭門主掙來些朝廷恩賜。”


    蕭銀才笑出了聲:“嗬嗬,有趣,有趣!可不知幾位千戶大人對羽落部的前世今生,知之多少?”


    淩重聽出了蕭銀才話中的輕蔑,冷哼道:“該知道的都知道。”


    而殷揚在片刻思索後卻開了口。


    “羽落部,曾為中州北境的遊牧部族‘凜冬之翼’,喻為極寒之地中的雄鷹。


    因地理環境之故,這個部族的人,生來健碩,勇猛,無一不是武學良根。


    稍加勤學苦練,一流高手之稱不在話下。


    不過,在這等先天優勢下,此部族的人卻缺少一顆野心。


    沒有野心,因而屈居中州朝廷的管製之下。


    沒有野心,因而常年居於苦寒之地。


    沒有野心,因而十餘年前的浩劫,險些將整個部族給吞沒。


    幸而,這個部族的人天生骨頭硬,硬是從那樣的血海屍山中,走出了不少人來。


    奈何幸存之人,不足部族十之一二,‘凜冬之翼’可謂覆滅。


    落羽本意便是覆滅的部族。


    或是為了掩人耳目,部族的人便自名‘羽落部’。”


    隨著夜色更濃,風兒哭號得更厲害,山穀間的寒意也令人忘了此時尚是夏日。


    眾人聽著殷揚以鮮有的沉重語氣將羽落部十餘年前的遭遇娓娓道來,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副滔天巨浪將堅挺的孤舟拍擊得片甲不留的慘象。


    “羽落部的人缺乏野心,可卻不缺少執著。


    至今仍有不少人對十餘年前的霍亂存有疑心,欲追根溯源,將遺患斬草除根。


    而羽落部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的執著相較其他人而言,更為迅捷、凶猛,正如他們生來的野性一般,五年前的幽京血案,便彰顯了他們的能耐。


    他們的報複並未結束,而他們也得到了個別能人的另眼相待。


    老伯發現了這支可怕的部族,並與之愈走愈近。


    可惜的是,羽落部的人不僅人數稀少,且向來行蹤飄忽,我們實在難以捕捉其蹤跡。


    因而,雖已查出不少線索,卻遲遲未能動手。


    在下所言可有遺漏,蕭門主?”


    “一點不差!既是如此,今夜,幾位千戶大人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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