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日上三竿。


    草堰鎮上,一間略顯雅致寬敞的客房中。


    薑逸塵睜開了惺忪睡眼。


    入眼仍還是一片朦朧。


    他的眼睛自然還未痊愈。


    “病還沒好怎能不按時服藥呢?”


    腦海中響起了一個婦人溫和的聲音。


    娘……


    小時候,在他已喝膩了一碗苦過一碗的湯藥後,隱娘總是這般勸他的。


    薑逸塵猛然驚坐起身!


    卻又在數息後渾身一軟重新癱倒回香枕中。


    這一年來已是極少出現這類如夢如醉的幻聽了,尤其是關乎隱娘的。


    許是昨夜在回憶那個故事時,也回想起了隱娘同他講故事時的模樣吧。


    屋中光線不差,剛剛薑逸塵四下一掃,便也很快確定了自己當是在客棧中。


    他也沒忘記昨夜之事。


    若是賭約未成,他也不可能如此舒服地躺倒在這該是花費不少的客房中。


    成了便好~


    薑逸塵長舒口氣,無由想在床中伸個懶腰。


    卻覺腦袋一陣昏沉,又一陣崩裂!


    似要永久沉淪,又似行將暴斃!


    薑逸塵闔著眼,麵露苦笑。


    酒啊!


    真是個害人苦痛之物!


    醉酒更是既傷腦袋又傷身……


    隨著床榻間發出聲低吟。


    薑逸塵終是將懶散的身子給翻到了另一麵,雙手扶著腰。


    指間微微發力,前後緩緩推動起來。


    嘶!——


    才推了一個來回,薑逸塵嘴角便抽搐個不停,額間沁出了數顆豆大的汗珠。


    我這二十年的老腰喲……


    苦痛刺激著神經,薑逸塵很快便回想起來自己這腰怎會這般痛。


    昨夜,他大義淩然地同黃青玄幹了一壇子酒。


    在場中人卻無人知他不堪酒力。


    所換來的結果,除了讓黃青玄同何雷連夜將牛家父女送來草堰鎮外,自然還有他轉瞬間醉酒倒地的失態一舉。


    應在倒地之時磕著腰了。


    至於為何無人相扶?


    恐怕彼時也鮮有人反應得過來吧,畢竟見他那副豪氣幹雲的模樣,誰又能想到他不勝酒力?


    隻有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他人,如此方可成那定局之賭。


    隻是,為啥受傷的總是腰呢?


    即便閉著眼,薑逸塵都覺得眼中快擠出了淚花。


    不幸中的萬幸,他還戴著帷帽,否則要是頭先著地,他這本便不聰明的腦袋豈非更笨了。


    就這麽忍痛推拿著好半晌,腰間總算舒暢了幾分。


    隱約聽得兩道腳步聲越發清晰,估摸著是朝他這房間來的。


    他才緩緩坐起了身,下床洗漱。


    花費多的客房便是這般好,物事齊全,唯一壞處便是貴。


    待得薑逸塵梳洗完畢,穿上早有人為他備好的整淨衣衫,房門外已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想必是來一瞧他有否醒轉了吧?


    “二位請進。”


    ……


    ……


    “呃嗝——”


    薑逸塵輕聲打了個飽嗝,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先前來的二人是義雲山莊龍炎靈的左膀右臂,亦是自小長大的異姓姐弟,李驀然和雙翅。


    薑逸塵曾同二人在龍淵峽中並肩作戰過,彼此間也不算生分,遂從二人口中問來不少信息。


    二人之所以會出現在此,自與昨夜他對張老二的囑托有關。


    隻是中間稍有波折。


    張老二不敢有負所托,來到草堰鎮上的第一時間,便與道義盟在當地的眼線取得聯係。


    於平海郡附近待命的李慕然和雙翅二人,得到草堰鎮上的求援急訊後,快馬加鞭往白駒鎮外七裏窯邊上的茶寮趕去。


    未能在茶寮尋見接洽之人,正要往七裏窯去一探究竟,卻碰上了不知從何而來的追月。


    追月自言是受人所托而來,便將二人給打發回了草堰鎮,並要二人在鎮中做好後勤準備。


    二人在道義盟中地位不低,或多或少知道些追月與道義盟和聽雨閣間暗中的牽扯,隻能依其言回草堰鎮另作準備。


    到了晚些時候,果然迎回了包括牛家父女在內的一行十餘人。


    當中自然還有醉得不省人事,被楚山孤給被回來的薑逸塵。


    醉酒醒來自然不能少了吃食。


    姐弟倆方才便是來給薑逸塵送早膳的。


    據二人所言,雲天觀四長老說過他是醉酒,約莫會在巳時左右醒來,他們這也是試探性地來走上一遭,沒想到當真如此。


    而那早膳也非簡單的早膳,恐怕是薑逸塵落入陰陽穀至今,吃得最豐盛的一頓早膳了。


    一大碗地瓜粥中摻了不少豬腰子,另有一盅燕窩,還有兩顆雲天觀的丹丸。


    一顆據說能清退酒力,另一顆則是益氣強身之用。


    至於為何要益氣強身?


    毫無意外這頓早膳就是明著要他補身子的。


    想來是因昨晚他那般賣力喝酒,大家夥認為他大功一件所該得的獎勵吧。


    無怪乎那對姐弟二人離去前的笑聲裏藏有幾分揶揄之意。


    薑逸塵自也不好拂了眾人的好意,盡數都吃進了肚子裏。


    得虧那豬腰子的味道處理得還行,沒混了地瓜的甜味,否則可真難以下咽。


    吃得多了,這嗝便免不了多打幾個。


    從吃完到準備細軟,到走出房門,這已是打的第七個嗝了。


    盡管是醉倒一宿,但精神勁兒倒是休息得飽足。


    他們這才勉強渡過一道難關,時間仍是緊迫,一眾人在等他醒來上路,他更不好意思因他一人之故耽擱太久。


    雙眼敷好青蓮膠體,重新纏裹上布巾,戴上帷帽,背上行囊後,薑逸塵便走出房門,摸索著下樓去。


    客棧是貴臨客棧。


    前天晚上到草堰鎮後,薑逸塵便在三家客棧間走動過,這家貴臨客棧不論是客房數,還是客房布置都要比其餘二者多得多好得多,花費自也當重些。


    彼時薑逸塵雖不缺銀兩,奈何此中已無餘房,隻得作罷。


    他是昨夜被送到此處的,不過一日之隔,這兒卻多已人去房空,被李驀然全給包下。


    至於那些客人去的何處自是不言而喻。


    說來若不是聽雨閣和雲天觀那一眾人見機行偷梁換柱之事,今日白駒鎮至草堰鎮的那三十裏路間,恐怕將有更多人殞命。


    即便意外招惹來幾個十四惡人的摻和,此舉無疑還是成功的。


    草堰鎮上平日間少有遊人商客落腳,故而雖為鎮上最大的客棧,也僅有兩層樓。


    很快薑逸塵便已來到了客棧大堂。


    在確認他已醒轉後,李驀然姐弟便去向其他人知會他的情況了。


    約好了一炷香後上路。


    看來他的動作吃得還是快了些,此時大堂中似乎未聽得有十餘人之數。


    正當薑逸塵細聽堂間都站著何人之時,卻有六道腳步聲向他行來。


    “薑少俠!”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幾乎是異口同聲,語氣恭敬有加。


    薑逸塵已聽出來人是雲天觀六人,那假扮作牛軻廉的八長老齊荒武竟也是早早趕了過來。


    察覺到六人正向他躬身行禮,薑逸塵忙道:“幾位使不得!在下何德何能當得如此大禮?”


    齊黃肅道:“使得使得。”


    “當年若非少俠義氣相助,觀裏不知還能活得多少人。”


    “昨夜要事再先,不便多言其他。”


    “今日場合不對,老道難同薑少俠表達更多謝意,隻能攜八師弟和四位師侄代表觀中,向薑少俠一行謝禮,還望少俠莫要嫌棄。”


    薑逸塵輕歎一聲,默受了六人一禮。


    而後道:“眾位所為,還是教在下受之有愧,當年之事,在下到底是另有所圖……”


    齊黃肅道:“欸,此中詳盡我等早已明了……”


    齊黃肅言語未盡,一道破風聲隨著一聲嬌喝響起。


    “還真是婆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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