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塗煌與趙封鏡對坐兩個時辰。


    該聊的,該說的,都擺在了明麵上。


    等這位家族權柄極大的二長老走出客棧。


    楚歧衣長舒口氣,猶如耗子見貓。


    趙封鏡打趣道:“我這東道主都不緊張,你害怕個什麽勁兒?”


    楚歧衣無奈道:“在家族內部,特別是現在的年輕一輩,誰不怕這位冷麵閻王,你看看楚歧麟,還是親生兒子,能比我好到哪去?”


    趙封鏡看向楚歧麟。


    果然,就像看著學塾夫子遠走,作為學子的人,自然心底要輕鬆幾分。


    不複之前的端正肅穆。


    楚歧麟微笑言語道:“親生兒子又怎樣,挨的揍可要比你們多得多。”


    接連幾日,楚塗煌登門三次,似乎是沒能尋找到鬥法之人以及圓萊的真實身份。


    這讓原本做好最壞打算的趙封鏡鬆了口氣。


    如果出了紕漏,趙封鏡就得用到某條脈絡。


    很簡單,趙蘊蚩會給圓萊安排一個慶元門敵對的身份,趙封鏡還會交出一手趙氏深藏多年,秘不示人的神仙手,能跨越大境界擊殺修士的底氣,這樣一來,鬥法,落敗,水到渠成。


    不想被楚家知曉內幕,趙封鏡事後也能找由頭搪塞過去,比如圓萊身上有慶元門某種術法,趙封鏡需要拿回來,涉及宗門內幕,不好與楚家明說等等。


    至於圓萊為何會失心瘋打斷楚家白玉橋。


    趙封鏡自然一問三不知,反正人已經死了,趙昊甫已出城,任憑楚家怎麽查探,怎麽猜想,都不會跟他再有牽扯。


    趙封褚自從進入楚家之後就再沒露過麵。


    趙封鏡從楚歧衣口中得知。


    這胖子似乎要與楚家高層做筆買賣,暫時隻能留在楚家禁製之內,不得脫身。


    既然沒什麽大礙,趙封鏡也沒過多畫蛇添足。


    客棧又來了個客人。


    是個武人,背著二胡。


    謝黿。


    落座之後,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許客卿,好久不見。”


    他的出現,也就代表著地寶一事即將啟程。


    趙封鏡笑著點頭問道:“謝前輩,什麽時候出發?”


    老人隨意拿了壺酒水摟在懷中,“明日一早,城門口接頭。”


    “能不能問問有多少人參與?”


    關於楚蓮英即將破境與遺跡地點,趙封鏡已經以傳信的方式告知趙蘊蚩,不過對方始終沒什麽回應,趙封鏡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經過楚歧玥的登門之後,此事已經板上釘釘,楚蓮英確實需要地寶補全經脈竅穴的缺漏。


    謝黿這一次沒藏著掖著,大方答道:“由老爺帶頭,外門客卿供奉總計六人,也包括你在內,除此之外,還有兩位楚家築基修士與兩位子弟隨從。”


    趙封鏡點點頭,楚家子弟應該就是在祖師堂發過誓的楚歧玥,還有一人所想不差的話,應該是楚歧熙。


    畢竟遺跡中雖有危險,但同樣與機遇並存。


    領頭人楚塗諳,這位家族中除了楚蓮英之外的修為第二人。


    看得出此次截取地寶,楚家勢在必得。


    “原本既定時間,應該再往後些,經過圓萊這麽一鬧,老家主震怒,高層人心惶惶,為了避免再出幺蛾子,就得盡早啟程。”


    謝黿耐心解釋一番。


    圓萊鬧出的動靜兒足夠讓楚家肉疼的同時,更為警惕。


    唯有楚蓮英破境躋身金丹之後,才能稍稍安心幾分。


    等到老人離開。


    趙封鏡揉了揉眉心。


    他在想一事。


    能不能借助遺跡,暗中宰掉一兩位楚家築基修士。


    至於楚塗諳與謝黿,都是三境修士,趙封鏡就算底牌盡出也未必能打得過,殺他們的想法可以有,但是得看天時地利。


    如果能將楚塗諳徹底留在遺跡當中,對現在的楚家來說,肯定是雪上加霜之舉。


    “就得看老天爺給不給機會,若是遺跡當中有能讓道印隕落的條件,我不介意試一試。”


    反正算計死一位楚家老牌道印,對趙氏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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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家。


    主殿中。


    長老堂排名前三的長老,以及家主,依次落座。


    楚塗煌坐在楚蓮英手邊的位置之上,細細說著這些天的勘察進展。


    簡單來說,毫無線索。


    最值得懷疑的趙封鏡,因為境界太低,被楚塗煌從幕後者的名單中劃去。


    楚蓮英一臉憤怒,“坐鎮城頭的修士都是廢物不成,望氣之術在他們手中半點作用都無,留著還有何用?”


    轉頭看向楚林鑫道:“將那批煉氣士換下來,家法處置,平日裏做事敷衍也就算了,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一個個毫不知情,甚至連幕後人的影子都看不見,真是廢物。”


    楚林鑫抱拳領命。


    注定是人頭滾滾落的光景。


    楚塗煌道:“可能是幕後人的境界很高,加上某種高明遮掩手段,他們看不出端倪也在情理之中。”


    作為大陣主人的楚蓮英,隨著白玉橋被毀,沽水河少去三分之一,自身境界修為也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這讓他如何不怒。


    望氣之術,源自道門。


    當初楚蓮英為了這門術法,花費不小代價才從好友手中換取。


    作為百花城防止有外來不知名修士偷偷潛入,望氣術修行之人便是第一道關隘。


    雖說這等術法在真正望氣一脈中算不得上乘,可金丹之下還是能一覽無餘。


    但現在,毫無線索可言。


    楚蓮英坐回主位,揉了揉兩側太陽穴,沉默片刻後,開始劃分修補一事,“大長老負責山水禁製的填補,白玉橋先放一放,等我躋身金丹再說,萬一有人賊心不死,又來一次,太過麻煩。所需錢財盡管去私庫取。”


    楚家私庫,類似於趙氏錢物閣的存在,專門存儲記錄靈石靈藥所在。


    大長老楚塗一身形幹瘦,腐朽之氣嚴重,作為管理楚家錢財之物的楚塗一,沙啞開口道:“稟家主,若隻是錢財之物,恐怕不太夠。”


    沽水河損失太大,已經不是幾顆上品靈石能夠填補得了。


    楚家這些年由於被打壓嚴重,私庫之中的靈石所剩不多,這也就是為什麽家族子弟靈器足夠,但靈石很少的緣故。


    楚蓮英有些無奈,“那就變賣些除了禁靈針還有幾件珍藏之外的所有靈器,價格可以稍稍低一些,要盡快。”


    楚塗一點頭,心中細細思量那些記錄在冊的靈器價格。


    楚家以煉器著稱,練師數量可觀,雖說煉製不了法器之流,但每年出產的靈器數量還算可觀,多年下來的存於用來填補窟窿,剛好足夠。


    楚蓮英想起有位神農宇的外門修士如今好像還在楚歧夙那一脈的府邸做客,於是便問道:“褚風的身份是否可靠?”


    楚塗一開口回道:“應該差不了,手中有神農宇的錢袋作為信物,貨真價實,冒充不了。”


    神農宇的修士,無論內門還是外門,都會在腰間懸掛一枚修金魚白鶴的錢袋子,所用材料極為罕見,雖說不是什麽珍稀之物,但外人想要摹刻,基本無望。


    所以褚胖子的身份做不得假。


    楚蓮英沉吟點頭,“那就由你跟這位仙師談談價格,生意場上的事情,銅臭味相投,最好聊天,神農宇的名頭在,咱們那些靈器虧不了多少。”


    人的名,樹的影。


    神農宇這金字招牌在,就算褚胖子再貪心,也不敢砸了自家招牌。


    隻要楚家這邊給出的條件足夠喂飽褚胖子,這筆交易,楚家這邊基本還是會小賺。


    倒不是說楚家在山上集市的鋪子吃不下那麽多靈器,但山水禁製的事情是重中之重,不能耽擱,單單靠自家鋪子賣出靈器折算靈石,所需時間太久,楚家這邊拖延不起。


    褚風的出現,無疑是解了楚家的燃眉之急。


    “歧夙最近好像快要練氣九層圓滿,塗煌,你負責分發築基丹,這丫頭脾氣太硬,不惜消耗大道底蘊拔苗助長,以後的路子會很難走。”


    楚蓮英這個家主,對年輕一輩的成長一直看在眼中。


    比如天賦最高的楚歧麟,每年他這個輩分上的爺爺都會有意無意指點修行,無論後者領情與否。


    楚歧夙的身份與之相比,天差地別,雖說有個堂姐的身份在,可始終不算楚蓮英這一脈的正統出身。


    故而女子的修行道路一直都不算順遂。


    深知唯有境界拔高,成為年輕一輩的領頭人,楚家高層才會高看她一眼,修行資源才會傾斜。


    大長老楚塗一領命之後,便轉身走出大殿,開始著手靈器販賣一事。


    楚林鑫則去往百花城城頭那邊,殺人。


    楚塗煌也起身告辭,返回議事堂。


    等到偌大殿堂,隻剩下楚蓮英一人之後。


    須發皆白的老人望著眼前金色蓮花池塘,沉思不語。


    不多時。


    楚塗諳登門。


    這位楚家第二人的老人,身形傴僂,行走之時卻是虎虎生風。


    身形不算高大,穿著華貴,身上那件絲綢金縷如流水蕩漾流轉。


    落座之後。


    楚塗諳道:“藥神穀遺跡前往之人以及安排妥當,明日一早便能出發。”


    之後,楚塗諳將名單上的名字一一道來。


    客卿供奉六人,都是楚家這些年積攢下的人脈。


    作為領頭人的,是楚塗諳與武人謝黿。


    跟隨的年輕弟子,楚歧熙還好說,楚蓮英對其極為看好,可提及道楚歧玥時,老人明顯有些皺眉。


    “這小騷狐狸去作甚?以她現在的境界,跟送死無異。”


    楚塗諳搖頭道:“勸過,沒用,既然發下血誓,生死不計,由她便是。況且她跟隨的修士是許清白,有築基後期靈獸庇護,應該問題不大。”


    至於楚歧玥為何會知曉此事,楚塗諳懶得管,隻要別泄露出去,女子就還能活。


    楚蓮英嗬嗬一笑,“許清白的性子會庇護一個除了容貌之外一無是處的女子?挺意外的。”


    楚塗諳點頭道:“最開始聽說此事,我也覺著意外,許客卿能夠得到謝黿的認可,定然不是什麽沉迷酒色之人,或許他們之間達成某種協議,外人不知罷了,需不需要我詢問一二?”


    言語最後,老人看向楚蓮英試探性問道。


    楚蓮英搖搖頭,“還是算了,年輕人的事情,我們這些老人還是少管。既然章程定好,越早結束越好,免得意外橫生。”


    楚塗諳嗯了一聲,隨即便要離開。


    畢竟此行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


    尋妖鈴,青囊羅盤,開山之法等等。


    藥神穀的遺跡位於十萬大山邊緣深處,極有可能出現道印境化形妖獸。


    以防萬一,需準備些壓勝妖族修士的手段。


    楚蓮英臨時起意,伸手製止對方轉身的念頭道:“把歧彩帶上,算算日子還差兩年的工夫便是二十有五的年紀,剛好達到條件,在此之前,帶她多去看看外麵的風景,算是對她不大不小的一點補償。”


    關於楚歧彩的真實身份,在楚家一直是個禁忌。


    有金丹老祖親自照顧飲食起居,誰都會心生猜忌,但沒誰敢去真正觸碰核心內幕,有些事情,不到時候提前知道,就會是場天大禍事。


    楚塗諳皺眉道:“此行危險重重,變故定然不少,她參與進來,合適嗎?”


    楚蓮英卻笑道:“哪怕未來的她注定隻能是朵溫室之花,可現在的她,心性與境界,都是歧字輩第一人,而且……算了,反正你們都死絕了她也會安然無恙。”


    話已至此,楚塗諳也不再多說什麽。


    走出大殿,徑直去往私庫那邊。


    金色蓮池之下,頭角崢嶸的赤螈浮出水麵,以詢問的眼光看向高座主位的楚蓮英。


    楚蓮英心聲言語一番過後,微微點頭。


    他的靈獸名為蛟角赤螈,三品血脈,如今已是道印境,真實戰力隻比楚蓮英稍遜一籌,有它看護,楚歧彩這趟遠遊,不會出什麽岔子。


    “再等等,等我破開金丹之後,便有了對抗趙氏打壓的底氣,到時候再來慢慢算算總賬。”


    想起四百年前那場家族紛爭。


    楚蓮英神色冰冷。


    原本蒸蒸日上,即將在大川王朝的朝堂沙場占據一席之地的楚家,結果遇到了趙氏初祖,以一己之力拉下三座家族高度,就算沒能親眼所見,楚蓮英對其怨恨隻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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