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的到了明日一早,柏酒五更天就已經出現在了墨冊的院門前。


    聽到小廝來報的時候,墨冊的大娘子正在幫墨冊盛著清粥小菜,一碗荷葉粥清香甘甜,聽到柏酒已經候在門外了,墨冊的臉色當時就難看了幾分。


    大娘子歎了口氣:“這柏酒的心思縝密,不比墨暖差多少,我看你是防不了她。由著她去罷。”


    此話一出,墨冊的兒媳婦王瓊嵐神色當即一凜,她不動聲色的拿起筷子夾了塊肉給自己的小兒子:“婆母說的有理,隻怕是那柏酒已經猜到了公爹的用意,隻等著見招拆招呢。”


    墨冊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一言未發的悶聲喝著粥,半晌才道:“就說我知道了,讓她這幾日好好整頓家規家法。”


    柏酒領到這條命令的時候,麵上仍沒有絲毫的反應。可話傳到墨暖的耳朵裏時,墨暖的臉色卻極其的難看。


    彼時她正在茶樓的二樓靠窗處和宋樟品著茶,窗外街道車人馬龍往來路人絡繹不絕,好不熱鬧。一個小廝匆匆上來,宋樟品茶的動作仍是行雲流水,隻是低頭飲茶時的眸光卻落在了那名小廝在墨暖的耳邊低語的動作。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墨暖的聲音淡淡的,可那神色分明是已然不高興。


    宋樟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挑了挑眉:“怎麽了?”


    墨暖從唇齒間揚起一抹極其輕蔑的笑意,而眼眸中卻滲著冷意:“他們知道我要做什麽了。”


    “誰們?”宋樟下意識的一問,墨暖卻沒有回答,眼神深遠。宋樟略一思索便反應了過來:“你們墨家的人?”


    他收起那副不正經的樣子,歎道:“也算是情理之中。都是你們墨家的人嘛。”


    墨暖抬眼看向他:“難道我就不是墨家的人?”言語之中還帶了幾分怒氣和質問的意味,話一說出口,宋樟就愣了一愣,墨暖旋即回過神來:“抱歉。跟你沒有關係。”


    宋樟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調子慢慢的,尾音輕飄飄的:“這就完了?不得賠償我點什麽?”


    墨暖盈盈一笑,“是宋敬大人的意思?”


    宋樟頓時沒了興趣:“你好沒意思。”他不過隨口開個玩笑想敲詐一筆,可墨暖卻扯到了正事上麵,言語之間成了宋敬要她給銀子,這個女人總是能四兩撥千斤的輕飄飄的將他的話打回去,一點虧不吃,一點便宜也不占。


    看著墨暖這妥帖周全的虛偽笑靨,他真心覺得墨雋那皮笑肉不笑的習慣也是隨了她。


    可看到宋樟幾乎要翻上天去的白眼,墨暖卻眉眼皆是笑意。她從水袖中掏出一張做工精致的木牌,四周還鑲了金邊,放到了宋樟的眼前。


    “什麽?”宋樟倚著後背,一隻胳膊搭在窗台上,他挑起眉頭,看向墨暖。


    “多謝你千裏迢迢,護送我的弟弟去南海尋我。”墨暖道,她將木牌又推了一推:“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若是銀錢,辱了你的朋友義氣。思來想去,我包了南樓西苑的角兒,衛雙槐。隨時去,隨時唱戲。”


    衛雙槐是近兩年來最火的角兒,多少富貴老爺公子哥請她唱戲都得排隊候著,如今墨暖竟直接包下了對方三年的場?


    宋樟一愣,眼底映著桌麵上的這張雕花木牌,為了這麽一張木牌,隻怕所耗錢財,不下千金。


    宋樟默了一默,倒也沒推辭,直接將牌子收進了懷中。他笑道:“還是墨大掌櫃了解我,還是美人兒有意思。”


    “不過。”他頓了一頓:“我也不全是為了護送你弟弟。”宋樟的眸光中難得含了幾分認真的光芒,“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什麽事的第一反應都是為了旁人麽?就不能是為了你?”


    墨暖一怔:“什麽?”


    宋樟卻不接話,他翻了白眼,“沒什麽。”話罷,抬手提起茶壺將潺潺清茶倒入盞中,二人麵前登時飄起一股幽香之氣。宋樟又道:“你族人要怎麽辦?你怎麽和他們交代?”


    墨暖的眸中浮起一絲冷意:“沒什麽好交代的,本就是你死我亡的事。他們該明白,若不是我破了局,下一個出事的就必是墨雋,再是墨昭。”


    她對上宋樟的視線:“這事也還得多勞煩你和宋大人了。”


    原本鹽務之事就歸戶部所管,宋樟冷笑一聲,竟難得的從眸光中迸發出刺骨的寒意,有那麽一瞬間,那份陰冷宛若一條等待著撕咬獵物的毒蛇,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微眯,眸光落在窗外的人來人往,“戶部原本就是掌管鹽務之事的,你隻管放手去做,剩下的我來擺平。”


    月上梢頭,墨暖終於回了墨府,才一進門,小廝就連忙迎了上來:“長姑娘可算回來了,老爺今日查了幾個姐兒的功課,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說這話的是墨昭的妾室詹幾枝身邊的小廝,墨暖神色無波的點了點頭,回屋不慌不忙的換了身衣衫才往墨沅那裏去。


    才一進院子,就聽見墨沅哇哇大哭的聲音,以及墨冊的訓斥聲。墨暖的眸中一閃而過一抹不悅之色,步子往屋裏邁時,紛紛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墨冊的聲音戛然而止,墨沅看到墨暖的身影,臉上的恐懼更放大了幾分,一時間竟然連哭都忘了,甚至怯怯的往後退了幾步。


    “這是怎麽了?”墨暖將墨沅的動作盡數收入眼底。


    “不是我說你,你爹娘走的早,長姐如母,可你看看沅兒的功課和女工,都荒廢成什麽樣子了?字歪歪扭扭的不像個話,學究講的東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成日裏到底在做什麽?”墨冊氣道,自己的大娘子也從榻上拿出一塊絹布來,上麵歪歪扭扭繡著一朵薔薇花。


    墨暖接過一看,也不過是針腳略微粗糙了些,不能說繡工差,隻能說是繡時不專心罷了。


    她看向墨沅:“怎麽回事?”


    不問還好,這一問,墨沅當即哇哇大哭,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阿沅知道錯了,長姐別生氣,長姐別責罰我……”


    墨暖眼眸微微一垂,她竟不知往日的嚴厲在弟弟妹妹心間竟然留下了這樣大的陰影麽?如今墨沅嚇到哭都哭不利索的樣子,令她實在心酸。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墨冊就在一旁嗬斥道:“該讓你長姐好好責罰你!她平日的嚴厲你都忘在腦後了?”


    墨冊對墨沅這樣的嚴厲令墨暖有些不適,她黛眉微蹙,朝著墨沅招了招手:“你來。”


    可墨沅卻怯怯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連抽泣似乎都在看著墨暖的眼色。墨暖騰在空中的手,登時變得有些尷尬。


    柏酒見狀,連忙上前哄著,牽起了墨沅的手,一邊給她擦著淚,一邊擁著她往墨暖身邊走去。


    而墨暖接過墨沅的一瞬間,就將她往自己的身後拽了拽,墨暖微微側步,不動聲色間就將自己的半個身子擋在了墨沅的前麵。


    她盈盈一笑:“阿沅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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