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日過後,墨昭一連半個月,都宿在了沈氏的院子裏。這話傳到墨暖的耳朵裏時,她正翻著媒婆送來的冊子,查看著長安城待嫁姑娘們的信息。


    墨暖淺淺一笑,對眼前的局勢很是滿意。柏酒在一旁為窗前的花草修著枝子:“自從那個崔媽媽去詹氏的院子裏一通指桑罵槐後,那詹氏成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是安靜得很,也沒生出什麽事來。昭哥兒也是聽進去話了,一直都沒什麽反應,也沒去哄過。”


    那崔媽媽很是個聰明的,一進門早已把各個主子的脾氣性格摸了個清清楚楚,那詹氏並非是尋常人家裏愛爭風吃醋耍手腕的小妾。卻是個越出身低賤,越不容許別人踩在她的頭上欺負的人。


    對付這樣的人,自然是將她的自尊擊碎了踩在地上,便可直接讓對方頹廢的起不來身。


    墨昭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可他毫無辦法,沈家已經有了不滿,墨芊還是沈家的兒媳,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的兒女私情,而叫墨家上下的一幹人等都跟著為難。


    這日墨昭明明已經把手頭的事物了了,卻沒有半分的回家意願。墨雋早已看出這份意思,眸光深遠:“回來太晚,長姐要不高興的。”


    墨昭點了點頭,卻仍是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遊蕩,正欲去杏花樓吃酒,迎麵撞上了宋懷予。


    四目相對,還是墨昭深覺尷尬與不自在。默了一默,拱手作揖:“兄長。”


    這一句兄長,原本是當年在南海時宋懷予與墨暖還兩情想好時,底下的弟弟妹妹跟著稱呼的。而宋懷予一貫的溫柔寬厚,也給予了墨家弟弟妹妹諸多的照顧,才讓眾人發自內心的稱呼一句兄長。


    饒是現在,往年種種,也是不能抹平的。


    宋懷予淡淡的應了一聲,正要走,卻又忽視不了墨昭那眼神中的疲憊,終是做不到坐視不理,於是開口問道:“你怎麽了?遇到什麽難處?”


    墨昭一愣,沒想到宋懷予竟然能一眼看出自己懷有心事,登時語塞:“我……”


    宋懷予則轉身往前走去:“跟我來。”


    杏花樓是長安城極為出色的酒樓,那跑堂小二看到宋懷予,連忙上前相迎,光是看宋懷予與墨昭身上穿的戴的便能認出身價,於是輕車熟路的就給帶去了一個雅間。


    宋懷予放一落座,就點了茶水點心,仍然是墨昭喜歡的口味。待招呼顧客的小二退去關上門,宋懷予將茶水倒入茶盞之中,推到墨昭的麵前:“怎麽了?”


    眼神之中關切依然,一如當年。


    墨昭鼻子一酸澀,終於按奈不住,將心中所有苦楚全部盡數說來。從遇到詹幾枝開始的一見傾心、到有心保護卻欺之更甚,以及如今無法平衡的妻妾之爭和兩個無辜女子的受苦受難,當然,無法避免的提及到了墨暖在從中的多次調和。


    一盅又一盅的酒下肚,墨昭已經醉眼朦朧,他趴在桌子上,端詳著手中的酒盅,可眼底的最深處又仿佛在望著別的東西。他淒然一笑:“我辜負了兩個女子,實在是……”


    他的聲音悶悶地:“那沈氏並無半分過錯,身為大娘子,她謹慎妥帖事事周全是,甚至從未為難過詹氏,得妻子如此,實在是我之幸。去了官家的女兒,也該知足了。可詹氏又做錯了什麽?若不是遇到我,她也不會受這份苦楚……”


    宋懷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淡淡的,有著莫名的安撫人心的平靜力量:“若不是遇到了你,至今她還是一個秦樓楚館給倌兒們送貨的送貨女郎,還是一個為酒樓飯館賣魚的魚娘,還是一個四處接活找生計養活自己的苦命人。將來最後的命,也不過嫁一個屠夫。”


    墨昭一愣,沒想到詹氏的底細竟然被宋懷予摸得如此清楚。詹幾枝的這些事,他是瞞的死死地,向來隻說詹氏是個孤女,卻從來不提她是如何養活自己的。


    宋懷予則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你以為這些你長姐不知道?她是裝作不知道,成全你罷了。”


    而那詹氏,他宋懷予當初也是細細盤查過的,若不是個品行良善之人,他也絕不會允許墨暖有這樣一個弟媳,成為將來禍害墨家的隱患。


    墨昭默了一默:“她品性純良,這些長姐是知道的。”


    宋懷予點點頭:“墨家要考慮的事紛雜,麵對的局勢指不定哪一天就千變萬化,你長姐也是知道的。當初讓詹幾枝進門為妾,已然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成全。”


    他歎了口氣:“阿昭,你也長大了,該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是詹氏沒有嫁給你,仍然是那個成日裏接髒活累活賺著可悲銀兩的孤女,你就情願了?”


    墨昭迷茫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悉數灌入喉嚨:“我隻是覺得自己無能,什麽都做不了,讓兩個原本可以幸福過活的女子,因為我成日憋悶。”


    他抬眼看向宋懷予:“若是……若是你和長姐,以兄長的智慧,會如何做?”


    宋懷予默了一默,眼神也冷了幾分:“你長姐從不給我選擇的機會。”


    墨昭瞬間清醒了幾分,知道戳了宋懷予的痛處,隻覺得自己醉酒魯莽,更對不起宋懷予,正要起身告辭,卻被宋懷予一把拉住坐下:“醒了酒再回去,這個樣子回去,豈不是又要惹是非?”


    秋日的風斷斷續續的透過軒窗吹了進來,宋懷予的勸慰低語有著格外鎮靜的力量,反而使墨昭一直以來漂浮著的心逐漸的安穩下來。一直到月上中天,墨昭終於醒了酒,才緩緩起身,拱手作揖:“阿昭告辭。”


    話罷,又不舍得走,看了看宋懷予,道:“兄長……”


    那宋懷予對上他的眼睛,淺淺一笑,一如當年在墨昭等人幼時為他們答疑解惑的模樣:“若心中苦悶,隻管來找我,隻是不要讓你長姐知曉。”


    墨昭點了點頭,剛要張嘴,卻又不知還能說些什麽。默了一默,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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