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暖一愣:“什麽以後?”旋即又明白過來,她笑道:“我從懂事起,爹娘就教導我,萬事以墨家為重,以弟弟妹妹為重。以後,也是如此罷。”


    第五非明忍不住蹙眉,什麽樣的爹娘,會要求孩子犧牲自己,來顧全其他的孩子,她忍不住不平:“隻因為你是最大的麽?”


    爹娘總說,墨暖雖是女子,但是不應當比男兒差。所以對自己格外嚴苛。可是想一想,四妹芊兒也是嫡出的女兒,卻被父母嬌生慣養,宛若捧在手心裏的明珠珍寶。


    她有過疑問,卻沒有問出口,隻當是能頂住家庭責任的,又一個她就夠了,爹娘無需再培養另一個她。


    第五非明看向墨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顫。原來她以為除了自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像她一樣舔著刀口過生活。如今看看墨暖,正常的過程竟然也不輕鬆。


    一瞬間,像找到了另一個自己。


    涼涼月色如水,石桌上的龍鳳喜燭終於燃燒殆盡。第五非明瞧著地上七零八落的酒,看著墨暖滿目皆是悲傷的神情,端起酒杯神色鄭重道:“墨暖,今日我才算真的認識你。”


    她推門而入時墨暖一臉死灰的坐在石階上的模樣讓她久不能忘懷,自己不禁悲切,感歎墨暖明明心中有憾,何必再白天做出無法挽回的烈舉。


    墨暖搖搖頭,她的眸中是一片死寂,就像這輩子再難亮起華彩一般的死寂。這比坳哭更讓人難受:“我這輩子,背負的太多,早就不顧自己的意願了。”


    第五非明張了張口,卻沒有蹦出一個字來。所有的字句都哽在喉頭。


    “這杯我敬你。”第五非明仰著頭一飲而盡。最後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緩緩啟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墨暖抬頭,看著第五非明背對著月光麵向自己,滿目嚴肅。


    “今日,京兆尹緣何來為你做見證?若你能嫁給宋樟,對他也算是有利的。畢竟你們都是四殿下的人。”第五非明最後的話很輕,卻擲在了墨暖的身上。


    墨暖的心咯噔一下,覺得第五非明的話大有深意,可她又覺得似乎不是那樣。畢竟和自己和溫家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京兆尹順水推舟,也不算什麽。


    第五非明說的隱晦,措辭也十分的嚴謹:“我隻是覺得奇怪,提醒你留意。你不必驚弓之鳥。”


    墨暖點點頭,她用力吸收消化著來自這位朝中漩渦中心位置的女將軍的提醒。她盡力的想悟透第五非明的話,靈台之中卻隻有滿滿的悲傷,叫她再沒有任何的思考能力。


    這一夜,第五非明與墨暖飲酒直到打更人敲了好幾遍更後,她才離開。


    第五非明搖搖晃晃的提著酒告辭。


    墨暖則一直坐在那塊石階上。無論是屋子裏的喜燭,還是石桌前的龍鳳喜燭,早已燃燒殆盡。


    墨暖的宅門前還貼著大紅的喜字,隔著漆黑的夜色望過去,反而變得猙獰。


    遠處山巒寂靜,卻又在靜謐之中帶著那麽點可怕的意味,夜風襲來時,整院的枯樹都嗦嗦作響,墨暖卻仍是無動於衷。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後來大滴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滴在她的裙擺上,浸濕了那針腳細密的祥雲和鴛鴦繡樣。


    從前,她一直期待著穿上這身嫁衣,風風光光的嫁給宋懷予。那場麵必定要十裏紅妝,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綿延數條長街才作數。


    墨暖拿起酒壺,將潺潺清酒倒入酒盅,她都不知交杯酒該是怎樣的方式。隻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最後喝進喉嚨的,也不知是淚還是酒。


    墨暖又一個人,坐在石階上,一遍又一遍的燃燒著龍鳳喜燭。直到所有珍藏的喜燭全部燃盡,她從懷中緩緩地掏出來那根白玉蓮花簪,珍重的插在了發髻上。


    第二天白日,柏酒來敲門的時候,所有的喜燭已悄然不見。鳳冠霞帔也被墨暖整整齊齊的疊好,壓在了箱子的最底層,一切就宛若像尋常模樣。


    關於墨暖與宋樟的傳聞,在墨暖當中起誓之後,就慢慢地湮滅。


    宋樟、宋懷予、墨暖就像約好似的,再也沒有見過麵。


    墨暖也成日在自己的宅院中深居簡出。青梅塢和墨家內院的事,一律交給了柏酒打理。墨家人更是避之不及,誰也不自己找上門去。


    隻是後來,墨棕名下的鹽莊突然鬧出虧損嚴重的醜聞。不知是他自己挪了私用,還是墨棕的兒子動的手腳。墨家上下仿佛齊心正之風氣,墨昭也不嫌自損,直接把自己在通州附近的鹽莊自降價格,以微乎其微的利潤賣給通州的鹽商。


    寧願搭上車馬人力,也要跟自家在通州的鹽莊爭生意。


    最後的結果還不得知,隻是明眼的商家都能看出來,墨家在內鬥。


    墨暖聽到這話時,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阻攔,也沒有鼓勵。柏酒歎了口氣:“二當家的是要為張姑娘出氣。”


    墨暖仿佛被那場毒誓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之後不管聽到什麽,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像是什麽都經不起她內心的漣漪。


    就連關於百姓謠傳墨芊不能生育的流言,她也是那副淡淡的樣子:“芊兒嫁到沈府兩年都無所出,傳出這樣的話,也是應當。”


    小廝顛顛的跑來,說是有人遞了帖。墨暖接過,那信封上的字跡很是陌生,可落款她卻熟悉:明非。


    墨暖對著鏡子端詳,發髻高高地豎著,像是婦人常維持的那種穩重與內斂。隻是自兩鬢又垂了細細的一髫,帶著女兒家的活潑與清爽。


    這發髻,既有著婦人的發式,也有著豆蔻女兒家的樣式。第五非明在青梅塢等著墨暖來赴約時,看到這副模樣一愣,隨即又想起那夜墨暖曾穿著大紅的喜服燃了一整夜的龍鳳喜燭。這半婦人半少女的發髻,不知是標誌著什麽。


    “是祭奠。”墨暖輕飄飄的說出這兩個字。“祭奠再也不會有的姻緣和我這不倫不類的老姑娘身份。”墨暖揶揄著自己,卻讓旁人聽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五非明正色道:“我今日去給太後請安,聽到一樁趣事。”


    墨暖心下不安,她斂了斂衣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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