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爬過來,就是為了送山楂給杜鵑。


    這是他大哥秋生剛給他的,他覺得又好看又香甜,就想到杜鵑了。


    杜鵑感動得稀裏嘩啦——太可愛了這娃!


    嗚嗚,好感動!


    她可以拒絕為她自殺的男人,卻無法抵抗送山楂的男娃。不,連男娃都算不上,隻能算奶娃。


    看著林春,任三禾也有些驚異。


    他接過山楂,在身上擦幹淨了,再遞給杜鵑。


    杜鵑的小手,一手隻能抓一個。那感覺,就像以前成人的時候抓小蘋果一樣。


    她笑嘻嘻地將其中一個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點。


    味道酸甜酸甜的,很不錯,但她還是消受不起,小臉就苦巴巴地皺了起來。


    眾人都笑了,林春也高興地笑了。


    任三禾見這小子小手爬得烏漆墨黑的,在他衣上印了兩個五指山,好笑極了,朝黃雀兒叫道:“雀兒,拿塊濕布來,幫林春擦擦手。回頭他把杜鵑身上弄髒了。”


    黃雀兒趕忙就去廚房舀水,拿布巾。


    這時,林大頭挑了一擔空筐從黃家院外經過,聽見笑聲,往裏一看,就看見了任三禾。


    他不覺詫異,心道他怎麽又來黃家了?


    不是不待見黃老實嗎!


    再一看,小林春也站在任三禾身邊。


    他忙歇了空擔子,走進黃家院子,笑道:“任兄弟在這呢?什麽時候來的?喲,春兒,你也來了?哪個抱你來的?”


    任三禾笑道:“你兒子本事可大了,自個爬過來的。”


    林大頭在黃雀兒端來的小板凳上坐下,一邊對兒子罵道:“到處爬,也沒人管你?夏生這死小子,看我回家不抽他。要是爬水裏去了怎麽得了!”


    馮氏忙說不會,將林春給杜鵑送山楂的事說了。


    林大頭望著兒子歎氣,看來這小子這輩子就認準杜鵑了,可千萬別出岔子啊!


    想畢,對杜鵑展開一個自認為十分和藹的笑容。


    杜鵑把頭一扭,不看他。


    她見了誰都笑,就是不對大頭伯伯笑。


    因為她必須要讓他討厭她,見了她就頭疼;也要讓他覺得她討厭他,打消求親的心思;有他在場的時候,她甚至不跟林春玩笑,以免被他誤認為兒子跟她“相處和睦”。


    可是,很明顯這招不大湊效,林大頭根本不以為意。


    杜鵑想不通怎麽回事。


    其實她不知道,她就算再擺臉子看去也是很可愛的,她又不耐煩扮演哭鬧,林大頭一個粗漢子怎會感覺得出她對他的惡意?


    所以,杜鵑算是白忙活了。


    她的心性擺在那,當惡人有點難度。


    這時,黃老實對林大頭道:“我瞧春兒會走路了。”


    林大頭笑道:“會走了。扶著牆能走好遠呢。”


    任三禾又問:“還不會喊爹娘?”


    林大頭忙顯擺道:“好快就要會了。等不及要說話呢,整天咕嚕咕嚕說好長,就是聽不懂。來春兒,叫‘爹——’”


    林春看著他嘻嘻笑,不作聲。


    林大頭就盼著兒子叫爹,因此鍥而不舍地反複逗引。


    林春看看他,又看看杜鵑,忽然張嘴清清楚楚地叫道:“妹妹!”


    眾人一呆,接著哄然大笑起來。


    連杜鵑不想在林大頭麵前露笑臉的,這時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第一次開口說話,居然叫的是本姑娘。你這個爹算是丟人到家了!”


    林大頭臉色確實很難看,氣呼呼地看著林春。


    這個兒子,將來會不會“娶了媳婦忘了爹娘”?


    黃雀兒可高興了,忙也教道:“春兒,叫‘杜——鵑’。”


    林春便跟著她念道:“豆——尖!”


    他聽人叫“杜鵑”叫了幾個月,早耳熟能詳了,很自然就學了出來,就是發音不大準。


    黃雀兒喜悅極了,誇他聰明。


    林大頭氣得罵道:“死小子!還要爹不?叫爹!”


    林春搖搖擺擺地走過去,嗬嗬笑著撲向他,就是不叫。


    黃老實笑得直跺腳,任三禾笑著笑著就停了,低頭看向杜鵑。


    杜鵑又在摩挲那顆紅山楂了。


    從這以後,林春就常往隔壁黃家跑。


    先是爬著過來,後來是跌跌撞撞、走幾步絆一跤地走著過來,再後來是跑著過來,還沒到院門口就大喊:“杜鵑!妹妹!”


    任三禾也跟黃家恢複了來往,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常送獵物給黃家,也不再借口做衣裳接濟杜鵑了。


    轉眼間,就到了過年。


    由於高山阻隔,這山裏雖四季分明,卻炎夏不熱,冬天少冷,且很少下雪。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今年,一場大雪直下到臘月二十九,山川皆是銀裝素裹。


    大雪封山的時候,深山古村的年味既熱鬧又悠閑。


    熱鬧,是因為山裏沒外人進來,村人便互相走家串戶,自娛自樂;悠閑,是因為這時節真的沒事可幹,除了弄吃喝。


    大家都窩在火盆邊說笑,身邊擺滿了米糖、瓜子、花生、栗子、榛子等果子,花色品種齊全。


    這是典型的小農經濟,完全自給自足:糖是自己熬的,瓜子等是自己種的,栗子等是山上采的。


    若是懶一點的,或者是那怕費事的,不想弄小塊地種花生黃豆,也不在壟溝邊沿和地頭埂等地方見縫插針地種些瓜子芝麻等雜糧,或者不願滿山樹林子裏鑽著打板栗的,那家裏的娃兒到過年就沒的吃。依著門框望嘴(眼巴巴地看別人吃)丟的可是大人的臉麵。


    吃飯的時候,一般桌上都有肉,因為年豬已經殺了。


    豬肉一般都要醃起來,想賣也沒地方賣。


    這並不是說就可以放量吃肉了,這肉可是要管一年的,一直要吃到第二年底。農忙的時候,過節或者辦什麽事的時候,都指望這肉換口味。有那窮的、田地少人口多的人家還得用肉換米糧。


    杜鵑一家是在奶奶家過的年。


    因為馮氏不得公婆歡心,那年景就很沒滋味,一家人吃過年飯就回來了,爺爺奶奶也沒挽留。


    回來後跟林家娃兒好一通鬧,杜鵑才覺得有些年味。


    第二天早上,一家子又上爺爺奶奶家拜年。


    除了鳳姑偶爾跟馮氏說幾句話,黃大娘根本不理馮氏;黃雀兒也不敢在爺爺奶奶跟前說笑,大妞和小寶也不喜歡跟她玩。


    杜鵑覺得,他們一家在這裏很礙眼,若不走,連二叔一家也跟著不自在。


    馮氏盡到禮數後,就借口怕有人來家拜年,帶著黃雀兒和杜鵑先告辭了,隻黃老實一人留在那。


    黃大娘不高興道:“就這樣忙?一頓飯都不吃。不曉得的,還以為我不待見你呢。把杜鵑擱這玩吧。”


    這個孫女長得好看還愛笑,她還算喜歡。


    杜鵑急忙閉眼裝睡,心想恕孫女不能奉陪!


    馮氏低頭看了杜鵑一眼,道:“杜鵑睡了。她早起就喝了點雞蛋,待會還要跟大頭嫂子討奶喝。等醒了還要去裏正家給幹娘拜年。”


    黃大娘聽了不自在,生氣地說道:“走就走吧。”


    今天這日子,老大兩娃不在奶奶這,似乎有些打臉;若真留下她們,又覺得礙眼,真是兩難。


    黃大娘心裏憋悶,覺得這都是馮氏鬧的。


    馮氏並沒有被嫌棄的感覺,出來後反而長出了一口氣,連黃雀兒也跟著輕鬆起來,腳步輕快地往家跑,杜鵑則看著眼前銀白世界大聲笑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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