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求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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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房間杜鵑是很花了些心思的。


    就說這拔步床和羅漢床,本是黃老實跟任三禾在山裏尋了兩棵楠木,花了好些天運出來,任三禾又貼了成親時剩下的木料,委托林家製作的。


    杜鵑因為好容易請了好木匠,便慫恿爹娘,索性把屏風箱櫃都製作了,木料不夠,就用一般的木料。


    為這,黃大娘罵上門來了,說大兒子不幫襯兄弟,有木匠活計不給自家兄弟做,倒貼給旁人做,氣得不得了。


    說起來,的確是這麽個理。


    因此,黃老實和馮氏都說不出話來。


    杜鵑早防備這一層了,振振有詞地說,她之前問過奶奶了,奶奶說二叔打一張床要八百文,“奶奶,我們家哪有錢,除非把我賣了。我就去求幹娘家的老太太。老太太瞧我可憐,才叫林爺爺幫我打這個床的。也沒要錢,我娘就送了三隻下蛋母雞、一罐子肉醬。”


    八百文並不貴,問題是杜鵑不喜歡二叔做的東西。


    林家打的這拔步床,真算工錢至少要三四兩銀子。可他們怎會算這小賬,況且任三禾教林春和九兒,那人情可大了。


    黃大娘生氣道:“你沒錢,跟我說,拿三隻雞來,你二叔還能不幫你做?”


    杜鵑聽了很鄙視,這是明目張膽地宰親人宰熟人。


    真要把二叔請進門,三隻雞肯定打發不了,還不曉得張口要多少錢呢。


    因此說道:“我先叫二叔幫忙打個箱子,奶奶說二叔沒空。拖了好些日子,我才找了幹娘的。”


    黃大娘蠻橫道:“打一個箱子是沒空。你要打兩張床,還有這許多東西,我肯定要他擠出空來。”


    其實真正的理由是:打一個箱子,都是兄弟,怎好意思要工錢,她當然推脫了;若是打兩張床,還有許多家什,那就能算工錢了,大兒子也不好意思不給。


    杜鵑那時已經六歲了,小嘴兒格外利索,劈裏啪啦說道:“奶奶是怕我們給不起箱子工錢吧?打許多東西就好算工錢了。可是我家還是給不起。要是打這許多東西,隻給三隻雞,怕二叔不樂意呢,白耽誤那麽多天工。我幹娘心疼我,才隻要一點工錢,叫家裏幫我做了這床。”


    黃大娘見這丫頭說話一點不拐彎,再次氣得胸口疼。


    她最討厭跟杜鵑對上了,說也說不過,罵又罵不出。要是罵狠了,惹得她哭鬧起來,那更是“驚天動地”。所以心底裏有些怵她,因此轉頭罵馮氏。


    杜鵑忙攔在前頭,笑嘻嘻地說道:“奶奶別急,我們家還有活計,再請二叔就是了。堂屋的八仙桌、四條板凳,還有一個房間的床,還有木桶,再幫爹打兩個櫃子、三口箱子。工錢三隻雞。好不好?”


    黃大娘脫口罵道:“把你二叔當牛使喚呐?”


    杜鵑無辜地眨眨眼道:“幹爺爺打的東西比這還多、還好,就隻要了三隻雞呢。本來還說不要錢的。是我不好意思,硬要送去的。”


    黃大娘被她噎得啞口無言,一口氣堵胸口下不去。


    最後,這場鬧劇依然以黃大娘灰溜溜地退走收場。


    且說眼前,杜鵑正和黃雀兒坐在羅漢床上說話,忽然馮氏提著一桶熱水進來,往床後走去,一邊道:“來洗澡了。”


    杜鵑忙道:“娘,放那,等我和姐姐來抬。”


    馮氏道:“你別磨蹭,跟黃鸝脫衣裳吧。”


    說著,將水倒進洗澡的木桶,再從床後出來。出來後也不看杜鵑,就往外邊去了。跟著,又提了三桶熱水進來,將那大木桶裝了一半滿。


    杜鵑有些理解她的心情,怕是以為自己在黃家呆不長了吧,有些舍不得。以往,洗澡水都是她和黃雀兒抬進來的,從不麻煩爹娘。


    她歎了口氣,催促黃鸝脫衣洗澡。


    一般洗澡,不是她帶黃鸝洗,就是黃雀兒帶黃鸝洗。


    今天小丫頭非鬧著要跟二姐洗。


    洗澡桶放在床後麵的牆角處,有一米多高。


    當初做這個的時候,也遭到了馮氏阻攔——可見杜鵑每一項舉措的實行,都是極不容易的——馮氏說,家裏已經有洗澡桶了,還做,那不是浪費錢?


    誰知任三禾聽了說,這桶他出錢做。


    馮氏便無話可說了。


    於是,黃家三位姑娘便有了自己單獨的洗澡桶。


    杜鵑精神振奮地告訴做木桶的林家大哥哥:在木桶下麵安置一個圓洞,洗澡時用木塞塞住;放水就拔開。


    下水道是杜鵑自己設計的,從後牆底下通出去。


    在洗澡桶下麵埋一個半尺長寬、深一尺的封閉式木箱,分別在箱蓋和箱壁上鑿圓洞。箱蓋上麵的圓洞跟洗澡桶底部的圓洞正對上,用一段毛竹管相接;箱壁上的圓洞則跟外麵伸進來的毛竹套上,這個下水道就嚴絲合縫不會滲水了。


    又在後院挖了一條地下通道,埋了兩根打通的長毛竹,直通茅廁,這便解決了倒洗澡水的問題。


    林家大哥聽了杜鵑一整套設計,高興極了,覺得學了個新鮮的法門,因此緊趕了一天給做出來,連黃老實和馮氏那屋子也給做了。


    這也沒什麽難的,後來泉水村好些人家都這樣做了。


    霧氣蒙蒙中,兩個小女娃麵對麵坐在桶裏,就聽嘩嘩水響,夾著黃鸝嬌聲嫩語“再講一個,再講一個。”


    杜鵑一邊給小女娃搓背,一邊笑道:“你還賴著不想起來?等下水冷了,大姐怎麽洗?等到床上再講就是了。”


    這麽洗得熱乎乎的,往床上一躺,轉眼就睡著了,她便能逃過這苦差事。


    黃鸝不上當,扭著小身子叫道:“上床就睡著了。我不想睡。你先起去,叫大姐姐進來。你一麵穿衣裳,一麵講故事。”


    黃雀兒在床前聽了,噗嗤一聲笑了。


    杜鵑氣得嗬她胳肢窩道:“我們成天都被你使喚得團團轉,到晚上也沒個歇的。你就是個磨人精……”


    床後便傳出黃鸝的笑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先喊大姐,再喊娘,說二姐欺負她,把水拍得嘩啦響,都弄到桶外去了。


    因沒人理她,後來隻得跟杜鵑討饒。


    廚房裏,馮氏坐在灶洞後,聽著隱隱傳來的兩閨女嬉笑聲,默然無語。再過些日子,家裏還是這樣嗎?


    會不會多個兒子?


    還是,那家不認賬,不把兒子還她?


    杜鵑呢,還會不會在黃家?


    ……


    對於未來,她心裏有著不確定的惶恐。


    努力想象兒子的模樣,怎麽也想不起來,最後癡了。


    三姐妹的閨房裏,鬧了一場,杜鵑和黃鸝終於起來了。


    霧氣中,白嫩嫩兩具小身子對著擦水穿衣。黃鸝雖然看著不胖,小胳膊腿卻圓滾滾的,十分結實。杜鵑則細挑一些,宛如出水芙蓉。


    杜鵑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小時候別人喜歡捏她了,因為肉乎乎、滑膩柔嫩的小身子摸著十分軟和,她就十分喜歡揉搓黃鸝。


    姐倆穿了小衣裳,鑽進被窩後,黃鸝便催杜鵑講故事。


    然杜鵑惦記李墩,想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他,因此說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黃鸝馬上就察覺了,鬧著杜鵑,甚而騎到她身上去了。


    杜鵑被她鬧得又癢又憋悶,大叫大笑。


    黃雀兒在床後問“你倆鬧什麽?”


    馮氏進來給黃雀兒添熱水,見鬧得不堪,遂罵道:“黃鸝,你皮癢了?”


    黃鸝忙翻身下來,滾到一旁。


    杜鵑喘氣道:“娘,黃鸝差點把我肋骨都壓斷了。”


    馮氏道:“她作死!哪個叫你慣她?你不曉得打她!”


    杜鵑笑道:“我也不打她,等明兒再打一張床,我跟大姐睡裏麵去。把這床讓她一個人睡,稱王稱霸也不管。”


    黃鸝聽了不依道:“不許!不許睡裏麵。”


    杜鵑故意疑惑道:“黃鸝,你說吧,咱爹是頭號老實人,咱娘也賢惠,咱姐特文靜,咱自己更是泉水村第一好女娃,怎麽單單你這樣霸道,不像咱家人呢?”


    黃雀兒聽了“嗤”一聲笑起來。


    馮氏也忍俊不禁,禁不住接道:“她本來就不是咱家人。是我那年上山打山貨,撿來的。”


    杜鵑脆聲大笑。


    這恰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不清真假了。


    黃鸝人小,卻把娘的話當了真,由不得就哭起來。


    杜鵑急忙翻身,將她抱懷裏哄道:“傻子,這點眼力勁都沒有。娘那是哄你的!你沒聽出來?你要真是撿來的,咱家人能那樣喜歡你?你可是咱家的活寶呢!”


    黃鸝這才不吭聲了。


    杜鵑又教道:“往後,不管誰說的話,你都要好好想清楚。別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那也忒好騙了。”


    馮氏對著床裏道:“你還教她?再教都要成精了!”


    一邊又對黃雀兒道:“雀兒,先別放水。我去把鍋裏水舀來添上,也洗一把。”


    黃雀兒忙道:“我再去燒些水,從新換了娘洗吧。”


    杜鵑也道:“娘也真是的,我們都洗了三個人了,還不換水。又不是沒柴火燒。”


    馮氏道:“我一個老婆子,哪就那樣講究了。你們小女娃,身上幹幹淨淨的,又天天洗澡,能有什麽!”


    說著出去舀水。


    就算她被杜鵑逼著改了許多,依舊改不了摳門的習慣。


    黃雀兒隻得把洗澡水留著沒放,自上床去了。


    想著娘還要在這洗澡,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便跟杜鵑黃鸝擠一頭,姐仨說話。


    她和杜鵑說起年底幾天的安排:明天大掃除,後天炸圓子等,大後天做豆腐、炒米粉子(用來蒸“粉蒸肉”的)……一直說到臘月三十。


    中間老被黃鸝打岔,滿床就聽她嘰嘰喳喳,問東問西。


    馮氏提了水進來添上,三把兩把洗了,卻不回自己屋裏睡,挨到閨女床內,坐在另一頭,跟她姊妹聊起天來。


    這個冬夜,似乎格外溫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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