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運道正旺盛。


    鄉村有說法:若燕子在屋簷下做窩,家業必定興旺。


    黃家屋簷下就有個燕子窩。


    林家老屋的屋簷下有兩個燕子窩。這次推倒上房重蓋,那燕子不但沒有被驚走,反而換到新蓋的東廂房屋簷下重新壘了兩個泥巢,可見對林家有多眷戀。


    不但如此,林家還來了一隻虎,攆都攆不走。


    秋生上山打獵,就算有收獲,還要費勁背回來;自從如風來了後,隔幾天就從山上叼一隻野味回家,一家人肉吃不完,常分送給親近的人家。剛才林春還送了幾斤麅子肉給黃家呢。


    另外,林家四個兒子確實都很出色能幹。


    所以,除了已經定親的夏生外,秋生和春生都被人緊盯著,上門提親的不知多少,許多婦人一得了空就找大頭媳婦套近乎,連十二歲的冬生也被人惦記上了。


    反觀黃家,已經到了說親年紀的杜鵑卻無人問津。


    或者說,是不敢來。


    首先是當年杜鵑親口說的,她的親事魚娘娘有安排,因此一般人不敢來求。


    再有就是林黃兩家當年有口頭定親的,杜鵑和林春又走得近,差不多的人也不敢上前了。可是林春卻被人覬覦,上門求親的人很多,可見這社會男女很不平等。


    第三就是杜鵑太出色了,也太強勢了,連爺爺奶奶都降服不住她,所以一般人家根本不敢娶這樣的。


    最後,就是想娶又有自知之明的人,杜鵑對他們來說,有些可望不可即,因此也不敢來。


    因此幾點,加上黃鸝早放出話要招上門女婿,黃家就門可羅雀了,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硬是無人問津。


    馮氏倒也無所謂,反正一般人家她也看不上。


    她覺得這滿村的男娃,除了林春和九兒,還真找不出配得上杜鵑的人,隻奇怪林家怎還不上門提親。看林大頭和他媳婦對杜鵑親熱的樣子,又不像想賴婚的模樣,她就疑惑了。


    然杜鵑告訴她:她的婚事魚娘娘另有安排,叫她不要管。問什麽安排,杜鵑也不說,隻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她看了看兩個小閨女,都跟花朵兒一樣,心裏就釋然了,絲毫不擔心她們會嫁不出去。真要是山裏找不到好的,就請她們外公在山外給找個好人家。


    還有兒子呢……


    想到這,她抿嘴一笑,低頭用力扯起線來。


    母女幾個都在給黃雀兒做嫁妝。


    林家的家用器具都製作齊全,且很精致美好,黃家就算費心,也做不出更好的了,因此大家商量後決定:多做些針線活計,這正是林家欠缺的,其他的家用器具就不必裝臉陪了。


    於是這幾年來,黃家陸陸續續購置布料、攢棉花,趁著空閑的時候,母女幾個一點一點地給黃雀兒和夏生添置被褥枕套、桌布椅套、靠枕引枕等物,如今都攢了許多了。


    衣裳鞋襪是從今年才開始做的。因為夏生和黃雀兒之前還小,都還在長個子呢,若是做早了,到時候不能穿了,白費工夫。


    黃家這些嫁妝,說不值錢吧,還真不值錢,都是普通棉布,好些的也用綢布;說貴重,也貴重,一般小戶人家還真弄不起,其中有許多毛皮衣物,都是用綢布做麵子,狐皮等獸皮做裏子,有襖子、坎肩、圍脖、大氅等等,差不多的地主富戶家也不一定能有。


    母女幾個一邊忙碌,一邊說笑。


    約莫做了一個多時辰,黃鸝就受不住了,起身去弄吃的,又給大家倒茶,讓大家也都喘口氣,吃些東西。


    馮氏也放下鞋底子,去廚房將鍋裏燜的麅子肉翻炒了一遍。嚐了一塊肉,覺得差不多爛了,便把灶裏的火都退了,用底火燜著,晚飯時也就能吃了。


    正在這時,小姨馮明英來了。


    打著暗紅色的油紙傘,胳膊上挽著個小籃子,一手牽著小遠清,從雨霧中嫋嫋走近,像極了一副畫。看得杜鵑心情觸動,磨不開眼。


    黃鸝忙上前接著,笑道:“遠清,我正想你呢。”


    小遠清脆聲叫道:“黃鸝姐姐,杜鵑姐姐,雀兒姐姐!”親熱的小模樣,好像多日不見一般,其實她早飯還在黃家吃的呢。


    馮明英走上廊簷,收了傘,笑道:“她在家念叨表姐,鬧得她哥哥也不肯好好寫字,我就帶她出來了。”


    杜鵑端了個板凳來,馮明英坐了,從針線籃子裏拿出一件衣裳低頭縫了起來。


    正說笑,院外又來了一個身影,卻是大頭媳婦。


    她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連傘也沒打,微微弓著腰,手上攥著一隻鞋底子,怕被雨淋濕了,因此護著。


    馮氏看得好笑,高聲道:“忙什麽?就不打傘,也要戴個鬥笠。淋了雨,生病了我瞧你還跑不跑!”


    大頭媳婦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廊簷下,長出一口氣,一麵用手撣身上的水珠,一麵笑道:“就幾步路,費那事幹什麽。我好容易偷空出來一回,又想這又想那,我也不用出門了。”


    眾人都笑,說哪裏就忙得這樣。


    馮明英道:“這樣忙你還出來幹什麽?要不是你手上拿著鞋底子,我還以為你是來做什麽急事的呢,哪想到你是來閑逛做針線的。”


    大頭媳婦在杜鵑遞來的凳子上坐下,一麵道:“要是等忙完了再出來,我這輩子也別想出來了。還不是他爹,瞧我累得直不起腰來,發狠說,你也別管了,你就出去逛去,晚飯也別急著回來做,看這幾個小子餓不餓得死!我一想也是,我就出來了。連碗都沒洗呢。”


    眾人聽了都笑。


    杜鵑看著大頭嬸子蒼老的麵容,心裏不忍。


    這幾年下來,娘要比她容光煥發得多。


    可見兒子多了真的很操心勞累。


    她便笑道:“嬸子,其實你煮飯不用費事炒許多菜的。家裏有肉,燒一大鍋,再把些幹菜混著一塊燜,這就夠了。青菜也一樣,炒到半熟的時候,把那燜熟的肉倒進去,再燒一會就盛起來。有這兩盆菜吃飯就夠了。”


    大頭媳婦忙笑道:“我現在就這麽燒。什麽都放一塊,煮一大鍋,不吃就算了。我哪有那工夫跟你似的炒這樣炒那樣。”


    說話間,黃雀兒微低著頭,端了杯茶來。


    她忙接過去喝了一口,一麵打量這個準兒媳婦,計算什麽時候能娶進門。


    忽見馮氏和黃雀兒手上都是大尺碼的鞋子,杜鵑也在給一個大紅枕套繡花,便明白她們在為黃雀兒準備嫁妝,這些將來都是要送進林家的,頓時笑得合不攏嘴。


    三個女人一台戲,況都是有兒女的,又是親家,馮氏幾人就有說不完的話和事。


    杜鵑姊妹就隻有聽的份了,又逗引小遠清說話作樂。


    做了一會,杜鵑抬頭朝外看去,隻見外麵越發迷蒙了。


    她心下一動,放下針線就跑了出去。


    在屋簷下拿了頂鬥笠戴了,順著院子邊沿的青石通路往東院牆邊走去。這青石板是夏生幫著裁的,鋪在院子中央和四邊,形成一個“田”字,為的是雨天好走,不會踩得道場泥濘不堪。


    走到院牆邊,那青綠就撲麵而來,逼入眼底。


    她們姊妹沿著院牆邊種了許多金銀花,爬滿牆頭。一到春夏,三麵院牆就完全被綠色爬藤覆蓋,上麵白色、金色小喇叭樣的花,一對對、一簇簇,開得分外繁盛,且香氣宜人。


    牆根下種得最多的是月季,牆角也有幾株美人蕉,鳳仙花、紫茉莉也有,卻是沒人管的,自生自滅。


    這個季節,也就金銀花和月季開了,美人蕉剛抽出嫩綠的葉子,由一支卷筒慢慢舒展開來,鳳仙和紫茉莉的植株也才長成。


    所有的植物,都在細雨的洗滌下,展現滴翠的青綠,花兒也格外嬌豔,含淚帶露,不像下大雨的時候,被雨水打得零落不堪。


    看著這青綠,那心情也綠濛濛的!


    杜鵑並不是隻顧風雅,再過些日子,她就要在牆根下種扁豆和南瓜了。到時候,扁豆也爬上牆頭,跟金銀花爭相輝映。紫色的扁豆花一落,就會結出彎月似的扁豆,隨手就能摘到。南瓜藤則會沿著牆根蔓延,扒開大葉子,尋找南瓜是她最愛幹的事。


    見她出來放風,黃鸝也忍不住牽著小遠清跑過來。


    因粉色的月季花純淨,且帶著晶瑩的露珠,杜鵑心裏愛的很,掐了兩朵下來,分別簪在黃鸝和小遠清的頭上。


    大頭媳婦看了笑道:“小女娃娃就喜歡花呀草的。”


    才說完,隔壁院牆內冬生大喊道:“娘,舅母來了。”


    她聽了一愣,忙問道:“哪個舅母?”


    冬生回道:“大舅母。還有小芳表姐和小蓮表姐。”


    “哦,來了!”大頭媳婦聽說後,急急忙忙地將針插在鞋底上,線挽好,起身往外走,“你說我是不是沒福,好容易偷空出來逛一會,家裏又來人了。這才出來多大一會兒啊!”


    馮明英笑道:“怎麽沒福,這不是現成的幫手來了麽。”


    大頭媳婦匆匆跑了,也沒接話。


    馮明英低聲對馮氏笑道:“又來了!”


    眨眨眼,給了馮氏一個意味不明的眼色。


    馮氏朝雨中佇立的杜鵑看了看,暗歎了口氣。


    林春的大舅母帶著自家閨女和侄女來,是給小姑子幫忙的。因為林家就要動工蓋上房了,這每日的燒煮洗刷活計多的很,小姑子一個女人,實在累得很。


    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心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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