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不是秋生的,就是春生的。


    為何又不確定了呢?


    因為槐花這樣剛烈,林家人也疑惑了。


    王家人紛紛譴責杜鵑姊妹,說她們逼人太甚。


    這次,黃元上前應答。


    他先嚴厲責斥槐花娘辱罵杜鵑,然後斬釘截鐵地告訴眾人:林春絕沒有救過槐花,也沒有對她做過汙穢舉動;槐花若想用尋死來求得支持,那是打錯了主意!死也是白死,是自作孽!


    王四太爺大怒,質問他有什麽證據。


    黃元便說道,那天他下學回來正看見林春走進林家院子,身上衣裳是幹的。而據黃小寶和青荷說,那時他們才剛剛離去。因為他們叫了一個下學的娃兒去王家送信,而黃元是跟在那些娃兒後麵出私塾的,正是前後腳的工夫。這麽算來,黃小寶被槐花委托送信,才進村跟青荷說了幾句話的工夫,林春就來了。試問,若是他救了槐花,又對她做了那種事,怎會如此之快?


    林家人恍然,又覺得之前並沒有弄錯。


    王家人卻質問:誰能證明黃元的話是真是假?若他為了杜鵑而幫林春掩飾,明明沒看見卻謊說看見呢?


    黃元立即道:“若是黃元說謊,終此一生一世再不能獲得任何功名,連秀才也考不上!”


    這誓言雖比不上夏生先前說的,也夠毒的了。


    黃家人全部變臉;黃老爹嘴角扯了又扯,忍了又忍,才沒上前插話,任由孫子出頭;其他人也都形色各異。


    唯有王四太爺冷笑道:“王小夫子,你糊弄我們山裏人沒見識呢?你發這誓跟沒發一樣。你家裏藏了那麽個人,又是那個來曆,你還想出去做官?做夢吧你!你這麽幫春生,也沒安好心——把杜鵑趕出去,塞給春生,你才好對人家交代!”


    槐花娘恨聲嘶叫道:“就是這樣!”


    少年們都用異樣目光打量黃元。


    黃元隻覺一股怒氣從腳底竄上來,頃刻間臉就漲紅了。


    但他沒有發怒,而是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才對王四太爺笑道:“眼下辯這些也沒用。晚輩能不能做官,做不做得成官,往後自會證明給大家看。王老太爺不相信,要不要晚輩也發一個我黃家老小滿門性命的誓言?晚輩要是發了,可就剩下王家沒發了。”


    王四太爺麵色一滯,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林太爺忙打圓場,一麵認真地問王家諸人:“黃小夫子說的隻是其一,你們不信,那桂香、青荷、黃小寶,還有我家秋生和夏生他們說的也不信?這是說他們都撒謊?”


    他口氣比先緩和多了,避免刺激王家人。


    槐花爹道:“他們沒撒謊,秋生撒謊了。要是春生脫了衣裳下水的呢?”


    大猛媳婦道:“槐花也說沒看清是誰,你們怎麽就認定了是春生?這樣說來,你們一定當秋生和春生哥兩個都不是人,合夥騙槐花囉?”


    王四太爺道:“你家春生是不錯,就是太迷杜鵑。他不小心做下這事,要是承認了,就必須娶槐花進門。槐花要是嫁給春生的話,杜鵑肯定就不答應嫁給他了——看黃元下場就知道了——他可不就惱了,怪槐花壞了他的好事,所以和秋生合夥騙她。”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王家人紛紛點頭。


    王家媳婦道:“就是,杜鵑也太霸道了!槐花處處為她想,不敢來找春生,寧願做妾,也不想惹春生傷心;她倒好,倒打一耙,反說槐花故意算計人。槐花都這樣了,還被她罵得直哭,真是太厲害了!剛才都敢用鞭子抽二叔呢。”


    槐花娘憤怒道:“那一家子都不是好貨!老貨不孝,連帶三個小貨也厲害……”


    話未說完,就聽一聲厲喝“住口!”


    她嚇一跳,努力睜大紅腫的眼睛一看,正是黃元。


    她便又冷笑道:“你姐妹不厲害?你剛才沒看見?”


    黃元不與她爭這個,戟指冷笑道:“罵人誰不會!晚輩就很想罵:你們這麽相信王槐花,那就用王家合族上下發誓:她若說謊,半年內王家老小全部死絕!可是這也太歹毒了,非君子所為。晚輩是不會這樣罵的。凡事都不可做太絕。所以晚輩奉勸嬸子:罵人的時候也要留些口德,小心給子孫和家人帶來災禍!”


    他發現,跟這些人應對要用非常手段。


    怪不得姐妹們那樣,因為不如此不足以自保。


    槐花娘頓時臉色難看無比,一聲出不得。


    其他王家人也一樣,憤怒又憋屈。


    奇怪的很,一方麵他們堅決不相信秋生的話,隻相信槐花;另一方麵卻根本不敢用合族性命發誓,一聽心裏就慌慌的。


    可這黃元狡猾的很,說不罵,其實已經罵了。


    這讀書人真是太可惡了!


    王四太爺想挑刺,愣是挑不出來,便狠狠地瞪了槐花娘一眼,暗罵她蠢貨,鬧得比誰都凶,一點便宜也沒占到,淨丟臉吃虧;又警告地對槐花爹使眼色,命他看住自家媳婦,再不要闖禍。


    槐花爹忙點頭。


    這時杜鵑走上前來。


    她對王四太爺和王老太太道:“你們不用擔心,要真是林春救的槐花,我許他納她為妾。我也不會跟林家悔婚的。”


    眾人驚愕不已,仿佛沒聽清似的望著她,希望她重播一遍;黃元更是不可置信,死死地盯著她,好似在問“為什麽?”而黃老爹、黃大娘和馮氏都氣得變了臉;黃鸝也覺得二姐古怪,想不通她玩什麽花樣。


    槐花娘尖聲道:“你休想!”


    杜鵑笑道:“我休想?難道槐花還想當正妻?”


    槐花爹哼道:“那是自然!我王家的閨女不給人做妾。”


    王四太爺也傲然點頭,這就代表了王氏全族的意見。


    林大頭卻斬截道:“不行!”


    春生這個兒子的脾氣他太了解了,他是不會娶槐花的,做妾也不行。可是此刻他卻不敢說這話,怕槐花聽了又一次尋死。因此他憋屈死了,心想回頭要告訴兒子們:救人也要看準,不能救的絕不伸手救!


    杜鵑見他們煞有介事的模樣,好笑極了。


    她隻說“如果”,事情還沒影呢,就爭起來。


    她悠然道:“這可由不得你們。我跟林春可是有婚約的。這事當初禦史大人也說過:當年大頭伯伯和我爹的口頭婚約是有效的。你們不依,咱們就去官府打官司。”


    王家人麵色又變了,氣呼呼地看著她——


    她不是一向不認這個婚約的麽?


    怎麽現在又認了!


    槐花娘更是憤怒地瞪著杜鵑,好像要吃了她。


    大猛媳婦咳嗽了一聲,兩眼掃視王家人,疑惑地問道:“剛才不還說槐花為春生想麽,怎麽又吵起來?”


    槐花娘指著杜鵑叫道:“你沒聽見她說的話?先頭在黃家鬧得那樣,寧可搬出去也不許黃小夫子納妾,這會子怎麽又許林春納妾了?她就是成心跟槐花過不去!成心不讓她活!”


    杜鵑笑道:“你不懂。那不一樣。”


    到底怎麽不一樣,她卻不說了。


    黃元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醒轉過來。


    他望著杜鵑,滿目複雜,心中更是一疼。


    黃家媳婦道:“什麽不一樣?鬼才信!還不是你沒地方去了,離了林家沒法過,自己給自己找理由。哼,你要是爭氣的,就硬氣到底。別一會子這樣,一會子那樣,叫人瞧不起!”


    杜鵑失笑道:“我不用你瞧得起,我高興怎樣就怎樣;我也不想爭氣,我這輩子就靠著林家、賴著林家了。你們這樣擠兌我,是不是我不跟林家退親,讓你們失望了?那槐花之前說的都是假話?是哄林家人高興的?”


    哼,不管五年後她和林春結果如何,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槐花想算計她,她絕不會退讓,一定奉陪到底!


    想做妾來擠兌她?


    那就讓她做妾好了。


    她多個端茶倒水伺候的人也不錯。


    因此她說完那話後,不管王家媳婦難看的臉色,又衝旁邊屋內高聲喊道:“槐花既然這麽處心積慮地要嫁給林春,不惜給自己挖一個墳墓,我當然要成全她,把她給埋了!”


    一言喊出,大夥兒機靈靈打了個冷顫。


    王四太爺怒喝道:“非逼死她你才甘心是不是?”


    杜鵑認真問道:“誰在逼?林家兒子救了王家閨女,你們到現在一句感謝的話沒說,反倒堵在人家裏鬧,到底是誰在相逼?不管槐花的孩子是誰的,林家有說不認嗎?秋生哥哥有說不認嗎?槐花自己都說當時昏著的,你們憑什麽說這娃肯定就是春生的?而這一切又關我什麽事,個個都說我是禍害?到底誰在相逼?”


    林家人都不出聲,卻滿臉不忿,大頭媳婦還哭了。


    王四太爺見這樣,越發生氣,嚴厲對杜鵑道:“就是你!”


    不是杜鵑,林春不會逃避責任,將事情推給大哥;不是杜鵑說槐花有心勾引林春,槐花不會尋死,所以都是她逼的。


    杜鵑道:“我?要這樣都能逼死人,那我早死了十回了!槐花尋死,那是因為她心虛,裝不下去了,想以死來逃避揭開真相後的懲罰和羞辱,然後還能把禍水引到林家和我身上來;還有,她想用尋死來要挾林家,威脅我!哼,算計的很好啊!要真是問心無愧、理直氣壯的話,幹嘛要尋死?這麽多王家人為她出頭還不夠?分明就是心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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