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能忘掉他麽?你說,他怎麽就忘了我、喜歡了別人?我從前世追到今生,他卻喜歡上了別人……”


    隨著她邊哭邊問,他不住接應:


    “不能忘!不可能忘!”


    “他不會忘了你!李墩不可能忘記你!”


    “黃元喜歡別人,因為他根本不是李墩!黃元不是李墩!沒有人能經曆那些事後再喜歡別的女人!沒有!要是有,他就不配!黃元不是李墩,我才是李墩!”


    林春最後喊了起來。


    十幾歲單純的他想象不出那個結果。


    杜鵑疑惑了,跟所有失戀後變得幼稚可笑的男女一樣,疑惑地確認:“他不是李墩?”


    林春斬截道:“不是!我才是!”


    杜鵑傻傻地點頭道:“是哦!他不是才對……”


    仿佛頭一次才想起這個問題。


    林春淚水就下來了,喃喃道:“我才是!我從小就放不下你,所以我才是!”


    就算不是,他也要自己替代李墩!


    他從未這樣堅定,還帶著恐懼,生怕她不信——


    杜鵑有著這樣奇異的經曆,她會認錯人嗎?


    他不敢想,不願想,不去想!


    他終於明白了杜鵑對他的忽視——


    不是他不夠好,是因為她的心早被人占據了。


    他記起那個秋日,在河灘上,麵對著群山和蒼穹,才兩歲多的小杜鵑高聲呼喚“Where are you? 李墩——”


    奇怪,兩歲時候的事他早忘光了,唯有這件事,仿佛木雕一般,被他刻在了記憶深處。記得這樣清楚,除了小杜鵑那奇怪的語言外,還因為那天黃小寶將杜鵑推下水,然後杜鵑和黃雀兒把小寶摁在河灘上狠揍,然後黃大娘把她們姐妹攆下了河,生死不知,全村人找了半夜才找到。


    想起這件事,後麵點點滴滴都記起來了。


    她教他的那些東西,她超常的聰慧和廣博的學識……


    她果然帶著前世的記憶,所以從小就知道許多事。


    什麽魚娘娘,都是假的!


    林春恐懼地緊緊抱著杜鵑,生怕她隨風散了。


    散在這據說是她當年出現的地方!


    他反複在她耳邊說,他就是李墩,可是他不爭氣,沒能記起前生的事。往後他會努力地想,天天想,終有一天能想起來的……


    杜鵑靜靜聽著,仿佛信了。


    然而冷不丁的,她又哭道:“她問我是不是真愛他,既然愛他,為什麽要逼他;他也問我,可曾為他考慮過……我不曾為他考慮過,我不愛他……哈哈哈……”


    若真到萬不得已時,納妾又如何!


    然感情的真假、心靈的呼應,隻是納妾這麽簡單嗎?


    這些話,若是別人聽肯定稀裏糊塗,然而林春聽懂了。


    他隻得又強調:黃元不是李墩,所以他才會這樣。


    說了幾遍,連他自己也信了。


    他覺得,李墩不可能在經曆和杜鵑那樣的感情後,再愛上昝水煙,就算轉世重生也不應該。這樣的愛,就應該生生世世延續;就應該像他一樣,從見到杜鵑的第一眼開始,就認定她是今生的良人!


    他反複說著,漸漸杜鵑安靜下來。


    也許是哭累了,也許是宣泄完了,她雙眼開始迷蒙。


    林春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抵禦夜晚的寒氣。


    不知何時,杜鵑朦朧睡去。


    林春卻凝視著她的睡顏,毫無睡意。


    看見她這樣,他心中的痛一點不比她少。


    早知如此,他當初會不會阻擋昝水煙私奔來呢?


    他竟然有些不確定了。


    已經是半夜時分,在這山野深處,兩個人坐在斷崖邊,仿佛坐在前世和今生的路口,觀望兩邊的紅塵,解讀人生的情感。


    當天色朦朦亮,鳥兒在林間叫出第一聲,杜鵑就醒了。


    她努力睜開哭得紅腫的雙眼,看向低頭凝視她的少年。


    怔怔地看了半響,似乎想起了昨晚的事,她費力地張開有些發幹的嘴唇:“你坐了一晚?”


    林春點頭道:“嗯!”


    杜鵑眼睛紅了,輕聲道:“讓我起來。”


    林春便試著動了下,將她輕輕扶起。


    杜鵑挪到一旁坐了,望著斷崖下麵出神。


    林春緊緊盯著她,觀察她的神情。


    杜鵑回頭看見,對她咧了下嘴,輕聲道:“別擔心。我不會跳崖的。昨晚……是發病了。人總有失控的時候,不是嗎!”


    林春忙用力點頭道:“是!”


    上次他得知杜鵑要和黃元定親的消息,不是在山裏奔波了大半夜麽,直到天明才精疲力竭地停止。


    杜鵑見他鬆了口氣的模樣,心裏一疼。


    她望著他自嘲地問:“我兩輩子加起來,已經——”她掰著指頭默算了下——“四十歲了。麵對我,你不覺得怪?按我前世的風俗,你該叫我阿姨。”


    林春神情一滯,臉就垮下來。


    憋了會,他才沉聲道:“瞎說什麽!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你現在這樣子,就是十四,過年也才十五。”


    杜鵑不語,不和他爭論這個,也沒心情爭論。


    可是,她也沒心情傷心了,似乎昨晚已經發泄淨了。


    “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沉默了會,她悶悶地說道。


    她很後悔:為什麽當初要顧忌這顧忌那,如果轉身決然而去,遁入深山,是不是就沒有今日的痛苦了?


    她當時怎麽就沒想起來去鳳尾山呢?


    要是去了,她現在就可以跟秋生一塊住那了。


    如果現在才去,倒顯得她矯情了,林家可是才幫她蓋了屋呢。


    可是,她真的不想在村裏待了。


    曾經萬事不縈心的她,終於失了常態,迷失了自己。


    林春道:“不想回就不回。咱們還去大哥那。家裏幫忙的人多的很,不差咱們兩個。今天才臘月十四,等臘月十七再回來也不要緊。”


    沒再費心爭論,兩人起身,又往鳳尾山奔去。


    如風不知從哪鑽出來,繞著他們前後跑。


    因杜鵑身體不支,這次他們跑得也不快,傍晚時分才到鳳尾山那個山穀。看著密密麻麻各色飛鳥盤旋在水上、島上和林間樹梢,杜鵑脫口道:“回雁穀!”


    林春聽了一愣,隨即道:“好,就叫回雁穀!”


    想想又道:“那這水就叫‘回雁湖’,水中的島就叫‘回雁島’,有名字叫起來也方便些。”


    杜鵑點頭,覺得確實方便很多。


    回雁島上,小木屋前,秋生正坐在木墩子上,端著一碗大米喂鳥兒。隨著他將白花花的大米撒在屋前草地上,各色鳥兒爭先恐後飛來,落在地上嘰嘰喳喳啄食。


    鳥獸遠比人更容易親近,才一天的工夫,他就和它們成了好朋友。當然,也費了他好幾碗大米。


    可是他開心。


    他省下糧食喂這些鄰居,看見它們毫不懼怕地親近自己,就感到萬分喜悅,覺得不再孤單了。


    正低聲跟鳥兒說話,忽聽對岸邊有人長嘯。


    他忙將碗裏的米都倒在地上,奔向水邊。雖然距離很遠,但他也看出對岸並肩而立的是春兒和杜鵑,不知他們為何又來了,有些不敢相信。


    於是他撐了木筏往對岸劃去。


    快到時才問“怎麽又來了?”


    林春不答,卻對他使眼色。


    他覺出不對,又見杜鵑神色非比尋常,眼睛上的紅腫雖然消了,卻依然很憔悴狼狽的樣子,敏感出了什麽事,便不再問了。


    唉,他自己也是傷心失意人呢!


    當下搭上他們兩個,又蕩悠悠往島上撐來。


    秋生聽林春說給這山穀取名叫“回雁穀”,水蕩子取名為“回雁湖”,湖心島叫“回雁島”,笑道:“這名兒好。”


    說話間,就到了島上。


    三人往島中央的木屋走去,看見門前許多鳥兒,依然仔細地在草間搜索漏下的米粒。


    杜鵑驚奇地問秋生:“它們不怕人?”


    秋生訕訕道:“我喂它們……”


    林春早看見草間大米,失聲道:“你把米喂鳥?”


    秋生越尷尬起來,不知如何說才好。


    訕了一會,才道:“看著怪好玩的。”


    林春就沒話說了。


    這裏沒人,難道還不許大哥逗鳥兒玩?


    他又想起槐花被放逐山裏的事,隱隱擔憂。


    杜鵑卻想起一事,驚問道:“這裏這麽多鳥,將來開了荒,種了莊稼,還有收成嗎?等長成了,還不都叫鳥給吃完了。連種菜怕都不成!”


    三人頓時麵麵相覷,發現這果然是個問題。


    想了會,林春道:“也不要緊。每年四月它們就該飛走了,要到九、十月才飛回來,禍害不到多少。也就野鴨子多些。到時候多喂些狗看著就是了。”


    秋生也道:“到時候再說。總會有法子的。”


    遂丟下這個話題,又商量起完善住處來。


    因這次出來匆忙,林春沒有帶工具箱。幸好昨天走時他給大哥留了幾樣必須的工具,像斧子和鋸子等都有,所以還是能做些活計的,兄弟倆就忙起來。


    杜鵑倒是還背著自己的行囊,當下用火燒了一枚縫衣針,扭彎後做了一個釣魚鉤;又砍了一根竹子當釣竿,麻繩當釣線;然後就地挖了些蚯蚓,就坐在水邊釣魚掙晚餐。


    大概回雁湖中從未有人捕過魚,水產豐富,杜鵑才將自製的釣鉤丟下水,沒一會就感覺線扯得拉力。


    她急忙用力往上一提,一條大半尺長的細鱗魚就被扯出水麵,“啪”一聲摔在草地上。


    杜鵑嘀咕道:“怎這麽容易?笨死了!”


    “這地方沒人來,魚兒自然不識人心險惡。等以後釣多了,它們也會變精明的。”


    林春說著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田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鄉村原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鄉村原野並收藏田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