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和二妮回來時,已經夜深了。


    她們是和養蟒蛇的李家人一塊回來的。


    癩子聽見聲音,跑到河邊去接她們。


    和李家人道別後,二妮還要將杜鵑送到家門口,癩子忙拉住她,對杜鵑道:“杜鵑,黃夫子來了。在門口等你呢。”


    杜鵑聽了一怔,“哦”了一聲,轉身就走。


    二妮忙喊住她,將燈籠遞給她。


    杜鵑接了,帶著如風回到家門口,定定地看著那個坐在寒風中的少年,也不上前開院門,也不問他為什麽坐在這裏。


    黃元先問道:“你回來了?”


    杜鵑接道:“你來幹什麽?”


    黃元起身,輕聲道:“進去說吧。”


    杜鵑搖頭道:“晚了,就不請你進去坐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爹和娘他們會擔心的。”


    黃元就望著她沉默了。


    好一會,他才軟聲道:“杜鵑,咱們別置氣了!你可知我這幾日度日如年、活得像行屍走肉般?我放不下你。我好後悔當日由著自己高傲的性子作祟,放你離去。我現在求你:求你了杜鵑,跟我回去吧。此生黃元絕不會負你的,定會守護你到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說完,上前握住她的手,哀聲叫“杜鵑!”


    這飽含深情和痛苦的聲音對杜鵑構成致命誘惑,她差點就要點頭了。她想起了李墩。她從前世追來,不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嗎!


    忽然昝水煙從旁走過來,盈盈站在他們中間。


    她一腔火熱便化為寒冰,腦子也冷了下來。


    靜了一會,她才用力將手抽出來。


    “你已經辜負我了。”


    黃元手中一空,心中跟著一空。


    他痛苦地問道:“杜鵑,你怎麽就看不明白:納水煙並非我心中所願?她一時衝動,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我沒有任何選擇。若硬要她走,今生今世你我都不能心安好活。這你知道,也說過!”


    杜鵑淡聲道:“我看得很明白。”


    黃元愕然地看著她,似沒聽清。


    杜鵑又道:“這件事我看得很明白:你的人沒了選擇,你的心可以選擇。但是你愛上了她,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黃元心中大痛——


    又是這個問題!


    他顫聲道:“為什麽非此即彼?她為我所做的,我實在無法不動心。但是杜鵑,我也並沒有因此對你減少一分愛,為什麽一定要我丟棄一個?丟棄她你我都不能安心過活,丟棄你我同樣心碎,水煙也跟著愧疚,為什麽就不能兩全?”


    杜鵑看著他,落寞道:“你沒有辦法兩全。即使眼前兩全了,往後也不能兩全。你,不懂女子的心!”


    黃元叫道:“我要不懂女子的心,我就看不出你如同孤雁徘徊的痛苦;我要不懂女子的心,我也不會跟著痛苦至此,也不會跟個傻瓜一樣,可笑地守在這裏等你到半夜……”


    杜鵑猛然看向他,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他竟然看懂了!


    這並沒有使她高興,卻讓她流下了屈辱的淚。


    剝離了她堅強的外表,她的脆弱,她的掙紮,她的痛苦,都被他一覽無餘,然後他懷著同情和內疚的心情來懺悔、來認錯,來接她回去,時機拿捏的多好啊!


    她哽咽道:“是,你看得很清楚:我是一隻孤雁!我丟失了自己的愛侶,彷徨無助,叫的淒惶斷腸。可是,你知道孤雁的結局嗎?”


    黃元失聲道:“不,杜鵑!你不能!”


    杜鵑搶白道:“我不能什麽?你以為我會怎樣?”


    黃元渾身顫抖,無力又無奈地看著她。


    門內的狗兒見杜鵑回來半天也不開門,實在忍無可忍,急促地狂叫,把門抓得吱吱響。如風聽了火大,幹脆從牆頭飛躍進院,一聲低吼才把它們震住。


    杜鵑待聲音靜了,才輕聲道:“孤雁還有一種結局:哀大莫過心死!心死了,什麽都結束了。我是放不下你,但每傷心一次,對你的牽掛就少一分;最後,當所有一切都煙消雲散,也就不再傷心了,也就沒什麽可牽掛的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


    這話更讓黃元悲愴,頹然跌坐在門前。


    杜鵑繞過他,走去開門。


    黃元心頭空蕩蕩地,唯有心底被什麽東西一波又一波奮力撞擊,禁不住悲聲喚道:“杜鵑……”


    杜鵑聽得一震,霍然轉頭看向他。


    然黃元接著喃喃問:“杜鵑,你告訴我,要怎麽做?你告訴我!”


    杜鵑滿目失望,頹然道:“你回去吧。”


    走進門,轉身又把門掩上,關上的那一刻,又補充一句“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會活得好好的。你也好好地活著吧。”


    活著吧!


    可不就是活著麽!


    不是好好地生活。


    黃元被關在門外,心痛到麻木。


    茫然無所歸的時候,下麵來了兩個人。


    是黃小寶和黃鸝。


    他們將黃元攙起來,扶了回去。


    走下山坡,黃鸝回身看向二姐姐住的院子,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黃元回去後,當晚就病倒了。


    心碎神傷,加上連續受寒勞累,終於病倒了。


    方火鳳和黃鸝精心照料他。


    黃元憔悴的病容讓方火鳳難過不已,睡夢中叫“杜鵑”的聲音更是讓她聽了酸澀。可她沒有精力後悔,隻能全心想主意化解這局麵。


    這也是讓她頹喪的地方,因為事情的症結在杜鵑身上;而她,根本不能左右杜鵑。


    私奔之前,她覺得若杜鵑放手,和林春成親最好的結局。


    現在卻發現:杜鵑離開,她先就輸了一半;隻有杜鵑留下,她才有個好的開始。


    再難,也要試試!


    她端著碗從東廂出來,走到廚房門口,就聽馮氏在裏麵哽咽道:“她這麽心狠!早曉得這麽心狠,我就不該抱她回來。不養一場,還少些慪氣……”


    走進去,隻見馮氏坐在灶下,正和切菜的黃鸝說話。


    聽見聲音馮氏抬頭,見她來了,立即住嘴。


    然而掃過她的那一眼,卻令她心一顫。


    馮氏怪杜鵑,並不因此就對她好多少。


    不過,她因為珍愛兒子,所以盡管不喜方火鳳,卻從未給她難堪過,隻是親近不起來。


    方火鳳將碗放在桌上,過去朝馮氏跪下,輕聲道:“嬸子,這事都怨我,不怪杜鵑。等明天大姐回門,杜鵑來了我跪下求她。一定求她回心轉意。嬸子放心好了。”


    馮氏看了她半響,才悶聲道:“你起來吧。別總跪。”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對著她一腔怨氣半點發不出。


    唯一讓她安慰的是,這女娃還算懂眼色,曉得自己不對,肯向杜鵑認錯。她向杜鵑伏低做小,杜鵑說不定氣就消了,就會回來了呢。


    她忘記杜鵑走那日,方火鳳可不就在跟她認錯麽。


    熟知二姐脾氣的黃鸝半點不看好方火鳳。


    可她並沒勸止,她也希望方火鳳能令杜鵑回頭。


    臘月二十這日,一早黃鸝就去喊二姐。


    杜鵑本和林春商議定,待夏生成親後就再去回雁穀,給秋生送東西,再幫他蓋大屋子。因為夏生說要一塊去,叫他們等他陪雀兒回門後再走,就耽擱下來了。


    聽了黃鸝來意,杜鵑沉默了。


    想了一會,她坦然告訴小妹子,她不想回去,等過幾天,她會接大姐和大姐夫來家裏玩一天,今天就不去走那個形式了。


    黃鸝就哭了,道:“二姐姐……”


    杜鵑不悅道:“黃鸝,連你也怪二姐姐?”


    黃鸝就不敢哭了。


    杜鵑道:“黃鸝,你從小就伶俐過人。現在還沒長大,有些事你不懂。等你將來喜歡了一個人,體會了男女之情,那時再怪二姐姐不遲。”


    黃鸝懵懂,急忙說“我沒怪二姐姐。”


    停了一會又怯怯地問道:“二姐姐從此就不回家了麽?”


    杜鵑自嘲地笑道:“回不回的,有什麽關係。孝順也不在這上頭。有些人一個屋簷下住著,朝夕相對,還不是跟仇人一樣。再說家裏現在好的很,沒我更好。”


    她想起那天晚上看見的,黃家可興旺和睦了。


    沒有她在,黃家更和睦。


    黃鸝沒有辦法,隻得怏怏地回去了。


    那時黃雀兒和夏生已經回門,聽了這消息,黃雀兒勸馮氏,“杜鵑不來就算了。找一天我跟娘去她那吃飯。”


    馮氏用力喘息道:“我餓死了也不去她那要飯!”


    遂憤憤回房,躺下生悶氣。


    黃元身子骨底子厚,養了兩天便見好。


    待聽說杜鵑沒回來,也沒說什麽,隻呆呆出神。


    方火鳳見他丟了魂魄的模樣,上前幫他掖了掖被子,在他耳邊輕聲道:“你躺好,我去求她。我跪著求她,一定把她求回來!”


    黃元聞言看向她,愣愣的。


    方火鳳柔聲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事是我引起的,還得我出麵認錯。她那天的樣子你也看見了,要是能放下你,也不會跳得那樣斷腸了。她終究還是舍不得你。我去一定能磨轉她回頭的。”


    這話似乎給了黃元信心,他掀開被子,起身下床穿衣,一麵道:“我跟你一塊去。我也再求她。事情雖然是你先引起的,但若不是我意誌不堅,對你動了心,她也不會這樣。”


    這話讓方火鳳麵色一變,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怎樣。


    她心裏湧出一股酸楚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


    二更求粉紅票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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