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白菜梗,杜鵑是這樣炮製的:先在石盤上刷了一層薄薄的豬油,將醃漬好的白菜根放在上麵煎。兩麵都煎了一會,就搛起來吃了,然後告訴大家說很甜很脆很鮮。


    她沒想到石板烤這麽好吃,仿佛所有的詞語都不足以描繪它,隻好一個勁說“鮮、甜、嫩、滑”等字樣。


    黃小寶等人隻覺得好吃,根本不去細細品味,更不會費心想詞句來形容。每當石盤內鋪上一層肉菜,他們便早早地取一片菜葉端在手上,眼睛不錯地盯著石盤。隻等杜鵑或者青荷黃鸝喊一聲“好了”,便一齊伸出筷子搛了熱騰騰的魚或者牛肉往菜葉上放,然後包裹成奇奇怪怪的形狀,再喂進嘴裏大嚼。


    一麵吃,一麵滿臉帶笑地互相打量對方吃相。


    黃鸝嫌這樣烤太慢,將許多白菜梗倒在石盤內,用筷子不停翻炒起來。炒一會就對大家道,想吃脆些的,就現在搛了吃;想吃軟些的,再等她炒一會。


    青荷笑道:“這法子好,省工夫。”


    於是等她炒得一鍋熟了,大家才去哄搶。


    吃著一盤又一盤烤肉、烤魚,笑聲震天。


    黃元也放量吃了起來,先前他就沒吃多少;


    林春也開懷大笑起來,和黃小寶劃拳。


    臘月三十晚上,山邊的小院上演一場狂歡。


    相對於村中鑼鼓喧天的熱鬧,這裏絲毫不輸勁頭。


    等把醃漬的魚片和牛肉片都烤完了,青菜也吃得幹幹淨淨,任遠明嚷嚷說沒吃好,要再弄些來接著烤。


    黃小寶等人也意猶未盡,都期盼地看著杜鵑。


    杜鵑斷然拒絕,對任遠明道:“沒吃好正好!你先是踩高蹺踩餓了,才吃了這許多;要是再吃,吃撐了怎麽辦?還踩高蹺?今晚不睡覺了?”


    小娃兒眨巴著眼睛看著表姐,十分想說“就不睡了吧”,可是不敢,隻得罷了。


    黃元林春都說別烤了,再吃就過了。


    於是大家紛紛起身,撤去石盤;女娃們則動手收拾碗筷,端去水池邊清洗。


    這一起來才發現:剛才覺得意猶未盡,現在卻覺得肚子早吃撐了,好脹,於是又想法子消食,任遠明和小麻花再次踩上高蹺。


    杜鵑笑道:“我就說麽,吃了那些還不飽。”


    桂香道:“他們就是眼睛饞!”


    說著,將爐子上煮的山楂水衝給眾人喝。


    漱了幾口,林春就拿出洞簫來吹。


    黃元見了興起,隨著簫音放聲唱了起來。


    他雖然正處在變聲的時候,音色卻清朗嘹亮,同林春低沉嘶啞渾厚完全不同,聽去猶如鳳鳴。


    簫聲、歌聲配合無間,堪稱絕妙!


    一曲完畢,院子裏靜靜的。


    任遠明和小麻花也停止了吵嚷聲。


    “曲終人散,該散場了。”


    杜鵑回味著歌曲,強忍不舍心想。


    要留些意味才好,一定要興盡了就無味了,所以她率先開口,一開口就是趕人:“夜深了。不留你們了,我都困了呢。”


    大家這才驚覺,也不知到了什麽時候。


    側耳細聽,村子裏的鑼鼓也停了,可見不早了。


    於是紛紛起身,準備告辭。


    桂香還意猶未盡,對杜鵑道:“我累死了,不想跑來跑去,我就在這睡了,明天再跟你一塊過去。明天你不也要過去給你爹你娘拜年麽?還有老太太家呢,你也要去的。”


    才說完,林春、黃元和黃小寶幾乎同時開口,都讚同她別跑來跑去了,就留下來好了;黃元還叫黃鸝也留下,黃小寶也叫青荷留下。


    他們都不想熱鬧後,將孤寂和清冷留給杜鵑一個人。


    杜鵑急忙攔住,說別吵她了,就桂香留下吧。


    她算是看出來了,桂香是真不想走了;至於黃鸝,她並不想她留下,黃家兄妹在這裏混了一晚上,家裏還有個昝水煙呢;青荷就更不用說了,若她大年三十晚不回家睡,她娘會罵她的。


    反複說了幾遍,眾人才罷了。


    於是,除了桂香,其他人就都告辭。


    癩子和二妮親自送小麻花回去李家。


    林春也隨同黃元等人一塊離開了。


    黃元走到門外,轉身對杜鵑道:“明早回家吃飯。”


    黃鸝也道:“二姐姐,明早我們吃餃子,你早些來。”


    杜鵑略一頓,就爽快點頭道:“噯!”


    黃元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牽著小妹轉身往坡下走去。


    待眾人都離開,杜鵑才關了院門,對哈欠連天的桂香道:“走,洗澡睡覺去!”於是去洗漱歇息不提。


    一夜無話,睡得極為香甜。


    第二天早上,杜鵑被院裏狗叫聲驚醒。


    睜開眼睛一看,窗戶外早已晨光大亮了。


    她臥在溫暖的被窩裏不想起來,然狗叫聲實在聒噪難聽,大公雞也跟著湊熱鬧,一遍又一遍打鳴,她隻好咬牙起身。


    “桂香。”


    她對著睡得呼天呼地的桂香喊。


    喊了兩聲不醒,幹脆掀開被子拖她。


    桂香受不住折騰,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咕噥道:“我昨晚不回家,就是想在你這多睡一會,省得一早叫拜年的人鬧醒。這麽早起來,白待這了。”


    杜鵑失笑道:“還早?你出去看看!”


    一麵跳下床榻道:“你比黃鸝還難纏。”


    桂香慢騰騰地穿衣。


    杜鵑問道:“你今兒不想玩了?”


    桂香聽了這話,才精神一振,問“今天玩什麽?”


    杜鵑笑道:“不知道。”


    見她失望,又道:“林春說有好玩的。”


    桂香方才又鼓起勁來。


    兩人梳洗後,又將家中畜生安置了,也不弄飯吃,就過河往村中去拜年。到了村中,又各自分頭離開,約定在林家老宅會麵,杜鵑才去了黃家。


    天公作美,這是一個少見的豔陽天。


    站在黃家院門口,杜鵑望著那門洞有些感慨。


    自從昝水煙來後,她每進一次這院門,都要受傷一次。今天好像心情比較平靜,應該不會再起波瀾了吧?


    她一麵想著,一麵就走了進去。


    黃鸝正和方火鳳在廚房忙,看見她來急忙迎了出來,喊“二姐姐。”方火鳳略定一定,也含笑上前招呼。


    杜鵑今天穿著紅色棉布裙子,上身是同色收腰小皮襖,領口、前襟和袖口都鑲純白狐毛,外麵披著深紅帶風帽的披風,卻是紅狐裏子;烏壓壓的黑發還是跟以前一樣隻插了一根楠木鳳釵,並無新鮮花樣。


    粗布衣裙襯著潔白的毛色,讓身材高挑、容貌美麗的她看去與往日大不相同,放射出逼人的活力與耀眼的光芒!


    不知為何,容顏並不俗的方火鳳有些小小的自慚。


    她不得不承認:褪去金尊玉貴的身份裝扮和杜鵑站一塊,她是比不過她的;她的柔美雅致與這山野並不相稱,不如杜鵑身上綻放的勃勃生機和靈氣自然亮眼,恰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樣清新醉人。


    杜鵑看著方火鳳,心裏隻微微動了下,就笑了。


    她對她點頭,說“過年好。”就隨著黃鸝進上房去了。


    方火鳳看著她的背影怔怔的,似乎有些不信。


    她回身囑咐紅靈準備燒水下餃子,自己則提起爐子上的開水泡茶,然後用個托盤端了,送進上房。


    上房馮氏屋裏,杜鵑已脫了披風,娘倆正坐著說笑呢。


    方火鳳放下托盤,親自將粗瓷杯捧到杜鵑麵前,輕聲道:“姑娘請喝茶!”


    杜鵑忙起身用雙手接了,笑道:“謝謝方姑娘!”


    方火鳳再次一怔,才轉身將另一杯捧給馮氏。


    馮氏見她們都沒有下臉子,很高興,對方火鳳和黃鸝道:“杜鵑來了,下餃子吧。元兒呢?”


    黃鸝忙道:“哥哥去奶奶那了。”


    杜鵑道:“那他肯定在奶奶那吃了。”


    今天這日子,老奶奶肯定要留孫子吃早飯的。


    然黃鸝道:“哥哥說了回來吃。”


    馮氏就道:“那多下些。”


    杜鵑覺得奇怪,但也沒再說了。


    方火鳳便對黃鸝道:“不如三姑娘去叫一聲吧。”


    黃鸝點點頭,就跑出去了。


    方火鳳見那對母女親密地說著話,便悄悄退了出去。


    這裏,杜鵑就問些馮氏身子沉不沉、飲食如何等問題。


    黃元去了爺爺那裏請安拜年,又往黃三太爺和四太爺家走了一趟,就轉回家來了,在門口正碰見去叫他的黃鸝。


    聽說杜鵑來了,他鬆了口氣。


    兄妹倆遂一齊轉頭回來。


    進屋看見杜鵑,黃元微笑招呼“來了?”


    杜鵑笑道:“當然來了。我還想多睡一會的,又怕你們吃過了,我來晚了沒趕上飯點,我隻好咬牙爬起來了。”


    說得馮氏等人一齊笑起來。


    馮氏道:“包了許多呢,你就來遲了,也給你留。”


    這時方火鳳進來問道:“吃飯了呢。是擺在外麵,還是擺在嬸子這屋裏?”


    馮氏就起身道:“出去吃,這太擠了。”


    杜鵑忙上前扶著她,又問黃元道:“爹呢?”


    黃元道:“爹在奶奶家吃。”


    馮氏道:“不管他,我們吃我們的。”


    黃鸝就和方火鳳去廚房端餃子去了。


    來來往往端了幾趟,將些小菜和高湯,還有餃子一齊端到廳堂八仙桌上,大家才團團圍坐下,動手開吃。


    杜鵑才咬了一口吃了,就讚道:“嗯,這餡兒味道好。”


    黃鸝道:“是我和方姐姐弄的。”


    杜鵑對方火鳳笑道:“方姑娘手藝不凡。”


    方火鳳看著她明媚的笑容有些不自在,微笑道:“姑娘謬讚了。聽說姑娘手藝才好呢。”


    杜鵑道:“不是謬讚。是各有特色。”


    一麵說,一麵勸馮氏多吃些。


    馮氏反拿勺子幫她舀湯,說“你不就愛喝這湯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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