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說完就跑了,留下林太爺在那又喜又憂。


    喜的是杜鵑肯告訴他了;憂的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林春娶杜鵑那一天。


    “應該能。”老人心想,“我爹都活了一百一十五呢。”


    杜鵑也在想:要是真有一天林春娶了她,她就是林家媳婦,把來曆告訴這老頭就沒事了。他抗擊應變能力好像還挺強的,應該不會嚇傻,然後把她當作異端給燒了。


    晚上,林家將院裏的大紅燈籠都點上了,紅光朦朦中,人影憧憧,來來往往的男女和娃兒們笑鬧不斷,十分喜慶。


    這還不算最熱鬧,最熱鬧的時候在飯後。


    晚飯後,林家兄弟在前麵牆根下燒起兩堆篝火,並在東西上房窗戶和前麵院牆之間牽起了繩索,東西廂房之間也橫拉了一根繩子,院門口隻留進出通路,這樣一來,當中就隔了一個四方的場地。一通鑼鼓響後,上午在林家老宅的鬧春活動便又開始了,夜晚的神秘和燈火更增添了其魅力。


    女眷們將廚房收拾好後,梳洗一番也出來看熱鬧。


    杜鵑和桂香等人都坐在廊下,麵對院子,視野很開闊。


    從上往下看,圈在當中的場院就好像一個大戲台,看熱鬧的人圍在四周,站在繩索外麵,倒也整齊。


    首先上場的是小娃兒們扮演的動物。也沒有什麽複雜的,都以質樸的山野生活為素材,比如打獵,比如網魚;精彩之處在於小娃兒們古靈精怪的表演,每每博得陣陣喝彩。


    獵人在山上挖了陷阱,許多動物都落阱了,唯有小狐狸在經過陷阱的時候,很不屑地搖頭晃腦,眼睛轉呀轉。他不但不踏上去,還弄根木棍搗塌了上麵覆蓋的樹葉樹枝。


    眾人大笑不止,都問這是誰家娃兒。


    問了也沒人答。


    晚上看不清楚,誰知道是誰扮的。


    下一個場景是漁人打魚,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撐著船撒網,一群小娃兒裝扮成各色魚兒圍在船四周。老爺爺一網下去,網住一條鯉魚。


    那鯉魚一邊使勁扯掛在身上的網子,一邊奶聲奶氣地嚷道:“我還沒長大,才一斤重!”


    漁人聽了急忙將網子翻過來,將他放了,然後摸著下巴上粘的胡子朝著人群甕聲甕氣道:“一不小心把魚孫子網上來了。”


    滿院子人都哄然大笑。


    因為這甕聲甕氣裝得很蹩腳,聲音其實脆嫩的很。


    那扮鯉魚的娃兒更小,看個頭也就兩三歲。脫網後,他忙兩手劃拉做遊水狀,撅著小屁股扭來扭去,屁股後頭的魚尾被他擺得呼哧響,一邊叫“我的娘噯,差點就被紅燒了!趕緊跑!”


    其他魚蝦跟著他一窩蜂地跑,遊水形狀姿態各異。


    大家轟然大笑,才笑出來,發現底下還有好玩的,趕緊又歇住,以免笑聲大了聽不清楚。


    就見一個背著烏龜殼的娃兒和一個貼著兩撇胡須的小娃兒裝扮的麻蝦與小鯉魚並排跑,麻蝦問小鯉魚道:“紅燒好些還是清燉好些?”


    小鯉魚要回他話,一說話就忘了裝樣子,也不劃水了,站住朝他們瞪眼道:“當然清燉好些!紅燒又辣又嗆。”跟著舔舔嘴唇,向往道:“也香!可好吃了!”


    小烏龜哭喪著臉道:“我不要燉——”


    老老少少聽了都笑得直跺腳,眼淚都流出來了。


    桂香笑軟了,趴在杜鵑身上問:“這都是誰想出來的?”


    杜鵑得意道:“正是區區不才我。”


    原來,當時林春為夏生成親準備了好幾項活動,悄悄和族中兄弟們準備排練,專等迎娶當日上演助興。沒想到在成親前夕杜鵑卻出事了,他哪裏還有心思弄這個,就擱下了。


    杜鵑聽說後很歉意,讓他過年再演。又根據他的構想提了些建議,添加了不少環保元素,還叫他專門找小些的娃兒演,那才可愛。


    那些衣裳都是她用紙畫了裁剪出來的呢;那些台詞都簡單的很,十分好記,動作也不要求規範講究,隨他們自由發揮。小娃兒麽,由他們自己想當然地演,笨笨的、扭扭捏捏的,破綻百出才好笑,本來時間也來不及就是了。


    一場又一場表演,笑得大家肚子都疼。


    男人們見如此熱鬧,都慫恿林大猛建一個班子。


    林大猛答應了,道:“往後就這樣弄,年年演!”


    接著是冬生、十斤和任遠明等有些武功底子的小娃兒們踩高蹺玩雜技,也博得一陣陣喝彩。


    舞獅子自然是少不了的,這個還是林春先來。


    他和如風一上場,歡呼聲如潮水般經久不絕。


    原來,他近日常和如風對練。以前他學如風,將它的一些狩獵動作融入武學,提高自身武功;現在他反過來訓練如風進攻和搏擊,一人一獸玩熟練了,看去十分精彩。


    這時候,各家各戶待客的晚飯也散場了,聽得林家傳出的鑼鼓聲和歡呼聲,紛紛往這邊湧來。


    黃元一家人在老宅吃晚飯,聽外麵奔跑的人說林家演戲呢,飯後忙來個大轉移,二房全部跟來大房家瞧熱鬧。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呼聲如潮,笑聲震天。


    黃元笑道:“這是幹什麽?”


    黃鸝興奮道:“肯定是舞獅子。”


    方火鳳微笑問道:“村裏年年都舞獅子?”


    黃鸝道:“噯!年年春生哥哥都要上場。他和九兒哥哥是我們村最會舞獅子的。他們懂武功,舞獅子最像了。方姐姐我們走快些。紅靈,我保證你肯定沒看過這樣好的舞獅。”


    紅靈被她說得心裏癢癢的。


    一時來到黃家門口,正撞見夏生。


    夏生急急道:“正找你們呢。雀兒叫我來瞧瞧爹娘回來沒有,回來了過去瞧把戲。黃元,小寶,走,去姐夫家,好熱鬧的。”又叫黃鸝,“扶著娘,你姐都準備好了位子呢。”


    黃老實和馮氏十分高興,忙就跟著去了。


    黃鸝也拉著方火鳳紅靈一齊走。


    方火鳳卻立住腳,對黃元黃鸝微笑道:“我和紅靈就不去了,人好多呢。瞧,獅子就在房頂上,我們在家也能看得見。我們燒水準備著,等你們回來就洗,還方便呢。”


    黃大娘大聲道:“人多才熱鬧。在這邊怎看得清呢?火鳳你別怕,奶奶帶著你,你跟我坐一塊。”


    方火鳳低聲道:“黃奶奶,我不大習慣這場合。”


    黃元知她不想去林家,況且林家也不大歡迎她,剛才夏生都沒叫她呢,隻得輕聲道:“那你就回家去。看一會早些歇息。也不用燒水等我們。”


    黃鸝忙道:“燒早了水冷了。等我們回來自己燒。”


    方火鳳點頭,道:“知道了。你們去吧。”


    一麵催著黃鸝快走,知她是最愛看這樣熱鬧的。


    前麵黃小寶又回頭叫,黃元看了她一眼,才走了。


    等他們都走後,方火鳳和紅靈才進了黃家院子,掩上院門,將喧囂和吵鬧隔在門外。雖然還是能聽得見,卻是兩個世界。


    兩人默默走向上房,方火鳳輕聲道:“你想去?”


    紅靈一驚,忙道:“奴婢不想去。”


    方火鳳道:“你又何必掩飾。這麽熱鬧,連我都想去看看呢。可是,我們終究不方便去。若無其事坐那裏,人家不知怎麽說我們呢。何必自取其辱。”


    她的聲音充滿落寞和淒涼。


    昨晚黃元帶著弟妹去山邊看杜鵑,她還十分大度體諒,也慫恿他去,覺得她來導致杜鵑離家,未免她除夕夜孤獨,兄妹們是該去看她;然杜鵑今天回來,她平穩的心境就被打破了。


    這很奇怪,之前她並未這樣的。


    之前她全部的心力都在抗衡杜鵑對她的抵觸,以及因為杜鵑的抵觸所帶來的黃家人和泉水村人的反應,也一直很堅定、很不屈;如今杜鵑徹底放棄黃元,她再不用抗衡了,黃元也為她安排好了後路,她心思就鬆懈了,也有餘力感受其他了。


    就好像一個前進的人突然遭遇攔擊,奮起全身力氣抵抗,完全不顧一切;等打敗了對手,才感覺到傷痛往全身蔓延,一直痛到心裏。


    她就是這樣事後驚覺:她是私奔來的!


    她還發現,她並不能無視黃元牽掛杜鵑。


    無論她怎樣告誡自己,心裏總有陰影。


    比如今晚,她就不敢去林家。


    林家,林春不歡迎她,林大頭一家都不歡迎她!


    今晚,她是被隔離在黃家之外的。


    她是一個突兀的插入者,外來侵入者。


    她站在院子當中,望向隔壁,那邊火光映紅了屋頂,喧嚷聲震天,更襯托了黃家的安靜。可是她卻不喜歡這安靜。這安靜代表被遺忘、被忽視和不被接納。


    紅靈看著小姐孤零零的模樣,鼻子一酸,低聲道:“他們……怎能把小姐一個人留在家裏!”


    方火鳳輕聲道:“難道為了我全家都不能去看熱鬧?那不是別人家,是大姑爺家。再說,是我自己不願去的。”


    是她自己不願去的,可是心頭卻孤零零的。


    為何如此沒有自信?


    為何失去了該有的淡然?


    她也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早上見杜鵑引起的呢?


    她想象黃元和家人見了杜鵑招呼說笑,然後坐下一塊觀看各種把戲。縱使鄉下的把戲演得很粗糙,但他們的歡笑卻是真心實意的,一點不粗糙;杜鵑也一定能將把戲解說得妙趣橫生,令養父母和姐妹們都開懷大笑。她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魅力!


    方火鳳被自己勾畫的場景刺心,禁不住就滾下淚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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