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看著這個不知是堂姐還是堂妹笑了。


    心想不愧是王府出來的,果然厲害。


    聽聽:明著責怪秦娥衝動,暗中卻不聲不響給她扣上一頂“含沙射影”的帽子。這要是大意一點的,被她的“公正”迷惑了,稀裏糊塗就認了這個罪名。


    她便疑惑地問:“敢問姑娘是?”


    有那愛承奉秦嫣的搶著道:“這是順親王府的八姑娘。”


    她未曾多想,因此忘了順親王被降爵這回事。


    秦嫣眼神一頓,隨即平靜,微笑看著杜鵑。


    其他人也都看向杜鵑,看她麵對皇孫女如何失態。


    杜鵑笑道:“原來是順親王府的姑娘,皇上孫女!皇家的人,自小受嚴格教導,人品氣度、學識修養,那一定是不凡的。就請姑娘賜教:我哪句話含沙射影了?”


    秦嫣萬不料她問這個,措手不及,笑容就僵了。


    含沙射影之所以為含沙射影,就是無法說明白;她要是當眾解釋明白的話,那就等於打安定伯府的臉。再說,林春與靖安郡主有婚約是真,這位姑娘說他在雕刻中暗含寓意,她因此避嫌,這理由無可厚非,外人怎麽想,關她何事?


    眾少女見杜鵑和秦嫣對麵站著,修長身材比她還要高一分,笑靨如花,絲毫不見恭敬或慌張,目中卻透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比秦嫣氣勢還足,不禁都愣住了。


    沈夫人和何夫人見此情形都暗自皺眉,想要上前勸阻化解,礙於秦嫣身份,一時竟想不出化解的法子。


    秦嫣隻僵了一下,很快恢複自然,臉上卻沒了笑,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問道:“你是哪家的女兒?”


    這就擺皇孫女架子了?


    杜鵑疑惑道:“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跟著又道:“可是家世低的,就不配請姑娘賜教?”


    秦嫣再次氣急,不過這次沒在臉上帶出來。


    秦娥卻立即道:“你知道就好!”


    杜鵑把她上下一掃,正要說話,何夫人上來道:“王姑娘,你還有音律比試呢。就快輪到了,還是先去那邊準備吧。”


    杜鵑不想令她為難,因此點頭道:“謝夫人提醒。”


    說完轉身就走,竟是看也不看秦嫣一眼。


    秦嫣看著杜鵑離去的背影,羞怒之餘又詫異——這女子哪來的膽子,敢這樣輕視她?


    想要將她喝住教訓一頓,然她剛才言行又沒什麽大錯。


    若就這麽讓她走了,自己臉麵又下不來。


    因此她站在那,雖端著笑,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秦娥氣憤道:“嫣姐姐你看她囂張的!”


    秦嫿低聲喝道:“還不閉嘴呢!都是你惹來的!”


    秦嫣淡淡地看了她們姐妹一眼,再沒吭聲了。


    堂中少女們知趣地散開,又去研究梳妝盒。


    音律比試者先在東側廳等候,比試則在院子正中的一處圓壇上進行。杜鵑出來時,正好一位彈琴的少女結束彈奏,從壇上走下來。回廊上觀看的人發出陣陣叫好喝彩聲,那少女臉兒紅紅的。


    杜鵑順著回廊往東去,背後張均宜和王澄趕上來。


    “王姑娘。”


    杜鵑轉身,笑道:“張姑娘,王姑娘。”


    見二人看著她隻是笑,有話卻又不肯說的樣子,心下一轉,問道:“二位姑娘找我可是有事?”


    王澄遲疑了下,微笑道:“原本想問姑娘是如何開啟那盒子的,眼下又覺得太唐突,所以還是不問了。”


    張均宜無話可說,憋出一句“我好奇死了呢。”


    杜鵑一笑,忽見趙晴匆匆走來,“姑娘。”


    杜鵑忙問:“怎麽樣?”


    “林秀才他……”


    趙晴不知怎麽描述林春表現,隻覺不好。


    杜鵑正要說話,兩邊回廊忽然喧囂起來。


    她抬頭一看,隻見院子對麵倒座屋內疾步走出一個人,手上拎個大包裹,匆匆往院外走去,正是林春。


    此時廊下聚集了無數貴女和丫頭婆子,見他铩羽而歸,都嘩然而躁:


    “哎喲,林秀才怎麽走了呢?”


    “他不是說沒人開得了嗎?怎麽全被人開了!”


    “那是他吹的。你還真信了。”


    “就是!他當蘭桂會的姑娘都是平庸的呢。”


    ……


    杜鵑聽見小姑娘們七嘴八舌說些解氣和嘲諷的話,心裏“咯噔”一下,果見林春腳步一頓,身子僵了一瞬,卻並不回頭,而是加快腳步離去,頓時四下裏笑聲更大了。


    那蕭索的背影硬挺著、支撐著,消失在院門口。


    杜鵑淚水盈滿眼眶,就要不顧一切衝上去喊回他,或者站出來向所有人宣告:她就是靖安郡主,除了她,這裏沒有人能打開他的盒子!


    這時候公開身份怎麽樣?


    後果怎麽樣?


    她覺得腦子一團糊塗,都想不清楚了。


    就在她猶豫的當口,林春早走不見了。


    杜鵑眼一閉,麵上滾下兩滴淚。


    林春,他怎麽受得了?


    那梳妝盒絕不僅是供女子梳妝用的盒子,乃是集書法、繪畫、雕刻和機關於一體的藝術品,還有裏麵那些圖紙,連皇上也不敢強逼他,隻命沈祭酒等人集思廣益開盒,林春今天是想靠它來掙榮光的,可是卻被她一手給破壞了。


    張圭回京,他一定知道了她被擄的事。


    那麽今天會上開啟盒子的就不會是她。


    這比什麽都更容易打擊他!


    正傷心難過,偏旁邊窗內傳出幾位夫人評林春的聲音:“太年輕了。會些雕蟲末技,就興得不知天高地厚。這蘭桂會雖是給小姑娘們玩的,然她們哪一個不是被名師教導多少年?他就敢小看!”


    “到底出身寒門,沒見過世麵,眼界窄也難怪。”


    雕蟲末技?


    真是比鄉下蠢婦還無知!


    杜鵑心中冷笑回應。


    “原來你對他動心了。怪不得那麽了解他,能開他的盒子,還讓丫頭對他說那些話。可惜的很,你對他的這份情義要付諸東流了。”


    秦嫣出來,見杜鵑流淚心中一動,在她耳邊輕語。


    杜鵑現在心情很不好,相當不好。


    她轉身麵向秦嫣,臉上還帶著淚痕,也不擦去,也不尷尬掩飾,就這麽含笑湊近她臉龐,凝視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你真是皇上孫女?這樣狹隘自以為是,偏偏還裝出一副端莊大氣的模樣,你知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可笑?”


    秦嫣看著杜鵑震驚萬分!


    她揚手止住要發作的侍女,再次打量杜鵑。


    她可不蠢。


    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


    敢這樣對她說話的,必定不是尋常人。


    所以,她竟不像先前那麽生氣,相反很冷靜。


    不冷靜也不行,杜鵑是對她耳朵輕聲說的,她難道要嚷出來叫人評理,然後當眾懲治她?


    就算她動怒,可看杜鵑那有恃無恐的模樣,她實在摸不準她的來頭,也就不敢輕易發作。


    杜鵑卻不管她,說完了轉身就走。


    趙晴同情地看了秦嫣一眼,心說這下你可有對手了。


    旁觀人隻見她們兩人含笑私語,然後黃衣女子昂然走了,秦嫣卻臉色發沉,便都知道她們又對了一陣,而且秦嫣依然沒討到好。


    秦易安看著杜鵑雙目閃閃,猶豫著走向她,然見她臉色不如之前明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便又停住了。


    然她總抑製不住要去打量杜鵑。


    林春說他的盒子除了靖安郡主沒人能打開,可是這個黃衣女子竟然打開了;她麵對秦嫣姐姐又毫無怯懦之色;還有昨晚上,她巧合下聽見父親與人說話,才知靖安郡主被人擄走了,那麽這個女子會不會……


    這時,又有一位少女走上院中圓壇,坐在矮幾前,開始彈琵琶,整個大院便安靜下來。


    杜鵑在東側廳角落坐著,默默傾聽。


    趙晴也看出她心情不好,不敢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就聽主考沈夫人身邊的侍女揚聲問道:“王君?該王君姑娘上場了。”


    趙晴急忙推了杜鵑一下,她才從沉思中醒過來。


    聽見輪到自己了,而且是最後一個,她鄭重上前行禮,道:“晚輩吹簫。”


    沈夫人含笑點頭,道:“去吧。”


    杜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飄然上了圓壇。


    那時,她腦中林春蕭索的身影依然揮之不去。


    將洞簫放在嘴邊,眼一閉,凝神靜氣吹響。


    頓時一縷尖刺的簫音仿佛劃破時空穿越而來,直灌入桂園內外、山上山下所有人的耳鼓,悠長而又綿綿不絕止,一下一下纏往人的心髒,催得人五內俱崩、淚如雨下。


    王澄渾身震顫,眼中含淚,喃喃道:“我又輸了!”


    好容易簫聲結束了,卻沒了下文。


    大家定睛一看,隻見杜鵑飛身躍上靠近屋簷的一棵桂樹,再一縱身,又上了屋頂。


    她們都吃驚不已,忙跑下院子,仰頭看她要怎樣。


    那時,對麵屋子裏的沈從儒等人也都出來了,站在廊下看向這邊。


    原來杜鵑今日武比奪冠,又順利開啟梳妝盒,心情正好,然林春卻遭人嘲諷受傷而去,她眼看著卻無法,因此心中難過不已。正在這時,秦嫣撞上來說了一番話,觸動她心腸,便毫不客氣地發作了一頓。如今怒氣還未盡,正要直抒胸臆呢,就輪到她上場了。


    她先坐在院中吹奏,隻覺心氣不暢,於是上了屋頂。


    站在屋頂上,秋日長空,天高地闊,鬆山上下遊人如蟻,西麵皇城巍峨聳峙,她慢慢定下心來,再次將洞簫放到嘴邊。


    此時院內院外諸人都仰望著她,靜靜等待。


    ******


    親們,本月最後一天了,搜搜倉庫,看還有粉紅沒,再爭取一下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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