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嫉妒了!


    方火鳳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當年與杜鵑對峙情形:


    “若我真和你共事一夫,在漫長的日子裏,你看見他對我愛慕,你就不會這樣賢良了,隻怕要醋海翻波了。”


    “姑娘沒試過,怎知火鳳做不到?”


    “這還用試?這些道理,我們長在山裏的女子可以不清楚,你生在官宦豪門之家,你長輩們妻妾成群,你怎會不明白?”


    ……


    “賢妻,不是容易做的。你這種為了愛不顧一切的人肯定做不來。”


    ……


    “讓你也體會一次被人逼得無路可走、絕望無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好受?不過別怕,我跟你不一樣,我不喜歡做那種不留餘地的事,那後果我們都承擔不起,所以我隻演了一場戲。還有,我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你:有一種愛,叫放手!”


    ……


    “希望姑娘記住自己的話,好好對他。就算有朝一日他喜歡了別人,也不要有所怨恨,要始終如一才好。”


    ……


    “吧嗒”一聲,方火鳳手上的笤帚倒在地上。


    “她在報複!這是她的報複!”她顫抖著蹲身扶起笤帚,思緒洶湧紛亂,“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好叫我自食惡果、悔恨煎熬!”


    她使勁揮動笤帚,掃得塵土飛揚,地麵更髒亂了。


    “慢走!”


    陳青黛送人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停了下來。


    隻見鄭清秋和鄭修正從李家菜園出來,回家去了。


    她看著那嫋嫋的身影在暮色中模糊,她心頭明了:


    兩情之間容不得第三人,沒有兩全!


    從她私奔黃元那天開始,她和杜鵑就水火不容了。


    杜鵑早就清楚這點,所以才能一再打擊她。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杜鵑正是以退為進來達到目的,麵上卻故意惺惺作態,說什麽“有一種愛叫放手”!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否則以昝家當時的權勢,杜鵑身份尚未被人查知,她要是早做籌謀,決不至落到今天這般屈辱的下場。


    “現在也不晚!”


    她望著下山的方向,臉上露出淡然的微笑。


    這時,李墩和青黛說著話走進院子:


    “我和方姐姐一有空就去花生地裏扯草,一根草也不許長!”


    “也不用弄得這麽精細。”


    “不精細。這又不是什麽難事。方姐姐別的不會做,扯草還是會的。花生和草長得也不一樣,她還是能分的清的。”


    李墩聽了這明褒實貶的話,忍不住好笑。


    因見方火鳳看著他們,便問:“吃飯了?地還沒掃好,我來。”


    說著去接她手中的笤帚。


    陳青黛則驚怪怪地叫道:“我老早就看見姐姐在掃地,怎麽掃來掃去還在這一塊打轉?”


    她是真心奇怪,方火鳳可不是幹活偷奸耍滑的人。


    方火鳳任李墩接過笤帚,歉意地笑道:“我瞧你們做得那麽好,又說得那樣熱鬧,覺得自己真笨,慚愧萬分。我就站著自怨自艾,就忘了掃地了。”


    陳青黛聽這話實在,不免有些得意,安慰道:“姐姐在家做飯不也一樣,何必自怨自艾。咱們這叫各展所長。”


    相比起來,她更樂意同李墩一塊外出幹活。


    李墩卻瞅了方火鳳一眼,沒出聲,專心掃起場院來。


    方火鳳對青黛道:“妹妹快去洗把手,我這就去擺飯。”


    那語氣神態輕鬆自然,與往日沉默大不相同。


    李墩更詫異,停住手,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走向廚房的背影。


    一時忙完了,三人吃飯。


    飯罷,收拾洗浴完畢,方火鳳搬了古琴,坐在房裏彈奏起來。


    李墩在書房靜靜聽了會,遂鋪開紙張,揮筆寫下: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寫完擲筆,也拿了洞簫吹奏相合。


    一時陳青黛走進來,看見李墩寫的詩,聽見他二人琴簫合奏,興起,也拿起笛子吹奏相合。


    李墩一笑,停下讓她,使她有發揮空間。


    忽然,院外某處也傳來一股笛音,悠揚婉轉。


    這幾股琴、簫、笛音各有特色,互為應答,此起彼落;有時相攜相提,互為烘托,半入山野半入雲,令這初夏的夜晚情致盎然!


    李墩靜靜聽著,直到夜深……


    自這日起,方火鳳精神靈動起來,仿佛栽下兩天後紮根成活的菜苗,透出鬱鬱生機。操持家務之餘,她不大愛去山野,隻在家彈琴作畫、看書寫字,日子過得嫻靜而悠然。


    無意間,她發現書房裏有諸如《真元妙道要略》等有關煉丹術士所著手稿,並一些冶煉鑄造方麵的書籍,看情形李墩經常翻閱,不禁奇怪。


    某日變天,山穀西麵高牆後傳來隆隆雷聲。


    時值夏日,眾人也不在意。然此後這山上經常有類似雷鳴般的轟響。有天晴日雷鳴,方火鳳和陳青黛等人正在後山坡上挖野葛,看見高牆後騰起一團煙霧。


    她心中一動,想起一件往事:當年杜鵑被她大哥帶走後,黃元跟著也離家而去。後來聽人說,杜鵑在黃蜂嶺逃跑了。當時嶺上湖水被人炸開,洪流乍泄,看見的官兵都說魚娘娘顯靈,發洪水救走了杜鵑。那一次,黃元足足過了十來天才返回家中。她差點以為永遠見不到他了。


    聯係眼前,她終於明白,那次定是黃元助的杜鵑。


    或者說,他根本就在謀劃營救杜鵑,然後帶她遠走高飛,從此消失在世人眼中。隻不過後來任三禾插手了,也許還有林春——應該就是林春,因為聽人說如風也在——才未能如願以償。


    怪不得!


    怪不得當日他離開時,她心慌慌,覺得他一去不回頭!


    還說什麽定不會負她,那時就想拋棄她了!


    她望著湛藍的天空失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癡。


    徹骨的痛楚和嫉妒,如同蟲蟻一般啃噬她的心尖,她卻麻木的很,任憑它們肆虐,麵上若無其事,仿佛這不是她的身體。


    “姐姐笑什麽?”青黛疑惑地問。


    “沒什麽。咱們回去吧。”方火鳳道。


    “噯。剛才打雷了,怕要下雨呢。”青黛點頭應了。


    打雷?


    方火鳳沒吱聲。


    她隱約知道那高牆後在幹什麽了,定是李墩等人在研製跟火藥有關的厲害武器。黃元假死化身李墩、鄭家一幹人被弄來這,都是當今皇上趁著順親王謀反順勢謀劃的。


    想通這些,並沒有令她激動。


    這地方就是個天然的大牢籠,她根本不能有任何作為。


    唯一的收獲就是心裏輕鬆了。因昝家當年害得杜鵑被抓,她一直在黃元麵前心虛氣短,備受他冷落。後來哥哥暗害黃鸝的事暴露,他待她更加冷漠,當初積累的一點情義薄如紙,就差一指頭戳破了。如今她坦然了,因為皇家所作所為隻有比昝家更無情殘酷十倍!


    憑什麽他不怨怪靖安公主,卻遷怒她方火鳳?


    她何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好歹她一心一意跟著他,靖安公主卻移情別戀了!


    方火鳳心中質問,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回家後,她如同往常一樣對李墩,甚至更加溫柔。


    李墩見她這樣,倒和她言談相處的時候多了些。


    隻是每當她轉身,他便用探究的目光看她背影。


    方火鳳渾不在意,氣定神閑地過著每一天,真的很享受這山野的悠閑生活。


    再說鄭家,鄭清秋和嫂子侄兒們每日辛勤勞作,那菜園子和田地裏的莊稼居然也長得十分喜人。


    陳青黛見後覺得驚奇,就問她如何伺候的。


    鄭清秋便解釋說,她曾祖母是大夫,在家中園內開辟了一塊藥圃,種了許多藥材。鄭家每一代凡學醫的女孩子,從小都要學著伺候藥圃,所以她對耕種有點底子。


    “你會醫術?”陳青黛驚喜地問。


    “略通一二,比起曾祖母來差遠了。”鄭清秋神情黯然。


    鄭家子孫一代不如一代,才有如今下場,怪得誰來!


    陳青黛並未理會她的黯然,歡喜道:“這真是太好了!往後生病不怕了!鄭妹妹,你好好學醫,往後我們這些人身子骨安康就指望你了。”


    鄭清秋苦笑道:“姐姐太抬舉我了。在這地方跟誰學醫?”


    陳青黛覺得這話倒是,不過她並未放棄。


    當晚,她便將這事告訴了李墩。


    李墩聽了也意外,卻沒言語。


    然隔日山下就派人送上來好些醫書和醫藥用具給鄭清秋。


    李墩又特意對她道:“鄭姑娘,你看這漫山遍野的草木:在下覺得它們生機勃勃、繁榮昌盛;若有人以為它們寂寥孤苦,是被發落在這高山荒野,而比不上庭院溫室之中的盆栽,那也無法。究竟怎樣生活,是各人的選擇;生活得如何,是各人的感受,旁人說服也代替不了的。”


    一麵說著,眼角餘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旁邊的方火鳳。


    鄭清秋蹲身致謝,臉兒紅紅的,輕聲道:“謝大人明示。”


    其實她並沒未關注他話中深意,隻為他伸手相助而感動,而激動,並因此暗暗發誓:一定要努力學醫,不讓他對她失望。


    方火鳳含笑不語,心裏涼涼的:


    生活如何的確是各人感受,然他惦著“桃花流水窅然去”的地方,那是他的“天上人間”,當然對這生活甘之若飴;而她們卻被圈在這給別人做陪襯,空洞地活著,如何像草木一般閑適?


    拿這話勸勉鄭姑娘,他倒真閑適!


    真要添新人了?


    她和陳青黛還沒成為他的人呢,就要變成舊人了?


    不過她是不怕的。


    她看向一旁的陳青黛,正鼓勵鄭清秋努力學醫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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