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天啟三十一年夏。


    揚州西南部地區的龍虎山附近,似乎有地龍翻滾,有一聲巨響宛如響徹天地。


    不少居住在附近的百姓們不由得結伴而行。


    大家紛紛朝著龍虎山腳下的道觀趕去,想要在龍虎山道觀祈福,以求仙人庇護。


    但當他們來到龍虎山腳下的時候,他們都是震驚的無以複加。


    原本高聳入雲的那座龍虎山主峰居然消失不見,隻留下了一座深不見底的大坑。


    而詭異的是,在這一拳之下,龍虎山的所有珍奇異寶都是沒能留下絲毫的痕跡。


    山腳下的那座道觀也是空無一人。


    道觀之內甚至還有不少山石滾落,大殿半毀。


    一位年歲稍大的老者看著麵前匪夷所思的一幕,他不由得愣在當場。


    許多百姓都是朝著龍虎山叩首不止。


    “仙人息怒!仙人息怒!”


    “是何人觸怒了仙人?!”


    但還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老者見狀趕忙走上前去,他焦急地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位年輕的漢子心有餘季的說道:“俺們也不知道啊…”


    “當時俺們正在道觀裏燒香,突然有一團暖洋洋軟綿綿的東西把俺們這些人包裹住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俺們就發現俺們已經離開了道觀。”


    “然後就看到山沒了…”


    這時候,一位年輕公子哥臉色慘白的說道:“不是沒了,準確來說是倒了…”


    老者一頭霧水的看著眾人問道:“倒了?”


    那位年輕的公子哥連連點頭說道:“我還聽到有人在說話,說什麽燕州武夫林墨陽……”


    幾天之後,以龍虎山為中心,一則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座九州。


    聽聞揚州龍虎山中,去了一位自稱燕州林墨陽的武夫,這位武夫砸爛了龍虎山最具象征性的天師府,還一劍將龍虎山主峰夷為了平地。


    龍虎山張正虛,這位如今的大奉大法師不敵,重傷逃遁回了太安城。


    這本是一則山上消息,不該流傳於山下。


    可如今無論是大街小巷,都是聽聞了這個消息。


    但幾乎所有人,對這個消息都是嗤之以鼻。


    雖然不知道天玄大法師為什麽卸任,但能夠擔任大法師的人,那必然是仙人中的仙人,怎麽會被一個江湖武夫擊敗?


    一劍搬山?


    這等神仙手段還能稱之為武夫?


    這誰也不可能信吧……


    再說了,江湖武夫怎麽可能打敗仙人?


    ……


    涼州一處青樓之中,一位光頭老者聽著麵前個個麵容姣好,身材豐腴的青樓女子猶如百靈鳥一般嘰嘰喳喳的議論。


    此人正是太虛劍宗那位道號炎寧的劍仙。


    當他聽到張正虛重傷逃遁之後,炎寧劍仙不由得嘖嘖稱奇。


    好家夥,宗門是這麽拆的嗎?


    師尊當年都沒有這小子這麽囂張的吧?


    …


    南華城中,雲雀真君一臉死氣地躺在了自己的洞府內,一旁站著的是如今依然亭亭玉立的崔歲諾。


    崔歲諾在聽說了林墨陽的事情之後,她便是急匆匆的來找了雲雀真君。


    “師父!你說他會不會有辦法救你?”


    “我求見了那位天君七日,可是那位天君始終不願意見我…”


    “南華爺爺也不在城裏了…”


    說到此處,崔歲諾看著臉上的死氣愈發強烈的雲雀真君不由得悲從心起。


    雲雀真君笑了笑,他摸了摸崔歲諾的頭說道:“小歲諾啊…不用去求了…”


    “修道者逆天行事,這便是天意。”


    “日後好好修行,報仇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吧。”


    與此同時,南華城一處華麗的府邸中,葉清璿神色複雜的站在一處池塘邊。


    她實在無法想象,當年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小卒,居然會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


    山下或許還認為那件事情是謠言,但幾乎所有的山上宗門都是收到了一份確鑿的密報。


    密報上雖然沒有明言大法師張正虛的情況。


    各家密報內容也有些許出入。


    但基本上都寫了兩句話。


    “龍虎山主峰,煙消雲散。”


    “一位自稱燕州武夫林墨陽的男子,一劍搬山。”


    ……


    大奉皇城,乾清殿。


    在這次蜀州叛亂之後,天啟聖人許是不願再回到養心殿居住,所以打那以後,他都是在乾清殿內居住。


    此時天啟聖人趙墉臉色陰沉的看向了清吏司新任都禦史錢溫,他冷聲說道:“錢溫,你來告訴告訴朕,這個消息是如何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內突然傳遍整座九州的?”


    清吏司新任都禦史錢溫冷汗直流,他原本是清吏司三位副都禦史中的一位,如今清吏司可謂一團亂麻,先是秦羅臣參與謀反,結果就導致了另外兩名副都禦史牽涉其中,兩人如今都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而他僥幸沒有被過度牽連,所以為了穩定局勢,朝廷直接將他任命為了清吏司都禦史,接替了秦羅臣的位置。


    結果呢?


    剛一接任就遇到了這等匪夷所思的麻煩事情。


    普通的老百姓或許還當做是飯後談資,當成了一句玩笑話。


    可錢溫作為清吏司都禦史,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就在幾天之前,龍虎山的主峰被一個人一劍蕩平。


    大法師張正虛更是重傷悄然回到了太安城。


    現如今它還在欽天監內養傷。


    錢溫顧不得多想,他趕忙跪拜在地上沉聲說道:“啟稟聖人,消息源現在還在查!”


    “但據微臣推測,這裏麵肯定是有修道宗門的影子在推波助瀾,不然這些消息不會這麽快就傳到太安城之中!”


    天啟聖人趙墉冷冷地看著錢溫說道:“那就繼續查。”


    “現如今欽天監也在朝廷的直接管控之下,你如果有查不到的地方,那就讓欽天監去查!”


    當錢溫離開了乾清殿之後,天啟聖人趙墉便是麵無表情的繼續坐在殿內。


    他不願意回到環境更好的養心殿居住。


    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呂印死在了那裏,而殺死他的凶手,是跟隨了他三四十年的忠犬,秦羅臣。


    此時乾清殿內空空蕩蕩,連宮女跟太監都沒有一人在此。


    趙墉麵無表情的看向了殿外。


    在叛亂結束以後,他殺了很多朝廷命官,無數大臣在一夜之間被刑部跟大理寺審訊,隨後迅速的被斬首。


    朝堂之上盤根錯節的官宦勢力被他徹底拔除了個幹淨。


    他的權力達到了頂峰。


    如今的大奉朝內,他便是說一不二的聖人。


    但與此同時,他的身邊再也沒有一位近臣。


    諷刺的是,他甚至沒有了能夠說說心裏話的人。


    趙墉自嘲地說道:“孤家寡人嗎?”


    片刻過後,一道黑影來到了乾清殿內。


    天啟聖人趙墉澹澹地說道:“呂印留下的暗衛由你接管。”


    “錢溫去查那人的生平所有事情。”


    “你派人去找他的蹤跡。”


    說到這裏,這位大奉聖人揉了揉眉心說道:“再去一趟南華城,讓老祖回來。”


    說罷,天啟聖人趙墉便是臉色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他實在是沒想到,當初那個他可以隨意決定生死的棋子,居然可以成長到如此地步。


    堪比修道之路的一條嶄新大道嗎?


    隨著一封封密報被呈上,整座九州都是動了起來。


    有好奇的百姓跟江湖遊俠去了龍虎山一探究竟。


    有修道者穿梭在雲層之中憂心忡忡。


    還有一個個斥候密探諜子紛紛湧入了雍州東部的扶搖郡。


    因為林墨陽壓根就沒有隱藏行蹤。


    他就如此堂而皇之的以真實麵目示人,正大光明的走入了扶搖郡城。


    他之所以沒有擊殺張正虛,是因為即便在龍虎山中將其擊殺,凡人武夫也無法的得見此幕。


    所以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地點。


    而作為九州中心的太安城,無疑便是最為合適的地方。


    林墨陽此時坐在一處酒樓中要了幾樣小菜,還要了一壺當地較為出名的扶搖釀。


    據說此酒口感醇厚,飲後令人飄飄欲仙,有扶搖直上青天之感。


    此酒的名字跟扶搖郡城名字都是來自於此。


    而將其命名為扶搖的人,正是千年前的那位青雲居士。


    那位青雲居士與玄一天君二人在未曾修道之前,可以說是極具盛名的江湖俠客了。


    扶搖郡與蜀州可以說是如今大奉九州之中,最有江湖氣的地方了。


    蜀州出劍客,扶搖郡則是得益於那位青雲居士。


    林墨陽喝了杯酒,隨後吃了幾口醬牛肉,此刻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樓下來來往往的江湖遊俠身上。


    青雲居士與玄一天君在千年之前都是很有名氣的江湖人,前者喜愛詩詞歌賦,在家鄉扶搖郡中留下了詩詞萬首。


    一句,“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引得萬千遊俠兒慕名而來,乘興而歸。


    玄一天君則是被譽為江湖劍聖,讓無數蜀州兒郎投身於了劍道之中,隻求仗劍走天涯。


    燕雲涼三州可謂是軍事重地,青徐二州受到稷下學宮的影響,在這三州之地,很少有人去行走江湖。


    揚州多是文人墨客搔首弄姿。


    唯有蜀州常出劍客。


    然後就是位於雍州的扶搖郡了。


    但可惜的是,千年以來,魔族的壓迫讓九州的人族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習武無用,即便是武道宗師,那也頂多是能在那萬軍之中多那麽一絲活命的機會。


    但在動輒數十萬人的大戰之中,你表現的越亮眼,越有可能先死。


    武道的衰弱,讓江湖淺薄了許多。


    原本還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遊俠行走九州江湖。


    但現如今怕是除了扶搖郡內,即便是蜀州都很難見到如此場景了。


    酒樓中,數位江湖遊俠正在嘰嘰喳喳的討論。


    幾人要了幾壺扶搖釀,而後要了盤花生米。


    幾位遊俠就這樣喝著小酒,就著花生米閑聊了起來。


    “你們說,那位林墨陽真的是武夫?”


    “別做夢了,我估計就是一位習過武的老神仙。”


    “那可是搬山之舉啊!就憑你孫老六肚子裏的那點真氣,你碎個石頭都費勁。”


    “唉,每每看到這些神仙手段,不免自慚形穢啊…”


    “呸,關你卵子事,耽誤你找婆娘了?”


    “就是就是,滿上滿上!”


    酒過三巡,幾位江湖遊俠飄飄欲仙,其中一位遊俠歪著嘴說道:“聽說千年之前的青雲居士跟玄一大俠都曾經擊敗過仙人,你們說到底是真是假?”


    一位刀疤臉漢子撇了撇嘴說道:“一千年前的事情,誰知道呢?”


    一位年輕的遊俠兒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古籍上的江湖不是如今這副樣子的啊……”


    說罷,年輕的遊俠兒便沉沉睡去。


    林墨陽坐在樓上微微一歎,隨後他看向了遠空。


    隨著林墨陽歎了口氣,酒樓內的無數食客都是打了個冷顫,生怕這位爺突然做些什麽。


    林墨陽看著眾人,他扯了扯嘴角。


    隨後便是扔下了幾顆碎銀,繼而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整座酒樓內的人幾乎都是紛紛站起了身子,眾人一齊離開了酒樓。


    隻留下了那一桌飄飄欲仙,怕是已經在夢中扶搖直上九萬裏的江湖遊俠了。


    酒樓掌櫃看得一頭霧水。


    這都整啥幺蛾子呢?


    林墨陽漫步在扶搖郡城之中,不消片刻,他的四周便是再次多了不少人。


    扶搖郡的風氣的確略有不同。


    或許整座九州心中有俠氣的江湖人士齊聚在此地的原因。


    林墨陽這次來到扶搖郡城,便是想看看。


    看看這九州到底還有無俠氣。


    時間飛逝,林墨陽已然是在扶搖郡城中逗留了半個月的光景。


    這半個月的時間,他也是小露身手,結識了不少遊俠。


    其中就有那日在酒樓中遇到的那桌人。


    這幫江湖遊俠來自於五湖四海,平日裏閑來無事便是在酒肆喝酒侃侃而談。


    而他們的經濟來源便是扶搖郡中大大小小的鏢局。


    這些鏢局雇傭這些江湖遊俠護鏢。


    一方麵減少了供養鏢師的開支。


    另一方麵,這些江湖遊俠便可以賺取些許傭金。


    這日,那位年輕的遊俠兒找到了林墨陽。


    他名為李少康,是徐州人士,本是一位讀書人,但後來卻不知為何,轉而習武行走江湖。


    李少康看到林墨陽之後便是笑著說道:“徐兄,前幾日你不是說想走一趟鏢?”


    “城內的長風鏢局要走一趟鏢,去太安城。”


    “雖然傭金不多,但勝在安全,距離也近,你第一次走鏢,我感覺還是比較適合走的。”


    “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墨陽如今在這些人的麵前化名徐兵,他聽後便是臉帶喜色的說道:“好啊!”


    “多謝李兄引薦!”


    次日清晨,一架鏢車從扶搖郡城的西門而出,直往太安城。


    隨行鏢師三人。


    長風鏢局的一位鏢頭。


    徐州,李少康。


    燕州,林墨陽。


    …


    多年以後,萬千九州武夫皆北上。


    在一處北境戰場之中,戰事極其慘烈。


    一位劍客仗劍斬魔,最後在斬殺一位魔神的時候,這位劍客已然失去了一足一臂。


    劍客在臨終之際,單手柱劍,遙望極北冰原的深處。


    他仿佛看到了那尊猶如烈陽一般熾熱的身影。


    “徐州李少康,幸與武聖大人結伴而行。”


    語畢,這位劍客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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