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天蒙蒙亮。


    會仙居還未開張,大堂內卻端坐一人,凝神看去,居然是說書人阿炳。


    薑逸心中一動,叫來小二耳語一番。


    不肖片刻,阿炳來到薑逸後山之巔,與薑逸相對而坐。


    阿炳,三十來歲,人精瘦,貌清臒,眼神空洞,看上去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儒雅,極有街頭神棍的味道。


    “馬有千裏之程,無人不能自往。


    人有淩雲之誌,非運不能騰達。


    阿炳兄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卻不知誌向如何?”


    薑逸恢複了本貌,反正阿炳是瞎子也認不出來!


    “我本雲中大鵬鳥,隻恨天低不肯飛。遇不到明主,不如此番灑脫自在。”阿炳幽幽道。


    “好風憑借力,我送兄台上青雲如何?”


    “為何會是我?一個瞎子,又無修為?”


    “順風順水之人,溫室中的強者,並不可怕。”


    薑逸出神的看向虛空,喃喃道,“慘遭刻骨銘心的社會毒打,卻依然璀璨,這種人才是最可怕,或者最可敬。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都是一類人。”


    “龍少洪福齊天,誌向高遠,手段果敢且雷霆霹靂……但……”


    阿炳嘴角帶淡淡譏諷道,“成大事者,當狠,一定要狠的徹底。你有婦人之仁,會害了你的追隨者!”


    “你知道我是誰?……”


    薑逸虎軀一震,心思電轉間駭然看向阿炳,“他們……如何了?”


    “隨身帶著一隻白狐,特征如此明顯!”


    阿炳輕歎一聲,“除了騎馬逃逸的兩個小子,十餘個肉票全部撕票了……


    而且,不管你是不是龍傲天,山匪已對你下達了追殺令。”


    “炳兄和山匪是一夥的?”薑逸一臉震驚。


    “你不是說我洞若觀火嗎?”阿炳空洞的眼神充滿戲虐,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測。


    “狼群中,一旦有了狽,便有了軍師。一旦狼狽為奸,一群烏合之眾的戰鬥力會飆升……”


    薑逸深深的看向阿炳,“莫非,你是黑風嶺的軍師?一個舉人,給一群喪心病狂之人做軍師?”


    “嗬嗬嗬……都說隻有讀書人才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阿炳樂了,“你的思維很清奇。


    都說我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是因為我有……無數雙眼睛……


    不是我吹,即便我想知道郡王府床榻之事,猶如探囊取物!”


    說到此處鼻孔稍稍上揚,阿炳一臉傲然。


    “啊?說說看?”薑逸一臉好奇。


    “我還有一個身份,無冕的丐幫之王。


    經常說書之處,隻有一個要求,剩下的飯菜,賞給流浪兒吃。


    世界不是孤立的。


    底層的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流浪兒能結交的是何人?


    達官顯人家更少不得下人、小廝、侍女……


    一旦有了奇聞軼事,我便編成故事。”


    ……


    “毫不誇張的說,比如昨夜郡王爺吃什麽?臨幸何人?雄風多久?隻要我想,便如身臨其境!”說到此處,阿炳一臉猥瑣,隨即得意道,“我與郡王爺的距離,也就隔著一個小流浪和一個小侍女。”


    “(⊙o⊙)?!


    人才啊!行行出狀元!”


    薑逸震驚中,心神一動,神識在阿炳身上探查著,隨即眼神一亮,“先生的眼睛可曾找醫師瞧過?”


    “自從毒瞎後,也曾找醫師瞧過,不過治不好了!瞎了也好,把這塵世看的更清楚!”阿炳道。


    “或許,我能讓你重建光明!既然心已亮,雙眼再亮豈不更好?”薑逸問道。


    “聽你言語,絕非池中物。”


    阿炳並不相信,還是好奇道,“你想讓我作甚?”


    “獨木不成林!我想去楓葉城辦幾件大事!”薑逸接著道,“我需要一個人情練達、八麵玲瓏之人幫我打理一些俗事!


    我龍傲天算不得好人,但絕非喪心病狂。當然,所為之事,絕非傷天害理。


    我試著為你治好眼睛,你來幫我。


    至於時間,最長不超過三個月,至於以後是否合作,得看我們的緣分!”


    ……


    到了蘊靈境,薑逸的神識視物再一次進化,不僅距離更遠,更能如放大鏡般入微視物。


    前世熟讀《黃帝內經》等國粹,沒想到在乾元大陸大放異彩。


    回到客房密室,二人相對盤坐。


    薑逸神識滲透,阿炳的經絡投影在識海,並不斷的放大。


    “先生的肝經有兩處堵塞,是眼不能視物的根本原因。我試著用真氣來幫你疏通。或許,之後便能複明了!”


    “一眼看出病根,我有點相信你能給我治好雙眼了!”


    阿炳一臉期翼,“能視物,誰願當瞎子?”


    薑逸也不言語,取出玉髓液,先在阿炳雙眼各滴了一滴。


    “這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玉髓液?”


    阿炳極為享受的閉著雙眼,“果真名不虛傳,舒適至極!”


    “現在放鬆,我試著給你疏通肝經的淤堵!”


    薑逸開啟神識,肝經的淤堵開始放大,引導著真氣,如同超微的手術刀,經絡中穿行。


    第一次如此般精確如絲的操控真氣,實非易事。


    好在薑逸的神識強大,超微的真氣比牛毫還要細微百一。


    隨著對真氣掌控的愈來愈熟練,時而像高速旋轉的轉頭,時而像長矛,時而像利刃……


    深入骨髓的酥癢疼痛……


    這種銷魂蝕骨的感覺讓阿炳無法克製的發出一陣陣交替的獸吼和呻吟。


    客房門外,不知不覺圍了幾個小廝,耳朵貼著房門,一臉猥瑣的賤笑:“這位龍公子的口味,很重啊!”


    一個時辰後,在玉髓液和真氣手術雙重作用下,阿炳噴出一口腥臭的汙血。


    而薑逸神魂透支,臉色慘白,一臉虛汗,喝了一小口玉髓液,便開始閉目養神,冥想打坐。


    ……


    當薑逸從打坐中醒來,已到了晌午,而阿炳如根雕般一直守在旁邊。


    “感覺如何?”


    薑逸看向阿炳的眼睛,居然已恢複了神采和亮色。


    “公子真乃神乎其技啊!現在已然可以視物,隻是有些重影!”


    阿炳由衷的驚歎道,“連藥王穀都沒有辦法治好的經絡,居然讓公子治好了!


    投之木桃,報以瓊瑤,阿炳會誠心誠意追隨公子三個月,期滿,便看我們的緣分。


    公子下一步,計劃以何安身立命?”


    “有先生願意助我,小子榮幸之至!”


    薑逸喜上眉梢,接著道,“至於安身立命……還沒有徹底想好。


    但我的目標是無限的變強。


    窮文富武。


    武修之道,財侶法地,都不可少。


    計劃開一家獨一無二的酒樓!不僅有源源不斷的財源,更是各種小道消息的中樞。”


    此界的酒水度數偏低,如果將蒸餾技術的提純為高度白酒,一旦提煉出瓊漿玉液,絕對可引爆火鳳王朝。


    如果在白酒內混入各類天材地寶,更能激發天材地寶的能量和活性,其效果堪比丹藥。


    比如淬體酒、排毒養顏酒、通絡酒……,但凡和武修掛鉤,價值便一飛衝天,財源不斷。


    “我倒覺得,酒樓之事,可放在第二步。”


    阿炳目光炯炯,“公子守著獨一無二的神技,是不可估量的財源、人脈之道啊!”


    “先生是說,開個醫館?”薑逸心中閃過一道亮光。


    “武修天賦差異,一是血脈靈根,二是經絡竅穴。


    大凡武者的桎梏,甚至尋常人家的頑疾病痛,都源於經絡不暢。”


    阿炳雖走的儒道,學富五車,說書的經曆更掌握了太多不為人知的密辛,而且洞見極其犀利。


    “龍公子的獨門絕技,這可是奇貨可居啊!


    聽聞,鳳舞珺的郡主,原本驚才絕豔,十六歲便突破至靈罡境,堪稱天才。可最近三年不僅寸功未進,甚至修為也在掉落。


    如果公子能夠治好郡主,不僅交好郡王府,更是奇功一件啊!”


    靈罡境,是蘊靈境之上的大境界,屬於整個皇朝頂尖的存在。


    淬體、蘊靈、靈罡,三大境界都屬蛻凡,超越了靈罡境,形成先天靈體,才真正步入修仙的序列。


    ……


    “為何,其他大能卻無法如我這般,做超微真氣通絡術呢?”薑逸好奇道。


    “我不知公子為何能準確判斷經絡的淤堵位置?!


    但據我所知,至少在極高的境界,才能精確判斷。


    而此階段大能的力量,可毀天滅地。


    試問公子,讓你揮舞著萬鈞的巨劍,去精確的劈開蚊子腿,是否可行呢?”


    “哦!原來如此!


    隻有到了極高的境界,才能煉氣化神,形成神念。


    而高境界意味著強大的力量。


    力量越大,越不易操控如絲啊!”


    薑逸內心一陣火熱,“看來,我獨有的神識能力,才創造了獨一無二的超微真氣通絡術。


    有了此術,財源、資源、甚至人脈,都源源不斷!”


    “隻是,公子小心。


    各大門閥如果將你當成血脈天賦的異類,說不得會把你抓去,褫奪血脈靈根!”


    “何為褫奪血脈靈根?”


    這是第二次聽說掠奪靈根,薑逸暗自心驚。


    ……


    “公子可知,是什麽決定武者未來的成就嗎?”


    “資源,還有努力!”


    “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你見哪一個起早貪黑做苦力的發了財?


    同樣的道理,武者的成就,源於天賦,源於血脈的力量。


    有些人天生如蠻熊神力,有些人天生如獵豹速度,有些人天生喜歡舞刀弄槍,有些人天生會玩火,這就是血脈天賦,或者叫靈根。


    血脈天賦在蘊靈境覺醒。


    天賦決定高度,努力隻決定快慢。


    哪怕普通武者和某個皇室弟子天賦、努力都一致,最終皇室精英的高度,也會遠高於平民天才。


    比如,可以享受淬體丹,你還可以享受更高明的心法、武技和武器。


    天賦、資源、和努力,合起來,才決定最終武道高度。


    但是,天賦卻是可以改變的……


    公子是否發現,皇族、王族、或者大貴族家的擁有血脈靈根的人數,遠高於普通家庭?


    難道王權的親屬、精英天生血脈就高人一等?”


    “是否是因為貴族擁有更多的資源,比如淬體丹,能激發武者的天賦血脈?”薑逸道。


    “本來上天並沒有讓天賦血脈隻降臨在帝王將相、王權貴族。無論窮富,覺醒天賦血脈的概率大抵是相同的。


    然,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精英貴族掌握了一門邪術,叫移花接木,就是把平民武者的血脈靈根移植到王權貴族的沒有靈根血脈的子嗣身上。


    移植成功的概率大概隻有五六成,哪怕移植成功,但契合度不一定高,隻能發揮原有六七成的力量。


    然,這也大幅度提高了皇權貴族子弟的整體素質和實力。


    王權貴族始終站在金字塔尖,他們的每一代都擁有數百上千倍高於凡人的強大力量,強者恒強,弱者恒弱。”


    “這幫道貌岸然的孫子,惡毒到了深入骨髓,甚至深入靈魂,奪人造化,強者更強,弱者更弱……”


    薑逸極為震驚,“難怪這些年,被送往郡王府、甚至仙門習武的孩子幾乎都銷聲匿跡了。”


    “哪些送入武院,甚至送入宗門的平民天才,下場幾乎隻有兩個,要麽血脈被褫奪,要麽成為貴族的附庸勢力或者打手。”


    “血脈褫奪後,武者會怎樣?”薑逸道。


    “要麽是死,要麽淪為平庸!”


    阿炳幽幽道,“日前,你在匪窩無意中救下的兩個小子,都具備血脈天賦,如果沒有大家族的保護,命運隻有兩種……


    要麽,靈根被褫奪;


    要麽,成為權貴的附庸。


    所以,公子也必然擁有靈根的,前提是要能保護好自己!”


    ……


    “先生,此間事了。我計劃連夜啟程,趕赴楓葉城,要做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公子可否透露要對付何人?阿炳也好提前謀劃!”


    “我,便是楓葉城與先生並列第一的舔狗,薑逸!”


    “你便是薑逸?!”阿炳震驚的無以複加,“於傳聞判若兩人,不可置信啊!”


    “是的。我掉下山崖並未死去,相反,獲得奇遇。現在可謂脫胎換骨,怕楓葉城的熟人都不敢相認!”


    “薑少,不,龍少算路深遠啊!


    在賭石街製造的龍傲天的身份極好,而且獲得藥王穀雜役的腰牌,也有一定的震懾作用!”


    阿炳很快進入了狀態,“今夜我便與龍少一同返回楓葉城。


    葉家、朱家、柳家,沆瀣一氣,將薑家的產業、祖宅瓜分殆盡,可有光複計劃?”


    “打虎,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一招斃命,另一種是先把虎爪剁了。


    血海深仇,一劍封喉,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讓他們知道,有時候,死,才是幸福之事!


    就定計先斬去柳、朱兩家的虎爪吧!


    至於葉家,等我到了鳳舞珺,哪裏有葉寶閣的大店,我再細細炮製不遲!”


    “公子是說,你想滅了朱家、柳家,甚至葉家……?”


    話音雖戰戰兢兢,阿炳的雙眼卻燃燒著熊熊戰意,“之前所說成就高度的決定因素,還有極為重要的一條,那便是選擇......


    選對池塘釣大魚。


    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說不得,龍少便是我的明主啊!


    我需要細細推敲一番,畢竟,權貴階層的關係犬牙交錯,盤根錯節!”


    看來,儒生的心中,也住著一頭蠢蠢欲動的凶獸啊!


    “先生可會騎馬?”


    “儒生,卻要修行詩、禮、樂、禦、射,現在雙眼能視物,騎馬、射箭都是基本的。”


    失明的雙眼正在恢複中,整個人卻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這是幾塊上品晶石作為開支經費,你去買兩匹好馬,然後在城門口匯合……”


    薑逸嘴角泛起一絲戲虐,“我先去辦點事,今夜我們連夜出發。


    我想,在夜間,黑風嶺的山匪也在休息吧!”


    二人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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