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


    馬車晚歸,潮濕的露氣撲麵生寒。


    而白風已經完成了對「陰符觀」的拜訪。


    「陰符觀」是一個道觀,在「神魂、符法、驅妖」這三大類道術之中,偏向「符法」。


    不過,這「陰符觀」已經名不副實,不再是道觀,而隻是一群「有家不能回」的流浪道士。


    他們的道觀並不在皇都,如今,那兒早已破敗不堪、草生荒蕪、無人居住。


    原因是滅門之災,動手的是「想爾觀」的青牛道人。


    他們是為了躲避那些青牛道人,這才來到了皇都。


    一晃,已經十餘年過去了。


    陰符觀的那位太上觀主,則是創出《陰魔抱一演道章(殘缺)》的人,隻是他已經死了。


    他滿懷怨恨,留下殘篇。


    而弟子為複仇,便開始嚐試著修煉這遺留功法。


    結果不練還好,一練...這陰符觀的人差點沒死絕。


    在那之後,陰符觀就分成了兩派,少部分人修煉《陰魔抱一演道章(殘缺)》,大部分人修煉原本的符法,但這符法裏卻沒有逆陰符。


    這也就造成了為什麽血道人是武師,而其他普通道人卻是道士的奇異景象。


    然而,這樣還是不行...


    因為,《陰魔抱一演道章(殘缺)》的修成率太低了,一旦失敗絕無轉機。


    血道人原本有十餘個師兄師弟師姐師妹,現在就剩他一個了。


    這東西太玄學了...


    原本,血道人那一批磨出【陰魔i】的人有六個,他們覺得運氣非常好,便趁熱打鐵,繼續修行。


    結果在【陰魔ii】時,五個去試圖突破的人全死了,剩下的血道人也不敢突破了......


    整個「陰符觀」裏唯一磨出【陰魔ii】的就是那位密室裏的老道士了。


    這老道士是太上觀主的師弟,他繼承了師兄的遺誌,想要完善這門魔功。


    可他也不敢再嚐試了...


    但若是不能繼續修行此法,就不可能完善這門魔功。


    魔功若無法完成,報仇就永世無望。


    所以,老道士忍辱負重,開始小心翼翼地招人。


    而因為執行者的不同,陰符觀的招人分成了三種。


    第一種,直接搜人。


    從陰符觀道法裏截取一些簡單易行的片段,教給普通江湖中人,讓這些江湖中人在實力增強後,從民間搜集人,以加入道觀。


    隻不過陰符觀裏的這位執行者心境已經徹底墮落,所以...並沒有做好事,「搜集人」也變成了暗中關押人。


    白風之前殺的「查瞎子」,還有一些摸出了【小汲血術(殘缺)、【小吞氣術(殘缺)】的目標則都屬此列。


    而這位道觀的執行人,則是死在了皇都之外,至今「陰符觀」也沒找到是誰出的手。要知道,這位執行人平日裏很謹慎,他的模樣姓名都變個不停,因此名字也不可能出現在不知塔之類的刺客組織名錄上。


    因此...他的死,成了謎。


    但皇都暗潮洶湧,陰符觀在這兒又是夾著尾巴做人的,自然不敢去細細調查。


    第二種,血道人這種釣魚的。


    他自己派人去不知塔發布懸賞,從而吸引人來刺殺他,但他卻已設下埋伏。


    殺人者,人亦可殺之。


    正常來說,機關,符籙,再加上可怕的【陰魔i】珠子,完全可以釣魚了,就算是三品打進來也沒關係。


    他這邊偶爾出手,釣到了魚,則會直接送去老道士那裏。


    老道士會耐心解釋《陰魔抱一演道章(殘缺)》。


    之後,願意修行的,就會慢慢變成一家人,不願修行的,就直接殺了。


    可惜他遇到了「存在感極低」、「被吞掉了姓名」、接近午夜行動的蓮柚。


    第三種,武館挑人。


    沒錯,陰符觀中人才輩出,門中在外行走的,有黑,亦有白。


    這白的就是設立武館的館主了。


    陰符觀的武館在外名聲還不錯,多有仗義扶貧的善舉。


    而武館觀主則會在平日教學裏精心挑選合適人選,再隱晦地探查,在雙方達成一致後,他才會將對方帶到老道士那裏。


    在這種情況下,白風和老道士一拍即合。


    老道士當場繪製「逆陰符」給他。


    白風當場接過「逆陰符」,同時手指碰了碰老道士,直接接過了「逆陰符」的製作法...


    如今...


    馬車在接近黎明時分的淡淡月光裏,微有顛簸。


    而他心情卻有些充實。


    「陰符的畫法,乃是以精神觀想天地,配合秘咒而畫符。這我不會...


    逆陰符,卻是以精神觀想欲念,欲念越是洶湧,成符率就越高。


    前者在天,後者在人。」


    「蓮柚...我想母後了。」


    小貓娘微微側了側頭,什麽也沒說。


    ...


    ...


    白風回到儲閣,天已快亮了。


    他一推門,就感覺到閣裏有人。


    「這麽晚回來?」


    慵懶未睡醒的聲音傳來,是太子妃。


    白風本是警惕的神色放下,推門而入。


    「好重的血味,大半夜不乖乖睡覺,跑出去做什麽?」


    塌上,倦容舒懶的美婦微微抬眸,看著進入的少年,又道了聲,「要做什麽白天可以去,白天姨姨又不管你,晚上該睡覺卻不好好睡......麵壁去吧。」


    說完,美婦又打了個哈欠,重新拉上被子。


    忽地...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可她懶得睜眼。


    調皮的小男孩想努力做個大男人。


    可是...修煉這回事哪能一步登天?


    欲速則不達,晚上不好好睡覺,不還是要白天補覺?


    說了也不聽,居然還想......


    美婦的思緒稍稍停頓,柔荑伸出薄薄的被窩,雙指點在一塊堅硬的腹肌上,抵擋著男人,讓他無法前進,同時眼也不睜地問:「想幹什麽?」


    「睡覺。」


    「想睡床,還是睡姨姨?」美婦眉眼含笑,忽地睜開,輕佻地看著他。


    白風正大光明道:「都睡。」


    「今天不許你***哦...」美婦托腮,媚笑。


    「哦。」白風也不多說,轉身離去,將脫掉的衣服又穿了起來,然後來到屋外打坐。


    「喂。」美婦喊著。


    沒回應。


    「有要緊的事。」美婦又道。


    白風這才起身。


    美婦道:「前些日子和你說貓家也許要開個會,討論你能不能加入貓家的事。


    開會那天你正和吳穀子在外學習。


    所以會直接開完了,有結論了。」


    「哦。」


    「你覺得...你能夠加入貓家嗎?」美婦饒有興趣地問。


    白風道:「無所謂,我在乎的又不是貓家。


    再說了,加入貓家也不會如何...貓家


    的人還不是說被抓就被抓,不是貓家的人不是也能活的好好的?」


    「可是,人隻有進入了某個大勢力,才有機會往上攀爬,當攀爬到一定程度了,才會擁有更多的資源,更開闊的眼界,以及更多的秘密。


    想單打獨鬥的,其實也有,但曆史證明......再天才的人隻靠自己也是不行的。」美婦侃侃而談,「你說貓家說被抓就被抓,隻是因為他們在攀登階梯的半途中遭遇了意外。


    你說不是貓家的人也能活的好好的,可是他們卻與更多的機緣絕緣。


    你說...要不是貓家,你能看到河東道發生的事嗎?你會去到雲上山莊嗎?


    你說...要是貓家領了軍隊來對你出手,你就算再強,能不跑嗎?」


    白風遲疑道:「白姨,按你的意思,那我已經加入貓家了?」


    美婦伸出雪白的手指,搖了搖,道:「沒有,長老們都不同意呢。」


    這個信息,其實還是挺出乎白風預料的。


    他愣了下。


    美婦道:「長老們想過河拆橋,因為他們擔心你露餡給貓家帶來不可預估的災難。」


    「明白了...


    那白姨為什麽要告訴我?」


    美婦輕輕的發出一聲妖嬈的囈語聲,然後道:「因為你說你要做我男人,那我...就給你一些壓力。


    怎麽樣,小男孩,有沒有表麵上鎮定,可心裏卻已經開始發慌呀?


    你呀,已經成了一個棄子。


    雖然還未丟棄,可卻已經被人在心裏拋棄啦。」


    「那安排一次假死,讓我太子的身份直接消失,不就好了?」白風道。


    美婦道:「想簡單了吧?


    太子能這麽死嗎?」


    「那真太子,不就這麽死了嗎?」白風道。


    美婦道:「若不是你接上了太子這身份,那是會引起很***煩的,你以為那些穿五爪十龍黑袍的瘋子是吃素的?


    你說,要是那些瘋子知道了真相,他們就會直接矛頭對準貓家,所以貓家的長老才要處理你。


    怎麽處理呢?


    他們想讓七皇子換了你。


    你死,七皇子活。


    左相在朝堂上退下,讓貓家的朝堂勢力衰敗,但同時...七皇子認皇後為母、成為新的貓家的太子也就變得可以接受了。


    至於七皇子的生母,長老們想借刀殺人,也就是買通雀家的人出手。


    雀家那麽大,總有幾個又貪又傻的吧?」


    「我還有多久時間?」白風問。


    美婦道:「放心,姨姨會給你留足時間,也會給你逃跑的機會,甚至會盡可能給你逃跑的方向......隻不過,那麽一來你就沒法做姨姨的男人了。怎麽辦呢?小男孩?」


    她托腮,五指輕輕敲打著臉龐,又笑著道:「好可惜呢?還有好多地方沒解鎖呢?」


    儲閣之外,天色漸漸明了,灰色的濁霧被驅散,光亮慢慢在翠綠的夏葉之間挪移著,又在風裏亮出一波又一波的光華...似閃電般的來回傳遞。


    「白姨,謝謝,這是第二次欠你了。」白風誠懇地說了聲,然後側頭看了看身後逐漸亮起的光明,道,「我出去修煉了。」


    美婦看著少年離去,杏瞳微微眨著,然後笑道:「第二次?原來你一直在記呀。」


    她打了個哈欠,似乎並沒有那麽擔心的樣子,足尖微微勾了勾薄被,在微掀之時,有那麽一刹那的春光乍現。


    「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


    ...


    黎明的光,穿透


    層層蒼雲,落在山巒之上。


    此處距離皇都已經沒多遠了,而「青天百雀」的玉泉大將軍旗幟正在山風裏飄揚。


    楚晉卿早就到這兒了,但他還未入皇都,因為他的軍師不讓他入。


    因為沒有契機...


    那位曾被視為契機的太子妃,沒有給任何答複,而這或許是觀望和拒絕的表現。


    而...王真意一直覺得:若無契機,寧可晚幾日。


    就像狩獵者和獵物,雙方身份的互換有時候也就差了一個耐心。


    而此時...


    契機到了。


    一個穿著黑月底紋的白袍男子正踏步而來。


    親衛兩分,任由這白袍男子走入。


    楚晉卿冷冷地盯著他,所有親衛也冷冷地盯著。


    皇都的事,他們聽說過,自然對這「黑月」極不感冒,甚至是深惡痛疾。


    沒有妖精會喜歡馭妖師。


    白袍馭妖道士倨傲地笑著,將一封信傳遞了出去。


    一個親衛接過,拆開,見沒有異樣後就遞給了楚晉卿。


    「這是我們同盟的誠意。」白袍馭妖道士微微頷首。


    楚晉卿掃了一眼,神色露出深思,繼而又把信遞給了一旁的軍師。


    王真意接過也看了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掃了一眼麵前的白袍馭妖道士,道:「要談同盟,至少讓更高層次的來吧?」


    白袍馭妖道士道:「我隻是送信,信既然送到了,也該離開了。」


    說罷,他微微頷首,轉身離去...可還未走遠,一道淩厲的刀光就已閃過。


    白袍馭妖道士還未反應過來,頭顱就已經落了地。


    楚晉卿緩回白刀,他身後那拖了極長的玄奇虛影也重新沒入了軀體。


    王真意奇道:「將軍這是如何?」


    楚晉卿冷然道:「我雀家,絕不和馭妖師合作。」


    王真意抖了抖信,道:「沒想到皇家居然又冒出一個磨出了【魔熊嗜】的七皇子。


    而且貓家明明有了太子,居然還在打這七皇子的主意。


    不管貓家怎麽想,我們不可能讓他得逞。


    我們今日就入皇都吧,之後賣慘就靠將軍了。


    隻有賣慘,這位七皇子才會到我們雀家這邊。」


    楚晉卿道:「賣慘?老本行了。」


    王真意笑道:「懂,將軍當年裝瘋賣傻,可是連屎都吃過。真意平生最佩服將軍這樣的男人,當初聽聞,簡直驚為天人。」


    楚晉卿老帥哥的英俊臉龐頓時扭曲了起來,他怒道:「我沒吃過!」


    王真意道:「了然,了然,隻是坊間傳聞...」


    楚晉卿無奈道:「我真沒吃過。」


    ...


    ...


    太子妃,春睡起。


    窗外林葉染綠了窗紗。


    豆包從窗戶爬進來,在美婦耳邊小聲道:「主上,雀家入城了。」


    太子妃道:「這信,還送的挺快,雀家在外等了這麽久,總算下定決心入城了。」


    數日前,她未曾回複雀家的來信,卻通過太子府的渠道,以太子的名義,將「七皇子的信息,貓家的部分信息」悄悄地傳給了黑月馭妖宗。


    而如今,不出她所料,黑月馭妖宗果然去聯係了雀家。


    雀家入城,又知道了貓家的打算,七皇子自然就不可能是貓家的了。


    貓家靠不了七皇子,這還是得綁著太子。


    太子妃對鏡而坐,輕巧梳妝,紅唇啟開,呢喃出一句:「本宮的小男孩,沒人


    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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