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裏格斯在抉擇處刑的對象。


    在他麵前,方才還強大無比的五個人脆弱有如繈褓中的嬰兒。


    他們的意誌被控製,神經被鏈接,隻有一個刹那的瞬間,被生生延長到近乎永恒。


    而這樣的永恒,原本便是羅德裏格斯處刑的一部分。


    感受死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陌小京突然成為了整幅定格畫中唯一的另類。


    他那踏出並停留在空中的腳步,毫無征兆地繼續邁了下去。


    羅德裏格斯長袍下的麵容慢慢轉向了這個少年,正在此時,另一個人也掙脫了定格的畫麵。


    七夏。


    七夏的第二步突然踏出,整個人瞬間便到了二十丈之外。


    羅德裏格斯笑了。


    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但是在他的精神領域之內,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種冰冷而譏諷的笑意。


    他向著已經向後倒退出第二步的七夏緩慢點了一下。


    一根白骨的長矛,飛快地在他的指尖凝結。


    憑空造物,相對於精神領域,羅德裏格斯的紫薇天境顯然要更加穩固。


    那是一根奇特的長矛,甚至與其評價它是一根骨矛,倒不如說它是一朵花。


    白骨之花。


    骨矛的矛杆是一根筆直而纖長的臂骨組成,而在骨矛的末端,是一排嬰兒的肋骨。


    那些雪白的纖細的肋骨彼此並排在一起,就好像整齊而美妙的白骨花萼,它們彼此張合,極盡優雅。


    而在肋骨的花萼包裹下,無數細小潔白的牙齒構成了這朵白骨之花的最後一片拚圖,它們密密麻麻地錦簇在一起,便是最為甜美的花蕊。


    當這朵精美到近乎藝術品的白骨之花出現在眾人的意識之中,並且憑空搖曳開合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出現這樣一個想法。


    真不愧是羅德裏格斯。


    隻有他那樣的存在,才會有時間和精力打磨自己的每一個魔法,乃至於最普通的骨矛在他手中,都能升華成這樣一束極盡夢幻的白骨之花。


    並且,這樣的夢幻並不僅僅局限於外表。


    當白骨之花開到極致的那個瞬間,它終於加速,帶著一連串的虛影,向著七夏激射而去。


    很難描述在這樣一個短暫的瞬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就是在這個時間的罅隙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如約發生。


    七夏平靜望著那束向他而來的白骨之花,慢慢閉上了眼睛。


    然後就在此刻,黑色的人形慢慢出現。


    三殿下站在了他的麵前,右手平平伸出,迎向了那朵正麵而來的白骨之花。


    “嘶!——”


    寧靜的風雪之中,這樣一聲刺耳的長鳴驟然響起。


    白骨之花撞擊在三殿下的手中,黑衣的少女沒有移動絲毫。


    但是同時,白骨之花開始旋轉起來。


    那些雪白的肋骨驟然閉合,緊緊抓住了三殿下的手掌,然後細小的牙齒形成的花蕊,開始飛快地旋轉著進入三殿下的手心。


    羅德裏格斯平靜地看著那個黑衣的少女,沒有一絲的驚訝。


    似乎從最開始起,他就預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個存在的出現。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在那被花萼所包裹的花蕾之中,三殿下的右手被旋轉的牙齒切割開一個細小的孔洞,空洞之下,那無盡的黑暗有如潮水般氤氳。


    但是黑衣的少女麵無表情,仍然立在那裏,右手筆直地伸出,擋在七夏的麵前。


    那些白骨已經開始向她的身體滲透惡毒的詛咒,力量猶如泉水一般向著白骨湧出,三殿下依然不動絲毫。


    隻有親身感受著這朵白骨之花力量的她,才最清楚地明白它會帶來什麽。


    羅德裏格斯感受著那從白骨之花處傳達而來的純粹力量,才真正為之動顏。


    在那力量的深處,有著令他也感到有種恐懼的東西。


    所以,他伸出的龍骨手臂,四根粗大尖銳的指骨輕盈地做了一個彈擊的手勢。


    白骨之花那無數的花萼瞬間脫落,隻剩下矛身與頂端細齒的骨矛速度驟增。


    三殿下後退一步,白骨之花沿著那個已經被刺穿的孔洞,貫穿而去。


    黑衣的少女咬著嘴唇嚶嚀一聲,整個身體虛幻開來。


    她被迫脫離了主物質界。


    白骨之花穿過了三殿下留下的煙霧般的虛影,來到了七夏的麵前。


    貫胸而過。


    精神領域。


    解除。


    葛生在那感官中漫長但相對於真實世界不過一瞬的精神領域中,已經被羅德裏格斯強製屏蔽了那關於力量與殺戮的無盡反思,所以當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看到了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幕。


    七夏的身體正在雪地上滑行著。


    他的身體被白骨之花貫穿,在白骨之花的巨大動能下,他好像被利箭射穿的枯葉一般,無力地跟隨著箭的方向而去,直到利箭最終射在一塊突兀地巨石上,方堪堪停下了腳步。


    但是葛生在看著這一切的同時,身體已經騰空而起。


    並不是他想這樣做,而是傲雪華抓著他的衣領。


    那隻巨大的白鳥遁速達到了極限,隻在一息之內,葛生便穿過了數十丈的距離,停在了七夏的麵前。


    葛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紅發的少年渾身浴血,白骨之花在帶他來到這塊巨石之前的時候,完全沒有減速,以至於他的身體重重拍在了巨石之上,數條動脈崩裂,以至於全身淌滿了鮮血。


    而那罪魁禍首的花朵,此時隻有短短的一截留在凶手,剩下的早已貫穿身體,沒入石中。


    然而就是這樣的情形下,這個人竟然還在笑。


    七夏開心地低笑著,以至於在場之人都能夠清晰聽到他沙啞的笑聲。


    然後他才望向隨之而來的傲雪華,笑著說道:“天真******灰。”


    白色的光芒籠罩在七夏的身上,可是那溫暖而柔和的光在接觸對方身體的那一瞬間,就好像受到了致命的汙染瞬間朽敗,化為腐朽的灰色。


    蘭澈蒼白著臉,晃悠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白骨之花。”七夏這樣笑著說道,然後低頭咳嗽了兩聲,才接著說了下去:“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白骨哀歌.悼亡】,你們聽說過嗎?”


    蘭澈如遭雷擊,瞬間麵如死灰地咬住嘴唇。


    傲雪華卻早已從自己的包裹裏拿出一劑銀色的藥劑,麵無表情地想要給他服下。


    “蓮隱複生劑。”七夏看著那劑藥,咳嗽著笑了笑,粉紅色的血泡從他的口中吐出:“社長大人給了我,您下次病發的時候自己去砸牆啊。”


    傲雪華冷著臉,淡淡開口:“要你管。”


    “在下確實管不了。”七夏微笑:“隻是這藥對我沒用啊。”


    傲雪華冷冷將藥劑放在他的嘴邊:“至少能讓你多活幾個時辰。”


    七夏笑了笑:“在下可是想要活幾百歲呢,區區幾個時辰可看不上。”


    蘭澈低頭,忍不住微微啜泣起來。


    七夏的胸口被白骨之花貫穿,全身都是血管崩裂而滲出的血跡,可是偏偏白骨之花留下的傷口是慘淡的白色,非但沒有血,連傷口都幾乎看不到。


    這支白骨的花朵,似乎是長在他的身上一樣。


    陌小京的一步踏出,沒有回頭看向身後,而是平靜望著那尚且沒有離開的大屍巫,淡淡開口:“羅德裏格斯,你真的無所顧忌嗎?”


    “曾經是有的。”羅德裏格斯沒有笑意,沙啞而冰冷地回答:“聖人出世之後,這個世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變化,我也離自己所想要的東西越來越遠,我這具舊時代的朽骨,終究無法與你們一起向前。”


    “當我想通這一點之後,便再無所顧忌。”


    陌小京微微歎息,然後抬頭莫名地笑了笑:”既然這樣的話。“


    這樣說著,有淡紫色的霧氣,慢慢從他的身體向外滲出。


    那是紫色的煙霧,如塵如絲又如霞,緩慢將陌小京的身體整個纏繞,卻並不消散。


    羅德裏格斯第一次發現——事情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這些紫色的霧氣,連羅德裏格斯自己探出的神識都可以侵蝕腐化,他虛化的領域與霧氣接觸的一瞬間,就生生被腐蝕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這是……“羅德裏格斯第一次接觸到了他認知之外的東西,不由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詰問,隨之狂喜起來:”我明白了,這是一種毒。“


    他的聲音瞬間狂躁而激動起來:”世間竟然還有這樣奇妙的毒物,我怎麽不曾知道,我怎麽不曾找到,倘若我早一點找到,不要太久,隻要提前幾年找到,我便不需要啟動這樣的計劃了。“


    ”這是一種,真正可以殺掉聖人的毒啊!“


    陌小京在雲霧中吃吃笑道,此時的社長,連精神都進入一種特殊的狀態。


    ”是啊,這本來就是一種用來殺聖人的毒,你那麽早就被瀟殺掉,自然不會知道的。“


    這樣說著,他在雲霧中上前,速度在那一刻到達到了極致,整個人甚至有些脫離了雲霧的籠罩,而向著羅德裏格斯迎去。


    ”因為——它的名字叫做七夕紫蓂啊。“


    ……


    ……


    ”白骨哀歌要一點點吸收盡我的生命力,再去完整地提取出靈魂,所以並不會很快死的。“七夏緩慢地抬起手,推開了傲雪華遞到嘴邊的藥瓶:”而且我怎麽舍得死呢?社長大人的女仆裝還沒親眼看過呢,這可是會遺憾一生的事情,死也不會瞑目的啊。“


    葛生有點驚訝到這個時候七夏竟然還敢死貧白爛,不由偷眼看了一眼傲雪華的反應。


    不過此時的社長大人,表情卻出奇地平靜。


    傲雪華看著七夏那逐漸蒼白的皮膚,那是一種從內到外的蒼白,連紅色的發絲都有點緩慢枯萎的錯覺。


    ”好啊,如果你能活下來,下個月我就穿給你看。“


    七夏的表情沒有一絲驚訝,他繼續慢慢地,用這種最不費力氣的語調輕輕說道:”這是耍賴好吧,難道社長大人不應該馬上拿出一套現場給我穿好,好送在下上路。“


    傲雪華立刻收好藥瓶,站起身來:”你不是要死嗎?請便。“


    七夏聞言大樂,用力擊掌,不過隻擊了一下身體就隻撐不過,低頭重重咳嗽起來——他的胸口被固定在岩石上,怎麽看都是呼吸都會痛的傷勢,但是,白骨之花卻又像是長在胸口上一樣。


    等七夏終於緩過來一點體力,看著站在麵前的傲雪華,微微笑道:”這才是我喜歡的社長嘛,會長拚命了,你們還不快跑。“


    葛生回頭望去,不由不可思議地捂住了嘴巴。


    陌小京,真的正在與羅德裏格斯戰鬥。


    他全身籠罩著紫色的薄霧,手中的湛藍巨劍平靜如波,羅德裏格斯已然被他近身,卻不敢接他的任意一招,隻能以快到眼花繚亂的速度在閃避,但從目前來看,陌小京真的纏住了羅德裏格斯。


    傲雪華沒有回頭,隻是純白的麵孔微微抽搐一下,然後淡淡問道:”你呢?就把你留在這裏?“


    七夏用力點頭。


    傲雪華厭惡地皺眉,張開右手,夢境長劍慢慢從手心生長出來,嚇地七夏連忙擺手,雖然整個人被釘在石頭上動不了,但顯然求生的欲望相當強烈:”社長,社長,劍下留人,劍下留人,在下沒要求慈悲,真的沒要求慈悲。“


    傲雪華完全不聽七夏的求饒,手起劍落,刷刷兩劍下去,七夏的身體便重重從石塊的人形凹痕下跌落。


    葛生看著大聲呼痛的館主,不由感慨傲雪華劍術的精妙。


    社長的這兩劍,一劍毫厘不差地削斷了白骨之花殘留在七夏胸口上的花枝,另一劍彎了一個弧線,竟然神之又神地將七夏從石頭裏”刨“了出來。


    七夏在地上慢慢地爬坐起來,苦笑著摸了摸殘存在胸口裏的那節花杆,紅色發絲的枯萎仍在肉眼可見地進行:”您又嚇我。“


    傲雪華另一隻手不由分說地扯住七夏的腰帶,轉身便要飛起。


    隻是這一次,她的手被不由分說地打開。


    七夏淡淡望著她,目光安靜而柔和。


    這是第一次,緋心道館的館主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


    就像他那記同樣精妙打落傲雪華手指的流火。


    ”社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對吧。“七夏箕坐在雪上,笑容微涼:”很遺憾我並不想被你扯著在天上慢慢地死去,這並不符合在下的審美,我可以為你們殿後,也可以協助會長閣下那高貴的戰鬥,唯獨在逃跑中慢慢死去這件事,實在不是在下喜歡的東西。“


    ”我來送那個家夥一些禮物,算是我人生的一點遺贈。“


    ”不送禮物便死掉,就好像道歉不露出胸`部一樣,都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學。“


    這樣說著,七夏望向不遠處那處詭異的戰場,平靜伸出一根手指,點向那邊的天空。


    ”我自己的魔法,落暮之星。“


    ”希望你喜歡——羅德裏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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