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事不過是衛景隨手為之,動手者乃是王雲,與他有何幹係?


    頂多便是莫讓旁人知曉,他實際是王雲木偶之後的真凶。


    隻是未曾料到,尹衡那小子的的確確將見到王雲的消息傳至華門與王老頭那裏,


    結合送葬之時眾人皆見王雲顯化,使得坊內眾人對王雲化為鬼魂陰差,冥冥之中庇護舊人之事,更為深信不疑。


    其中變化最大的莫過於心死的王老頭,褶皺老臉上恢複了三分氣色,微微紅潤。


    仿佛是因知曉自家兒子並未遠去,而是時刻陪伴左右而得慰藉。


    這是好事。


    衛景聽聞此事是兩日後於街上撞見華門之時。


    隨著衛景於樂南城中交往愈盛,他對於此地亦多出幾分歸屬感,不再有初來此世時,隱約之間恍然如夢得虛幻。


    這日一早,許風拿著兩張以衛景名義向衙門索要的海捕文書來至鋪中。


    “衛哥,今晨衙門張貼了兩張新海捕文書,所購者並未有目擊其麵貌。


    聽聞是前日王家村出了個命案,一家富戶上下十幾口人盡皆被屠戮,昨日城中柳員外一家二十餘口,又是一個不留。


    這接連發生兩起大案,因此官府不得不張貼文書,以懸購凶寇。”


    “另外一張則是郡內下發至縣衙的海捕文書,有以彩膏繪出的人像,此令賞金雖多,但太過寬泛,我們根本無法得其蹤跡。”


    衛景隨口問道,“連屠兩家滿門那凶寇,賞金幾何?”


    “三百兩紋銀。”


    衛景興味索然,“我樂南縣方圓數百裏,縣內人口三四十萬,縱是僅在縣內,尋一人如大海撈針,吃力不討好。”


    許風嘿嘿一笑,“衛哥,今日我以羅陽盤推演了一番,覺得指不定能得出其所在之地。”


    衛景瞥了一眼他,


    他自己奇門之術的尋覓蹤跡的能力於城中可是鼎鼎大名,這位爺自己心中沒點數?


    許風撓撓頭,手中拿著羅盤,“衛哥,與其在鋪中等頂多幾錢的生意上門,倒不如出門碰碰運氣。”


    衛景陡然想起識海中打坐修行吐納靈氣以供給自己渾身的人偶,


    人偶能唱木偶戲,將死者生平演化而出,


    若是吸納死者特性,豈不是便知曉殺人者為何人?


    “被屠滿門的柳員外住在何處?”


    早已經將情形了如指掌的許風忙道:“銅脂坊。”


    “那你與我一同往銅脂坊瞧瞧,凶人為何專挑柳員外下手。”


    ……


    銅脂坊位城南區,近撫仙河而望,乃城中最為繁華一區,積聚樂南豪富。


    衛景二人抵達時,南班捕快已手腳利索地將柳宅內屍首收拾完畢,正收尾清洗柳宅內地麵血跡。


    占地不小的柳家宅邸已成無主之物,自然而然收歸樂南衙門所有,並等賣出,換取金銀,以充縣內府庫。


    至於終末是進了縣令眾多官吏腰包,還是府庫,則是另論。


    不過柳家一門皆死,血沾宅邸,被認不詳,恐怕極少會被人買去置辦家產。


    衛景尋到其中一捕快,問詢屍首搬至了何處。


    那中年捕快並未搭理。


    直到掏出幾錢銀子行賄,捕快才眉開眼笑地指著一方向,說了句停屍鋪。


    停屍鋪,顧名思義,為暫且置屍之地。


    柳員外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財萬貫,


    死後無遺囑托財,自歸官府所有。


    說來官府頗為良心,拿了人萬貫家財,至少知曉為其入殮下葬。


    放於停屍鋪,等至晚間,送到旁邊縫屍鋪中差縫屍匠縫合,斂容,不耽誤第二日買來個勉強能裝人的棺槨下葬。


    若是貧苦人家死人,如前日汪良翰,官府能挖個坑給你埋了已是仁至義盡,還要如何?


    衛景至停屍鋪前,仵作正於此驗屍。


    捕快南班班頭陸高昂矗立門外,與身邊捕快談天說樂。


    做捕快如今已至班頭之位,再進一步即是樂南縣總捕頭,但捕頭周飛虎勢穩如泰山,且年富力壯,根本非他所能匹敵,


    他如今年近五十,可熬不下那捕頭之位。


    倒不如屍位素餐。


    反正背靠大樹,亦不會當真跌倒。


    衛景走來,打量一番這身著緇衣,頭帶襆頭的捕快,自懷中摸索出幾錢銀,笑道:


    “大人,我等乃是混江湖之人,懂得些仵作手段,見今早衙門張貼的海捕文書,欲揭榜一試看能否抓住凶寇,因此欲來一觀屍體,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陸高昂微睇銀子,麵露不削,身邊體察上意的小捕快不耐煩走出,“去去去,一個混江湖的還會仵作手段?


    裝什麽大尾巴狼!”


    “幾錢銀子,打發臭要飯呢!”


    衛景麵容仍如沐春風,並無絲毫變化,“在下與城東李班頭相識,還請陸班頭賣個麵子。”


    與許風每日待於木偶鋪內,閑聊之中,衛景已從這位包打聽口中知曉城中諸事諸人,足以認出眼前此人。


    既然李雪鬆此人欲拉攏於他,他扯虎皮來晃悠其同僚亦無不可。


    陸高昂這才起身,“原來是李班頭熟人,陸某竟錯意,還望兄台不必介意。”


    “畢竟吾等這差並非好當,生怕有歹人靠近屍體,來個毀屍滅跡。”


    衛景心下對此人無感,麵容卻溫潤道:“理解,理解。”


    陸高昂一笑,閃向一側,以手作邀,“兄台請。”


    衛景踏門而入。


    目光微暗,鋪內,一張張屍床上正躺著一具具麵遮白布的屍體,合計二十三人。


    包括柳員外家中妻妾兒女,以及男女奴仆。


    “我與劉員外亦稱得上老相識,此人四十歲上下,懂得做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詢問街坊都言說此人心善,往常逢年過節不忘孝敬我等南班兄弟,不像是會招惹何厲害人物。”


    “但不曾料到,如此之人,竟然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衛景隻是頷首,其人到底是騾子是馬,先在識海人偶中唱上一番戲再說不遲。


    他扭頭問道:“不知哪裏是那位柳員外屍身?”


    陸高昂輕笑一聲,徑直走向一榻,掀開白布,“正在此處。”


    湊近一瞧,能見身首分離的屍體平躺於其上,血已幹涸。


    衛景眉心金光一閃,


    一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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