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小,幾近於停。


    身姿窈窕的遊娘臂肘挎著竹籃,從熟稔的小巷一路出門,


    巷中道上,家家戶戶敞開門,自掃門前接連兩日下個不停的積雪。


    對戶一位中年婦女雙手一前一後握住沒剩下幾根葉片的竹編掃帚,正將門前積雪往兩側清掃,堆入白牆根。


    瞧見遊娘,將手中長長的掃帚把依靠在前胸,騰出雙手哈了兩口熱氣暖手,笑道:


    “遊娘,你去買蔬菜?若孫家糕點鋪子開了門,幫我捎來一盒梅花糕點,家中那臭小子這兩日天天吵嚷著要吃,


    回來再給你銀錢。


    你家門前的積雪我便幫你掃淨。”


    遊娘含笑應允。


    黎右黎老虎在城中凶名赫赫,但在自家青泥巷中,卻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


    這非是因黎老虎本性如何良善,更多是因家有賢妻,對街坊鄰居曆來溫厚。


    小巷一家家敞開荊門,各自拎著大掃帚出門,婦女口中互相攀談,內容聽不真切,倒是嗓門極大。


    遊娘一路出巷,與青泥巷鄰居相互招呼,頗為融洽。


    初來時,她對人類的人情世故往來一竅不通,後來黎右出門為老娘掙湯藥錢,她照顧臥病在床的黎老娘,二人常閑談,


    大多是黎老娘說,她聽,數月時間,針織燒飯人情便樣樣學了個透。


    遊娘上了街,迎麵有六個風姿卓越之人有說有笑走來。


    她瞳孔一縮,俏麗的麵容一變,甚至雙手都微微抖個不停,低著腦袋,小心翼翼與一行人擦肩而過。


    出身馭獸宗的閔玉堂回首一望,身旁細心的師妹出聲問道:“大師兄,怎麽?”


    閔玉堂搖搖頭,“無事。”


    直至走遠,遊娘才大口喘著粗氣,素手拍拍胸前二兩,一副驚魂未定模樣。


    駐足原地半響,遊娘平靜下心頭波瀾狂潮,暗暗下了一個近些日子不出門的決定,急步返回。


    ————


    牛道士撚著顎下胡須,一身綢緞道袍,腰掛三清鈴,背負桃木劍,仙風道骨,停步於木偶鋪前。


    雙手撣撣衣袍若有若無的潔白雪花,方踏步進門。


    一步入內,牛道士渾身氣勢頓消,滿麵堆笑,阿諛至極,“前輩好。”


    正坐在店鋪爐旁雕刻木偶的衛景仰起頭,疑惑問道:“有事?”


    自從上次牛道士一手交錢,二人便不再有任何交集,縱在一城,卻從未相見。


    牛道士嘿嘿一笑,“前輩,自上次你將在城南那絆人童子鬼駭走後,城外通往亂葬崗的路上便安穩下來,可近些時日不知為何,又屢次發生抬棺人倒地,棺材落地生根之事,


    初始有人尋我除祟,你也知曉我那實力,坑蒙拐騙倒還行,可對付城外那頑皮的童子鬼,委實不夠看,便尋個理由推諉過去。


    可前日城中銅脂坊有位豪富,家中老父新喪,欲送殯需路過亂葬崗,


    聽聞此事,便與幾位銅脂坊街鄰找來我,望我徹底將那通往亂葬崗道上的邪祟驅除。


    我知此事再無法敷衍過去,隻能來尋到前輩。”


    盛名之下,牛道士已無退路,若拒了此事,恐怕於樂南之中的聲望會一落千丈,


    若那般,往後還如何在樂南一地混吃混喝?


    似擔心衛景拒絕,見錢眼開的牛道士再次咬牙出血,“那幾位豪富言說事若成,出千五百兩雪花銀,我統統交予前輩,分文不取。”


    “既然城外有鬼作亂,我輩自當掃除之。”


    衛景霍然起身,溫言道。


    他欲往奇木閣將那塊價值數千兩,頗具靈性的半靈木買來,扣除這些時日賺取積攢下來的金銀,滿打滿算,恰好差不多差了此數。


    牛道士眉梢一喜,“多謝前輩相助。


    那晚些時日我再尋前輩同去。”


    衛景擺擺手,“我暫且先往亂葬崗那條道上瞧瞧,率先除卻禍患,也省得出了岔子。”


    牛道士頷首應允,“前輩自己一人,恐尋不來那童子鬼。”


    “童子鬼惡作劇一般地將抬棺人絆倒,其實其中自有緣由。


    童子鬼亦稱絆棺鬼,據說是因童子死時下葬,不得享送殯之節,因此見不得人聲勢浩大地送殯下葬。無殯可送時,恐怕極少出現。


    不如我與前輩一同前往,好歹能引來那鬼。”


    “如今天色亦將至起棺之時,那我與那豪富言語一聲,於城外道中等候送殯者至。”


    衛景頷首同意,與許風打聲招呼,讓其看店,背起墨色長條匣,腰懸橫刀,


    出門踩著積雪嘎吱作響,往城南去。


    他並不著急,方到城南門時,跑了一趟去銅脂坊的牛道長恰好喘著粗氣來。


    兩人結伴而行。


    很快至上次遇童子鬼之地。


    可那倒黴孩子並未在此。


    牛道士右手拍了拍腰間三清鈴,那位青麵獠牙鬼隨即出現。


    “去將童子鬼引來。”


    青麵獠牙鬼並未言語,化作一縷青煙消失於眼簾。


    低等鬼怪常無靈智傍身,若是顯露得不同尋常,多半壞處不小。


    衛景眯著眼睛瞅著那青麵鬼,看不出虛實,


    也是,說破天一刀了事而已。


    “公子,再次歇息片刻,我那青麵鬼不一會即至。”


    衛景聽得牛道長換了稱呼,渾不在意,頷首道:


    “牛道長,前日裏我得來兩件禦魂器,頗為雞肋,想攝來一縷厲鬼魂魄入內,也試試能否禦魂。


    不知道你可有禦魂的法子?”


    牛道士沉吟半響道:“公子,禦魂器能蘊養禦魂者所駕馭厲鬼魂魄,可達事半功倍之效,但它其實並非是禦魂者所必須之物,其用僅是為魂魄提供一安身之地,


    若是要駕馭厲鬼,還是需修行法門。”


    牛道士諂媚一笑,“公子若是感興趣,我可將我的禦魂法門傳於公子。”


    衛景失望地搖搖頭,“不必了,修行法門貪多嚼不爛,並非是所會術法愈多愈好。”


    還以為有何種現成法子呢。


    二人說話間,青麵獠牙鬼狂奔而來,身軀狼狽。


    身後吊著一位那身著猩紅肚兜,身三尺的童子鬼,齜牙咧嘴,凶相畢露。


    衛景沒有輕易出動木偶手段,本自己前來,出手無所顧忌,


    如今牛道士在身側,木偶手段能藏盡藏,也足以試探自己如今所修習的刀法手段如何。


    衛景右手五指握住劍柄,身子陡然衝出,一個箭步越過青麵鬼,


    沒有真氣相佐,直接爆發出一身修習出來的血氣,迎上那童子鬼。


    童子鬼對付實力極弱的青麵鬼尚說得過去,但對血氣旺盛的衛景而言,便差了些。


    它實力一般,除卻好牙口外,也就兩條小短腿極有力。


    衛景橫刀呼嘯,可見刀刃上附著有淡淡如血紅光。


    一刀砍下,童子鬼脖頸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動,滿口獠牙咬在刀身之上,竟摩擦出亮光。


    衛景冷哼一聲,刀身轉動,刀刃朝下,狠狠一揮!


    碰得一聲將童子鬼砸在地上。


    一刀之下,整個鬼身瞬間虛幻,頭上有一股氤氳升起。


    童子鬼並無多少靈智,一切皆出於本能,受此一刀,吃痛大吼,便要倉皇而逃。


    衛景一刀已畢,隨後雙手握橫刀,腳步邁出一步,又是一刀橫掃,


    直中童子鬼脖頸。


    刀芒席卷,大風吹浪,一切湮滅。


    牛道士盯著衛景,深深一望,皺眉沉思。


    以刀入道的修行武夫?


    可上次此人所用出的手段絕非刀法啊。


    難不成是個所學駁雜的野路子?


    牛道士走來,奉承笑道:“公子刀法過人呐。”


    衛景收刀回鞘,區區小鬼精魅,尋常氣血充盈的江湖武夫即能對付,無可誇耀之處。


    ————


    傍晚。


    衛景跟著牛道士駐足而立,背著牛道士那把自雕自刻、毫無靈性可言的桃木劍,充當牛道士徒弟。


    那豪富認不得衛景,不過瞧見衛景那身上佳皮囊,道長風範十足,也微微側目,寒暄著打聲招呼,


    牛道士大手一揮,意氣道了聲走,送殯隊伍繼續前行。


    不一會,老道便令青麵鬼出麵作祟,


    爾後,自己則用出了上次衛景見識過的‘高超’手段,


    掏出一有朱砂所畫符籙的黃紙,食指中指一拈,用火折子點燃,口中念念有詞,朝空中一仍。


    好巧不巧,正在此時,有一隊四人打馬而來。


    各個風姿飄逸,扮相絕佳,


    牛老道那連衛景這個外行見了都覺粗糙的手段頓時將那群人惹得大笑。


    為首一人跨馬而來,行至老道前,輕笑一聲道:


    “師叔,許久不見,不成想師叔道法又深了三分。”


    言語之中,乃是讚揚,可落到懂得其中行情的衛景、牛老道耳中,那便是赤裸裸的嘲諷了。


    白衣人瞥見同穿白衣的衛景,不無譏諷道:


    “師叔,此人乃是你的高徒?身穿咱門內白衣,果然是一副好皮囊,世外高人呐。”


    白衣人一勒馬韁,雙腿夾馬腹,得意一去。


    豪富見瞅著便出身不俗的高人遠去,湊過來笑道:


    “道長果真有所傳承呐,連那般人物都尊你一聲師叔。”


    可那話落在牛道士耳中,卻比方才那白衣人來得都要譏諷得多,


    一霎那,


    麵皮頗厚的道士漲紅了臉。


    當年稚子,如今已不知虎威,麵而不畏。


    ps:這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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