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兒姑娘。”


    衛風正要答話,卻聽耳邊響起一個極有威嚴的聲音,不由循聲看去。


    隻見隔壁桌上,一名戴著鍾馗麵具,比同桌人高出大半個腦袋的魁梧男子。


    用渾厚的嗓音,傲然道:“某家最看不得狗仗人勢的東西,竟敢唐突佳人!隻要你一聲令下,某家立刻便將這幾人扔出去。”


    說罷看向衛風,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


    這聲音有點熟悉啊。


    衛風凝神細看。


    隻見此人麵具後,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頜下一部灌木叢般的海髯,麵具壓根遮掩不住。


    於是當即將他認了出來。


    此人便是將自己送進大牢的,荷花城第一捕頭江川南。


    衛風內心大叫晦氣。


    現實世界裏,隻有掃黃時,捕頭才會出現在青樓。


    而在這裏,江捕頭卻是生怕別人看不見般,大馬金刀坐在窯子裏最前排。


    還戴個麵具自欺欺人,你以為別人認不出你?


    要是讓他認出我來,發現親手送入大牢的人,竟在這裏喝酒看戲,恐怕又是一番糾紛。


    衛風下意識的摸了摸臉。


    還好有這個塔利班麵具,隻要不摘下,他肯定認不出我來。


    “哼,誰吃大蒜了嗎?好大的口氣。”


    趙敏施施然坐在衛風身旁,嘩一下打開折扇,對著鼻子猛扇,好像真有什麽臭味似的。


    江川南同桌,戴著個綠意盎然的荷花麵具,精瘦身軀裹在華貴衣衫中的男人,立刻吼道,“彼母!哪來的小年輕,敢在江川南江捕頭麵前大放厥詞?”


    話出口忽的反應過來,立馬謙恭的問江川南:“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都說完了才來問我?


    看來城裏人沒說錯,你這腦子真是被那啥蟲給衝爛了。


    江川南無奈的瞪了荷花麵具一眼,用不響亮但卻足夠使院子裏聽清楚的聲音,“在這荷花城中,還有什麽事,時宋府宋、景、炎宋二少爺不能說的麽?”


    “哈哈,江捕頭言之有理。既然叫破身份了,索性不戴這勞什子,反正全城都知道,我宋少爺是個風流瀟灑之人。”


    宋景炎一把摘下麵具,隨即指向趙敏,“既已亮明身份,我就實話告訴你,今夜我宋某人在此招待貴客,都給我老實點,否則……”


    宋景炎伸指一招,背後一名戴著龍頭麵具的瘦削男子便邁上前來。


    隻見龍頭麵具男十指畸張,目光冷然的掃向對麵。


    一個黑衣醜八怪,一個白衣小白臉,裝什麽黑白雙煞。


    還有這個……


    咦?


    背著虎皮劍鞘,插著木劍?


    你娘!


    這不是我衛爺爺麽?


    麵具下,阿龍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說兩句狠話。”宋景炎見他傻站著,便悄聲提醒道。


    “啊?是,呃……”


    宋景炎用手一推,“快說呀。”


    撲通——


    宋景炎微一愣神,旋即指著跪坐地上的阿龍:“看到了麽,他很腳滑的!”


    “真是吵死了,”趙敏摸著光潔的耳垂,“我最煩蒼蠅了,苦師傅。”


    陰陽臉苦師傅向前一步,“是!”


    苦師傅?


    趙敏手下姓苦的……


    苦頭陀——光明右使範瑤?


    衛風仔細打量著苦師傅,心中暗想:他來這裏,是有意還是巧合?


    “諸位貴客,”雙方劍拔弩張,台上長著鵝蛋臉的憐兒姑娘這才發聲道,“大家來到此地,乃是為了尋歡作樂,何必如此大動幹戈。”


    伸出玉指端起小廝送上的酒杯,憐兒方續道,“此事皆因妾身多言而起,乃是妾身之失,妾身在此向諸位賠不是。諸位若是看在妾身薄麵,願化幹戈為玉帛,繼續長夜之歡,便請滿飲此杯!”


    說罷,一仰雪白脖頸,將滿杯酒水一飲而盡。


    阿龍一骨碌站起來,扯著宋景炎的衣袖,“少爺,要不給憐兒姑娘一個麵子,算、算了吧?”


    “你娘,去你大爺的。”


    宋景炎用力但卻不至於傷到阿龍,一腳踹了上去。


    不中用的東西。


    要不是老子機智,今天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還是在這麽尊貴的客人麵前。


    “宋巨俠,您看這事……”


    宋景炎笑眯了眼,一臉諂媚的看向同桌一直未發話,戴著一隻太極麵具的青袍人。


    被他稱作宋巨俠的青袍人,嘴角緩緩揚起些許弧度,既有風度的端起麵前的酒杯,衝著台上與鄰桌致意,“姑娘所言極是,都是一條船上漂客,何必為了小事傷和氣。”


    而後送到薄而有型的嘴唇,輕輕呷了一口,對著趙敏與衛風一抱拳,“請了。”


    “衛少俠,怎麽辦?”


    趙敏悄悄湊到衛風耳邊,輕聲問道。


    我可是將決定權交給你,對你表現出充分尊重了。


    “別湊這麽近,耳朵癢。”


    衛風掏掏耳朵,略略一思索,說道,“算了吧,免得耽誤更重要的事。”


    宋景炎與江川南對那青袍人如此客氣,此人必定來頭不小。


    要是動起手來,雖然這苦頭陀很能打,己方應該不會吃虧,但這場子必定被打散。


    還沒打探到師傅的消息,以及明教的情況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話落到趙敏耳中,卻是另一重含義了。


    連架都沒心思跟別人打了,是為了留著體力見花魁麽?


    嗬,男人。


    “算了就算了。”


    趙敏猛地靠回椅背,一手呼呲呼呲扇風,一手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江川南見她動作,忽的目光一閃。


    沒喉結?


    這是個娘們兒?


    回過頭,卻見太極麵具下,青袍人精光閃閃的眼睛,同樣盯在白衣男子咽喉處。


    “多謝諸位,此事就此揭過!”


    見雙方都飲下水酒,憐兒衝著台下盈盈一禮。


    “今夜,承蒙諸位貴客光臨,一日千金院實是蓬蓽生輝。諸位此來,乃是為能與我小姐共度長夜,此時天已不早,咱們便直入正題吧。”


    憐兒頓了頓,又接著介紹道:“近日小姐迷上四藝,是以今夜,小姐便擬以四藝為題,抉出精於此道者,引以為管鮑之交。”


    衛風轉頭問趙敏:“四藝是什麽?”


    “琴棋書畫,”趙敏反問道,“衛少俠有拿手的麽?”


    “當然有,”衛風拖著下巴,“琴棋書畫,我牌最強。”


    “嘁。”趙敏不理會他的胡言,“想不到這花魁姑娘與入幕之賓,竟是如管仲與鮑叔牙般論交,而不是……”


    說到此處自覺失言,麵具下的臉微微發燙。


    “趙公子此言差矣,”衛風頓了頓,“你怎麽知道他們就不是點頭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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