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城隍沉思片刻,緩緩落地,依舊是背對武伯。


    武伯看清女城隍的長發,意識到城隍大人是女子,要更加尊重才行,立刻低頭不敢再多看半眼。


    “還請城隍大人救一救白嶺村的村民!”


    武伯繼續誠懇請求。


    從半空中緩緩落地,女城隍展現出的想法非常明確,已經有意答應武伯,並向白嶺村施以援手。


    隻是,女城隍故作冷漠,拂袖問道:“那你倒是說一說,白嶺村發生了什麽,需要本仙相助?”


    根據武伯的表現推斷,女城隍認為白嶺村的村民,遇到的麻煩、危險估計也和虎妖有關。


    能以妖術操縱十幾隻倀鬼,虎妖的修為絕對是不俗的。


    禍害一方村落也絕非不可能。


    武伯頓時大喜過望。


    立刻又磕了幾個頭,武伯不顧前額紅腫,以盡可能詳細的描述,講清楚白嶺村近期遭遇的狀況。


    “城隍大人不知,我們村子從幾個月前,陸續出現怪病。”


    “一開始,隻是有年老體弱的村民時常昏迷,再到後來有人莫名其妙沒了手指。”


    “直到近幾天,不少村民的手臂、腿腳、眼睛,甚至是男人身上的……分別慢慢萎縮消失!”


    “我是村子裏的藥郎,一些風寒跌打的傷病,基本是能治得好的。唯獨這種怪病,令我束手無策。”


    “我身邊的朋友,是另一個村子的藥郎。前些天,我下定決心救治村民,便讓朋友隨我進入深山,采摘靈藥帶回去治病。”


    “隻可惜……”


    看向被倀鬼殺害的好友,武伯心中悲傷萬分,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女城隍撇頭側視武伯,心中讚許此人雖是一介凡人,卻有濟世救人的聖心。


    可惜凡人就是凡人。


    無論善心有多真誠,能力不夠大,也是無濟於事的。


    女城隍點了點頭,隨意講道:“這也算怪病?按照你這個凡夫的形容,那隻不過是比較常見的妖瘟罷了。凡夫俗子,就是見識短淺,連妖瘟神通都看不出來。”


    故意毒舌幾句,女城隍點破村民們的病患,歸結於虎妖神通。


    迫害白嶺村的病因,其實根本不是病症。


    正如女城隍所說,根源在於虎妖神通,也可說是妖瘟作祟。


    武伯聽得愣住。


    看過不少古時名醫記載的醫書,武伯從未聽聞過有種病症叫“妖瘟”,暗歎怪不得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醫治村民。


    “妖瘟……城隍大人,請問這是什麽病?”武伯趕緊追問。


    女城隍點了點頭,簡單解釋道:“妖瘟是人類對獅虎類妖族神通的錯誤描述,實際這就是大妖的天賦神通罷了。那些妖,在開辟靈智之後,懂得將體內妖血注入凡人食用的食物、飲用的水源裏,令凡人在不知不覺間服入體內。”


    武伯聽得大為震撼。


    想不到,一直以來被村民們懼怕的疫病,竟然是妖術。


    難怪尋常藥物無法醫治!


    “身體原本強健的凡人,一開始倒也不會出事。但若長時間服用妖血,再強壯的凡人,慢慢的也會出現軀體萎縮,被妖族的天賦神通蠶食,變成蠶食者的精血。”女城隍繼續講明。


    武伯聽得仔細,不禁有些疑惑,忍不住詢問:“可是……村民們的身體部位,都是在潛移默化間萎縮,又是怎麽被妖族蠶食的呢?”


    凡夫俗子終究無法理解妖術。


    在武伯的認知中,“蠶食”這個詞,隻能是通過嘴來吃。


    村民們都沒親眼見過虎妖。


    武伯不理解那些村民是如何被虎妖蠶食軀體的。


    “哼!村民們萎縮的軀體,並不是憑空消失,而是被化解成妖力,彌散在空氣中,不被凡人肉眼所見。妖物遠程吸收妖氣,助力修行變強。所謂的‘蠶食’,絕非你理解的那麽庸俗。”女城隍再次故作毒舌,展現出身為仙人的高貴。


    其實女城隍並非傲慢之人。


    她是第一次做城隍,不知該如何表現得令凡人發自內心尊重自己,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了。


    武伯恍然大悟。


    徹底明白村子裏的瘟疫不是尋常病症後,武伯知道單憑藥物肯定無法醫治村民,現在必須把握住眼前的仙人。


    武伯再次叩首,誠懇高呼:“求您!求您救一救白嶺村,請賜下神藥!”


    “救?沒必要。”女城隍搖了搖頭。


    感覺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也向武伯解釋清楚妖瘟的事,女城隍緩緩漂浮起來,準備離開。


    至於白嶺村的村民,確實如她所言,沒必要救治。


    虎妖已經自裁。


    迫害白嶺村村民的妖瘟,就是源自剛才那隻虎妖。


    無論虎妖有沒有重生的法門,在女城隍看來,至少幾百年間其不可能有機會複蘇重生,也就是說白嶺村未來幾百年裏,不會再被虎妖迫害。


    而幾百年後……


    女城隍不想考慮那麽久遠的事。


    至於村民們失去的身體部位,早就化作虎妖的精血,用尋常方法是很難治愈的。


    因此女城隍覺得沒必要救治村民。


    “您是城隍啊!您庇護一方百姓,百姓們也愛戴您,豈能見死不救呢?”武伯忍不住大喊。


    生怕女城隍會直接飛走,武伯的語氣有些過激了。


    女城隍頓時心生不悅。


    凝眉俯視武伯,女城隍聲音冰冷,警告道:“哼!本仙明明已經救下你了,何談見死不救?如今你要得寸進尺,以為本仙那麽好說話不成?倒是小看本仙了!”


    稍微教訓武伯幾句,女城隍克製心中不滿。


    身為仙家,自然不能和凡夫俗子一般見識,更沒必要動怒。


    幾句訓斥足以讓凡人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不等女城隍再次準備離開,武伯接下來的話,令她一下子改變了想法。


    “不不不!”


    “小人明白,神仙是不會被幾句口舌說動的。”


    “更何況,城隍大人有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之容,又有如此神通廣大的道行,還有披靡天下、高深莫測的氣質,就算是在仙人之中也絕對獨一份。”


    “小人隻是相信,唯有您才有能力,救治鄉親們!”


    武伯硬著頭皮喊話。


    硬求不行就來軟的,武伯不想輕易放棄,希望拍馬屁可以奏效。


    事實還真有效果了。


    女城隍漂浮半空,就在即將飛走的時候,陷入思想鬥爭。


    足足幾息後,女城隍保持冷靜,略顯驕傲道:“那好吧……隻幫你一點點,你將此物拿回去吧。”


    女城隍口中說著,抬手從衣袖內取出錦盒,將一枚仙丹擲去。


    橙黃仙丹落入武伯手中。


    “這……這是!啊……這是!呃……”武伯捧著仙丹,期期艾艾。


    身為凡夫俗子,武伯能感覺到仙丹不凡,絕非尋常藥草可比。


    女城隍輕聲一笑,解釋道:“這是一種罕見的續命藥,服用者但有一息尚存,就能活命。懶得解釋太多,總之你將它拿走,回去後磨成粉末,讓每一個患病的村民服用,失去的身體部位就能長出來。”


    了解清楚仙丹的用法,武伯心裏大喜,深知村民們有救了。


    “仙人至善!”


    “世間竟然有您這種外貌和內心都絕美的人,其他的造化豈不是都成了您的襯托嘛?”


    “啊……真是羨煞旁哉。”


    武伯發現拍馬屁果然有用,立刻再次瘋狂輸出起來。


    明知道這個凡夫俗子是阿諛奉承,女城隍依然覺得很受用,麵頰不由得稍微發紅發燙,心裏難免傲嬌。


    女城隍享受被奉承的感覺,直到盞茶功夫過後,才回過神。


    下意識低頭看向武伯,女城隍以為他已經走了,卻隻是剛磕完頭,正自顧自從竹簍裏取出草藥。


    女城隍本也打算直接離開。


    但看到武伯莫名其妙的行為後,忍不住感到好奇,想知道他又在搞什麽名堂。


    “你怎麽還不走?”女城隍沉沉問道。


    聽見仙人詢問,武伯仍從竹簍裏取出草藥,往身邊慘死的同伴屍體上鋪蓋。


    武伯歎著氣,將已經徹底死掉的朋友擺好四肢後,說道:“這是陪我一起出門采藥的鄰村好友,我想把他埋了再回去。”


    女城隍不禁愣住。


    又觀察武伯一番,女城隍冷哼搖頭,心中暗道:“為了防止被野獸將屍體從土裏扒出來吃掉,所以用可以賣錢的藥草遮掩氣味麽?果然是個爛好人,嗬嗬。”


    女城隍心裏諷刺武伯,實際更佩服他的為人。


    “在戰亂年代,殺人和割草沒區別。道德早已淪喪,他這樣的人真能活得長久麽?”女城隍仍在默默想著,隨即向遠處飛去。


    直到女城隍離開許久,武伯將朋友埋葬好,趕在天黑之前下山,急匆匆返回白嶺村。


    ...數十年後的白嶺村...


    秦明一行救下少女,護送她下山回村,已經走出深山老林。


    位於山林外的小斷崖處,放眼望去可見千裏平曠,人為開墾的梯田大多荒蕪,但也有些梯田存在耕種的跡象。


    “前麵就是白嶺村。”


    “你們……請跟緊一些,千萬不要逃跑。”


    少女走在偏胖少年(團雀)和綠發少年(鷹隼)中間,生怕他們會逃掉,等回村之後沒法向村民們解釋。


    可惜少女的警告毫無威懾力。


    反倒假裝要咬舌的動作,顯得有那麽些許可愛。


    團雀:“……”


    鷹隼:“……”


    它們顯然還是無法理解這位人類少女的獨特幽默。


    “姑娘,我的兩位學生救下你,算是路見不平、替天行道。想必鄉親們不會怪罪的,對吧?”秦明淡淡一笑,說道。


    他清楚團雀和鷹隼無法理解少女的幽默。


    所以秦明特意詢問一下,為了讓兩個學生別太緊張。


    少女皺了皺眉,低聲道:“你……你不要說話。”


    或許覺得秦明是仙人的緣故,少女不敢得罪更不好意思得罪他,隻能強行說上一句。


    小桃兒反倒理解少女。


    在小桃兒看來,少女明明被救反倒“脅迫”團雀和鷹隼,其實並非知恩不圖報,而是擔心他們跑掉後,自己沒法向村民解釋清楚虎妖的威脅。


    看似少女是蠻不講道理,實際是弱小者的無能為力。


    “姑娘,你要是擔心虎妖報複村民,我們可以幫你殺死虎妖,就算我們不行,不還有老師的嗎?”鷹隼表情高冷著解釋。


    團雀緊跟點頭,說道:“要是你覺得連老師都不是虎妖的對手,那不如讓我們去城裏請來更強的高手,一起對付虎妖如何?”


    兩兄弟安慰少女。


    少女默默搖頭,直接往不高的山崖邊靠近,作勢想跳下去。


    “你們是想借機開溜吧?”


    “隻要你們想跑,小女子就自盡,咬舌不成就跳崖。”


    少女的威脅更認真些了。


    秦明在一旁聽著,忍不住莞爾,暗道自己的兩個好學生算是被徹底拿捏,估計現在很無語吧。


    不過,秦明也能理解少女,知道她很為難。


    倘若被虎妖吃掉,不過是一死了之,現在卻受心理折磨。


    要是村民們真被虎妖報複,恐怕少女會比死掉更難受。


    團雀歎了歎氣,想安慰少女幾句。


    “小妹妹……”


    還沒等團雀說完,少女皺著眉打量它和鷹隼,直接比劃起來自己和鷹隼的身高差距。


    少女用指尖觸碰鷹隼的頭頂發梢,又回手碰了碰自己的肩頸。


    搖著頭,少女輕聲說道:‘請不要稱呼我為‘小妹妹’,我的年紀比你們大。尤其是這位小弟弟,個子還不到我的肩膀高。’


    化行為人的鷹隼身高有些矮,看起來確實比少女年紀小。


    至於實際年齡……


    鷹隼、團雀是化型大妖,說是少女的叔叔輩,其實不為過的。


    被對方當做小弟弟,鷹隼漸漸不高興了,準備解釋自己的年齡。


    可細想之後,鷹隼又覺得不該暴露自己也是妖的身份,就沒當場澄清。


    “有道理,那姑奶奶你……”團雀毫無顧忌的打岔。


    既然對方不讓被稱呼成“小妹妹”,團雀幹脆來個極致大反轉,用“姑奶奶”稱呼她。


    在妖族的認知中,自降輩分不丟臉。


    少女無奈歎氣,拿團雀沒辦法,隻能自行介紹道:“小女子姓武名可,村裏的其他人都稱呼我為‘可可’。你們也叫我‘可可’就行,至於你們的名字……”


    “我是阿英,目前無名無姓,還沒想好要叫什麽。”鷹隼高冷搖頭。


    依舊話不多,鷹隼記住武可可的名字,就沒再多說。


    相比之下,團雀很熱情,話也比較多。


    武可:“……”


    她的心裏很奇怪。


    對方看起來是修行之人,沒想到也如同最普通的平民一樣無名無姓,實在難以理解。


    “我也是,叫我阿雀吧,我也沒想好名字。”


    “這位是我們的老師,尊姓秦。還有這幾位分別是蘇白辰師姐、小桃兒師妹、王小美師姐。”


    “至於鶴……”


    團雀邊說邊抬頭,凝望仍於高空盤旋的仙鶴,便沒再介紹她。


    從發現武可被倀鬼圍攻後,仙鶴一直沒從天上落下,現在仍然盤旋山林高空。


    避免暴露化型大妖的身份,團雀短暫猶豫,決定不介紹仙鶴。


    “對了,可可姑娘剛才唱的歌,聽起來好詭異。”


    “能說一下出處嘛?總覺得很有深意,但是沒老師平時唱出來的那些詞曲好聽。”


    團雀的話匣子徹底打開。


    本來少女也想與團雀多聊幾句,偏偏被它問到詞曲童謠的事,眼中一閃而過落寞、感傷。


    細微的表情變化被秦明感知。


    雖然他仍然看不見,但特殊感官很敏銳,能察覺身邊人的強烈情緒波動。


    秦明不禁好奇。


    貌似是詞曲童謠勾起武可的痛苦回憶。


    幽幽歎氣後,武可搖了搖頭,回道:


    “這首山歌,唱的是一個藥郎。至於藥郎的過往……大部分白嶺村的村民都知道,他是禍害了整個白嶺村的罪人。”


    “幾十年前,村子裏出現一種怪病,得了怪病的村民都出現身體逐漸殘缺的現象。後來藥郎進山采藥,說是找到能治怪病的仙草。”


    “再後來,村民們服用了仙藥,誰料仙藥居然是藥郎自己的血。那些喝下人血的村民,都化作一灘血水,在痛苦中死去。”


    “此後村子裏流傳,藥郎從來就不是在治病救人,而是拿村民們嚐試製藥,疫病也被歸咎給藥郎作祟。從那次疫病之後,藥郎離開村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村裏的疫病也沒了。”


    “而這個藥郎,就是小女子的先祖,是小女子祖姑奶的兄長。”


    武可說到此處,表情更加落寞,眼中浸潤淚水。


    蘇白辰、團雀、鷹隼、椰羊在旁邊聽著,頓時感同身受,也覺得莫名悲傷。


    就連小桃兒都忍不住歎氣。


    唯獨秦明疑惑,覺得武可所言的故事,有很大漏洞。


    剛才在山林中遇見倀鬼,明顯附近深山藏有虎妖,且虎妖借倀鬼威脅武可,更證明虎妖確實存在。


    既然是虎妖,能操控許多倀鬼,必已領悟神通。


    虎妖的神通,剛好能以妖血蠶食人類,令凡人的軀體萎縮。


    武可說白嶺村在幾十年前有怪病。


    病症恰是身體部位萎縮!


    怎麽會這麽巧?


    難不成,武可所說的藥郎,就是虎妖化身?


    可她又說虎妖是自己的先祖,武可體內卻沒絲毫妖族血脈。


    秦明搖了搖頭。


    經過一番細思,秦明猜測武可說出的故事興許不合事實,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幾代人已過去,孰真孰假又豈易斷言?


    總之,具體是什麽情況,等進了白嶺村,一切都能大白。


    還有那個虎妖,秦明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它的聲音,細想之後又不記得自己曾教過這樣的學生。


    在第一代、第二代學生裏,秦明確實教出過幾隻虎妖。


    但它們的聲音,秦明仍能記得清楚,肯定不是剛遇到的這隻。


    奈何秦明就是想不起來這隻虎妖的聲音從哪聽過。


    介紹完自己的身世、身份,武可忍住眼中淚光,強行控製著擠出笑容,繼續帶秦明一行前往白嶺村。


    山林外圍距離村子不遠。


    這一路走過去,差不多太陽剛剛西下,離落山尚有大半時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學生居然全是妖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涯殿殿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涯殿殿主並收藏我的學生居然全是妖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