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吹來陣陣陰風,那隻斷手在水中沉淪。


    徐仲他們停留在樹梢上。


    此地禁飛,飛舟難渡,隻有借助風勢,踩住風尖,才能站立虛空。


    此時無風可依。


    他們都在盯著那隻斷手看。


    還沒等他們看清斷手全貌,腳下大樹就劇烈地抖動著,而後生長出手臂,從屍海中抽出樹根,糾纏在一起變作兩條腿,樹幹上甚至長出了七竅。


    妖樹會吃人。


    枝丫幻化成的雙臂向上抓住徐仲等人的雙腿,張大了嘴巴,就要往裏麵塞進去。


    徐仲頭皮發麻,一道劍光從他身後飛出,將樹枝手臂斬斷。


    他落在屍海之中。


    頃刻間,腳下無數屍身沉淪,一隻隻手掌如同韭菜發芽一樣從身下往上冒出來,這些手掌抓住徐仲周身各個地方,想要把他生生拽進去。


    徐仲祭起名為六尺的寶珠。


    那日,他從刺殺他的魔修身上獲得了三件法寶。


    分別是六尺珠,三色水蓮以及玄元真水罩,這三件法寶的本質,都是防禦。


    六尺珠中的六根骨叉聽從召喚,出現在眼前。


    頃刻間,定住風波。


    徐仲從這屍海之中衝出。


    “不該衝出來的!”李飛魚略感懊悔。


    他們那時都驚恐萬分,隻顧得上逃跑,沒有時間思考,此刻得了些許空閑時間,李飛魚便知道自己錯過了機會。


    碑文是錯的,但同樣也是有效用的。


    隻需要把錯誤的碑文修正,把抹去的碑文重新刻上,那麽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我們恐怕還是要回去一趟!”李飛魚開口說道。


    其他幾人也不傻,自然聯想到了關鍵點。


    “無妨,雲雍還在下麵!”徐仲環顧四周,而後說道。


    李飛魚三人這才發現這周圍並沒有雲雍的身影。


    他們著急忙慌地向水下看去,尤其是方圓,她瞳術超絕,但也看不透這水。


    而下一刻,風波被止住了。


    湧動的屍海再次堆積成為島嶼,黃綠色的膿液再度清澈,樹木也重新變成樹木。


    一切,似乎都恢複了正常。


    而此時,雲雍從水下衝了出來。


    在接連吐了幾口之外,似乎都還算正常。


    但他的嘔吐物顯然不正常。


    膿液,他吐出都是黃綠色的膿液。


    而同時,火曜密藏開啟,心跳如同一口火爐,激蕩而出的火焰把體內的膿液從四肢百骸中排泄出去。


    “你怎麽樣了?”幾人走上去,有些擔憂。


    雲雍搖搖手道:“無妨,隻是覺得惡心。”


    想了想,胃部痙攣,又開始嘔吐。


    方圓憋得滿臉流汗,她畢竟是個女子,此前能夠忍住,現在見雲雍嘔吐不止,一時間竟也開始嘔起來。


    半晌之後,雲雍才緩了過來,而後搖頭道:“你們真該看看的,下麵真的壯觀極了。”


    “是嗎?”徐仲心中一顫,好奇心止不住地冒了出來:“下麵有什麽?”


    “想知道?”他緩緩開口,然後往水下努努嘴:“那就跟我來吧!”


    雲雍一躍而下。


    徐仲急忙跟上,李飛魚和唐元一時踟躕。


    方圓拉住李飛魚的衣角,急得滿頭是汗:“還是別了吧!”


    “無妨!”李飛魚看了看唐元:“我讓唐元留下來陪你。”


    李飛魚也跟著跳了下去。


    沒過多久,唐元止不住好奇心,也跟著跳了下去。


    方圓走看右看,銀牙一咬,把腳一跺,強忍惡心也跟著跳進水泊裏。


    ……


    水下碧波蕩漾。


    那抹先天之氣升騰著,絢爛的銀光閃爍。


    淨天地咒已經被雲雍補齊。


    他寫的一手好看的雲篆,真似流雲一樣飄逸。


    雲雍在前麵先走,而徐仲和李飛魚緊隨其後。


    穿過這些石闕向下,向最深處。


    遠遠看去,一條手臂已初見雛形。


    這條手臂無比巨大,像是一條山脈橫亙在水下。


    那手臂周遭,還有各種漂浮的散發著靈氣和馨香的藥材。


    走近看去,才發覺那並非是藥材,而是香料。


    白蔻,八角,良薑,桂皮等香料。


    這和周遭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突兀怪異。


    “這些,不是鹵料嗎?”方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思考,不至於時刻回想那令人惡心的畫麵。


    “或許整個水泊都是鹵水呢!”雲雍接過方圓的話茬地,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你開玩笑的?”李飛魚停頓了片刻,回想著雲雍那總是突然開口且不合時宜的話,不由得問道。


    雲雍搖搖頭,認真地說:“這並非玩笑話,而是事實。”


    他把從徐仲那裏獲得的地圖拓印本拿出來,指著他們身處的方位。


    環形的盆地,兩側是對稱的高山。


    他法力運轉,把水下也畫了出來。


    從盆地邊緣開始向內收縮並向下深陷,從平麵看似一個馬蹄形,立體著看,像是一口鍋。


    “這是一口鼎?”徐仲脫口而出。


    盆地外的環形山脈,是鼎的圓口,而聳立的對稱的山峰是一對鼎耳,向下深陷的水泊,是鼎腹。


    兩耳,圓口,深鼓腹。


    整個盆地在他們腦海中,有了鼎的形態。


    “都說鍾鳴鼎食,鼎,本身就是用來烹飪的器物。”雲雍繼續說道。


    徐仲想了想:“很有道理,隻不過這條手臂泡了這麽久,還有那麽強大的活性,真是古怪。不過,這麽久了,手臂還沒有入味,這也是挺奇怪的事情。”


    李飛魚等人看向徐仲。


    他悻悻說道:“我開玩笑的。”


    接著又問:“那此地的那些屍體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雲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嫌棄不夠吃吧!”


    方圓覺得惡心,連帶著徐仲和雲雍的形象在她這裏都變得怪怪的。


    這兩個人似乎都屬於那種神經大條的家夥。


    “呃!”雲雍見其他人表情都不對勁,便開口說著:“看來我不太擅長講笑話。”


    李飛魚又說:“如果真是鹵水,那麽這口鼎裏的手臂,又是為了誰準備的呢?”


    眾人頭皮發麻。


    這麽大的一條手臂,過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時間,也沒能讓它蘊藏的生機流逝,那麽它的原身,該是如何強大?


    這樣強大的一個人,卻被拆開來,放在鼎中鹵起來。


    食用它的,又會是怎樣的煉氣士。


    他們越想越覺得恐怖,接著下一刻就覺得身後仿佛有一隻眼睛緩緩睜開,李飛魚和唐元還好,方圓膽子較小,餘光一直向身後看。


    身後什麽都沒有,隻有那道先天之氣。


    “那麽,這口先天之氣又是什麽東西?”方圓指著那道先天之氣。


    “那不是先天之氣。”徐仲搖頭:“而是乙木之氣。”


    在場眾人,或許沒人比他了解何為先天之氣了。


    “乙木之氣?”


    乙木發於木曜密藏。


    是人魂五曜之一。


    “它的肉身死亡了,但似乎魂魄還在。”


    陽相的五曜伴隨著肉身的死亡而消亡,而陰陽的五曜依舊存在。


    就如同向日葵向陽一樣,肉身也向著魂魄。


    那股乙木之氣,就是魂魄在試圖牽製肉身。


    “這口鼎或許也有兩相!”徐仲心中暗暗想到。


    屍海化成的環礁島,每一塊礁石內部,都如他的磨劍石一樣,封印著一具屍體,沒有魂魄,隻有生機。


    那源源不斷的生機被特殊的手段嫁接在這條手臂上,保持住手臂生機曆久彌新,依舊如初。


    而生靈的魂魄在手中,通過這道乙木之氣,連接起這位煉氣士的魂魄,維持他魂魄不散。


    他以強悍的手段,把停留在此地的生靈的魂魄和肉身分開,將魂魄和生機當做食物,維持自身不滅。


    而比他更強大的煉氣士則把他當做食物,用鼎烹了。


    徐仲心髒狂跳不止。


    他看著頭頂的碑文。


    碑文鎮壓的不是手臂,而是那道乙木之氣。


    換一種說話,碑文想要度化的是這條手臂的主人。


    其他幾人或多或少也聯想到一些,紛紛變了神色。


    “那我們還能出得出嗎?”方圓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裏那麽多的屍體,那麽多的魂魄,顯然都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方圓仿佛已經聯想到了自己的下場。


    “誰知道呢?”雲雍隨口說道:“不過,如果我們能夠順著這道乙木之氣往外爬,或許就能爬出去。”


    乙木之氣既然連接了肉身和魂魄。那麽也應該連接了這口“鼎”和別的地方。甚至,那些碑文,或許都是外界有人通過這道乙木之氣來扭曲修改的。


    他們看向那道乙木之氣。


    “可我們能想到這個辦法,那麽那些死在此處的煉氣士就沒想到過這個辦法嗎?”雲雍冷冷的開口。


    “他們或許也想到了這個辦法,也付出了行動。”他繼續說:“然而他們最終都死在這裏了。”


    “我們順著乙木之氣,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嗎?”他問。


    “可現在,我們還能有其他的辦法嗎?”


    要麽試試看,要麽被困死在這裏。


    這是無解的題,因為根本沒有給他們其他的答案。


    “我們五人分批次走吧。”李飛魚祭起一隻紙鶴:“通過紙鶴傳音,每走五十步互相報一下位置和平安。”


    那隻紙鶴分出五個小紙鶴來,落到徐仲等人手裏。


    “我先走,你們後麵跟上。”他說完看著那道乙木之氣就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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