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佛殿


    徐登用氣運包裹著九顆舍利,從書架上各取了一步佛經,尋常物品不能容納大道,得用這些藏文佛經才行。將九本佛經捆在一個行囊中,隨後交給了王協。因為他有混沌氣,最善壓製大道。


    將一個個行為怪異的書院弟子用一跟繩子串好,活脫脫像急了話本小說裏的茅山趕屍人。徐登囑咐道:“殿下,我們得快些過去了,方才的天地異象便位於文勝殿,早些過去免生變故。”


    王協牽著繩頭,朝著十多個麵癱的書院弟子打了個響指,他們便一跳一跳跟著:“徐登,你說這世上真有趕屍人?你教我這口訣還真有用啊。”


    徐登點頭道:“西楚的苗疆一族便有,誌怪小說向來誇大,但亦是有出處的。”


    “殿下方才也看見了,雷雲翻滾,數不盡的雷霆直劈文聖殿,再有萬獸齊啼震耳欲聾,倒是那通天的文聖虛像尤為凶猛,一記戒尺破雷霆,再一提手捏碎雷雲。”


    王協聽到這,總覺得這手段有些熟悉,好似在剛剛就見過:“徐登,方才宋禾就是這般收拾佛門大道的吧,你說這些得道的儒生都是這般打架的?”


    徐登嘴角一抽,試圖解釋道:“殿下可還記得你我因何相識。”


    “當然,聖武門論道,幽州多少天驕盡敗於你,年前之事我怎麽忘記?”王協拍著陸昂的肩膀,卻是一臉惆悵,“你滿肚子的聖人道理,講得多少天驕汗顏,文不過呂,武不過項,我較之二人且不讓絲毫,這可是你說的。”


    “半聖蔣延曾斷言,給你三年,必登聖人道。那麽多皇子都想將你收入門下,連二哥都請不動你,卻被我一個失勢的秦王納入門下。”


    徐登哭笑不得,說道:“還不是殿下要學那三顧茅廬,我一介布衣,哪受得了如此大禮?”


    話說到這,王協麵色低沉,嘴角苦笑道:“之後你就被人暗算,自斷玲瓏心以脫身,此事我定會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


    徐登卻不在意,擺手道:“怪不得殿下,當初我風頭過盛,相爺亦讓我多加小心,是我疏忽大意,中了他人的奸計。”


    “何況,殿下不也因為我而大鬧京都,然後被派出查什麽沒頭沒尾的佛門道統。陛下就是找個理由把你趕出京都,卻沒想道真被我們查出來了。”


    王協嘿嘿一笑,試探著問:“你真不怨我?畢竟你遭人暗算,多半就是因為我,我當年幹得那事可遭不少人記恨。”


    徐登反手就是給王協一個棒槌:“王忽悠,叫你殿下是給你麵子,不要給我蹬鼻子上臉。”話落,他就大搖著雙臂朝前邊走去,哪還有當初國子監君子的樣子,想起去年的事他就來氣。


    文聖殿


    畫麵中,陸昂側臥在地上,右手肘撐著地,和身側跪地而坐的、滿臉嚴肅的曾順之形成鮮明的對比。隨後,在眾目睽睽下,陸昂的頭上下搖晃,幅度越來越大,直到將頭磕到地上後,再無動靜。


    柳召亭的嘴角微抽,又是如此,一考破心魔時也是,這小子怎麽敢在文聖三考中公然睡覺;眾弟子看著這一幕,反倒是習慣了,畢竟陸昂前兩考迥異的表現,不能用常人的心思來度量;宋褎耳和宋靡同已經麻木了,方才的天地異象就是陸昂引來的,更讓聖人親口催促,當年的李紋都沒這待遇,傳承不保了啊。


    陸昂的神魂離體,飄到了朱子像前,隨後一頭紮入了石像的眉心。


    一桌一榻,腳下是泥土地,桌下有一個竹筐,裏邊盡是些書籍,最上麵那本是詩經。房子很簡陋,石牆土瓦,桌案前的榻上有一個白發老者眯著眼打瞌睡。


    陸昂在案前坐下,忐忑地問道:“您是朱子嗎?”


    朱熹霜白的眉頭微顫,睜開了眼睛,入目盡是滄桑和智慧:“你是陸昂?嗯,氣味聞著一模一樣,錯不了,你就是陸昂。”


    陸昂沒聽明白,問道:“什麽氣味,還有您到底是朱子嗎?”


    朱熹鬢角的毛發顫了顫,麵色紅潤了不少,開口道:“是不是沒區別,文聖殿供奉的便隻有我。你可以叫我朱子,也可以叫我文聖,不過,我更喜歡夫子這個稱謂。”


    朱熹眯著眼,捋著胡子,輕咳嗽兩聲,一股子老人味在房間裏彌漫:“你的策論我看了,你母親說男女平等,你更‘厲害’,說人人平等。”


    “所以,我的第三考也勉了吧,你想要的道,當下的人間沒有。李紋在江南過得還好吧,孟老頭應當不會委屈了她,畢竟是自家書院的弟子。”


    陸昂聽完這一席話,內心一陣淩亂,自己原以為半聖楚徇和嵩陽四老掛念母親就夠了,結果連聖人關心自己的母親在江南過得如何?整理了一番思緒,陸昂問道:“夫子所言可是白鹿書院聞道碑上的女夫子,他是我母親?”


    朱熹搖頭失笑,從榻上起身,走到小屋的門口,看著外邊的風光,說道:“你母親也曾來到此地,她過了三考,猶記得她著紅衣,同我論道,不卑不亢、分理不讓,老夫險些說不過她。”


    “她問,‘何為男尊女卑、夫為妻綱、三從四德?此話雖是班昭所講,但卻是儒學的悲哀。’”


    “老夫當時笑著反問,‘你可知《易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李紋不給老夫麵子,當即便打斷了我‘文王作《周易》,說得是天地變化,乾、坤不可缺其一。孔子說男尊女卑,說得是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儒學,可儒家並非如此,班昭著《女戒》被萬世歌頌,她是女子,尚有所收斂,然天下儒生,或不為儒生的世人把女卑理解成了卑賤,把女子看作男子的附庸,乾坤在此刻就已經亂了,儒家在披著儒學的皮囊,打著孔夫子的旗號,行著禽獸般的行徑,滿篇策論皆是吃人二字。’”


    “老夫反駁,‘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孔子所言的君子從無男女之分,有道者即可為君子,從未看低女子,男為乾,女為坤,各行齊道。’”


    “李紋隻是搖頭道,‘非人人為聖賢,夏商以前,存在以母為尊的母係部落,大唐時,胡風在朝堂披靡,武周皇帝登基,男權和女權非要爭個高低,男女為何不能平等?’”


    陸昂心中有所悟,斷言道:“因為宗法製,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本質上父係家長製,製度上便以男性為主,普天之下皆是如此,所以要改變這種處境,隻有儒學才能做到。母親雖痛恨儒家中的一些偽君子,但仍然認可儒學,她想從儒學入手,開辟一條新的道。”


    朱熹回頭,眼中有稱讚:“善!存天理,滅人欲。天道可沒男女之分,老夫豈是說不過你母親,而是有愧,她之所言,我亦想過,宗法自周延用至今,孔子更是周禮的推崇者,大勢如此,老夫亦無力回天。”


    “孔子雖推崇周禮,但從未貶低女子,所謂的父權是宗法製演變的結果,儒學能做得便是規範它,盡量保證女子的地位。存天理,滅人欲。若人人如此,所謂的大同便將如期而至。”


    朱熹看著陸昂,歎了口氣:“你的更難,人人平等?你若是不把大周推翻,滅掉南北兩國,從萬民的思想入手,沒可能。反倒是李紋所說,倒是能操作一二,在法律中將男女的地位平等,假以時日,男女平等的思想定當深入人心。”


    “道理是道理,如何實施更是難,老夫有一個建議,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陸昂迎著朱子的目光,點頭道:“夫子請講!”


    朱熹從腰間取出戒尺,桌案上憑空出現一張輿圖,說道:“天下九州,你擇一地推行人人平等之法,以此法立邦建國,將其從虛無的道理變成真是存在的律法。此地不能遠離世事,必須具有能推廣到九州的可能,且受宗法製影響較小。老夫予你擇了處地方,西楚益州赤澤國,地處兩河之間,商貿繁榮、人口眾多、百家爭鳴,是西楚不算小的封國。最重要的是,那裏三代國主兩位都是女子。”


    朱熹背過手,喃喃道:”當年我亦是與你母親這般說,隻是天不隨人願,還沒到那一天便出了變故,害得她隻能留在江南養生。“


    陸昂正起身子,朝朱熹恭敬拘禮,說道:“學生陸昂,謝夫子受道之恩,我定當承母誌,亦追尋自己的大道。夫子等著,會有人人平等的那天。”


    朱熹受這一禮,恬然而笑:孔子尋周禮,孟子教出個離經叛道的女夫子,老夫便讓這天下規則變一變,自己的“存天理,滅人欲”可不止內服,亦可為外用!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為?乃天下非大同天下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躍馬江湖,別來無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九和拾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九和拾一並收藏躍馬江湖,別來無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