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費偷摸在門角,見燈熄了,才意猶未盡的離開。這孩子母親走得早,他是又當爹又當媽的,如今總算功德圓滿。


    ……


    小院


    熏黃的窗紙上,一個纖瘦的影子在前後忙活。


    芳芝挽起袖子,玉手按壓著墨盤,嘴角有著笑意,宛如一個大家閨秀,朝思暮想盼著心上人回來。待磨好墨,撫平一張張宣紙,將桌上的毛筆有序排好,她搓著手走出房門,冷風吹過臉頰,凍出些腮紅。


    她端著盆熱水和些許煤炭,進了元初的房間。


    還未待她開始收拾,門外叩響了敲門聲。


    芳芝的臉上躍過喜意,她連忙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小跑過去給心上人開門。


    敲兩下,第三下很輕,她連夫君叩門的習慣都記得了。


    大門開了,元初笑眯眯的,他看到了芳芝衣裙上的水漬和略微散亂的發絲,心念一動,他上前牽起芳芝的手,輕聲道:“又在忙活了?都說了,不用等我的。”


    芳芝低著頭笑笑,左腳踩著右腳跟,小聲道:“我熱了些米粥,咱們回去喝。”


    元初笑道:“好,聽你的。”說著,任由芳芝拽著自己回房,哪怕確實酒席吃的有些飽了。


    小院


    早上的風很清爽,岑萱大婚三天後,便過冬至了。


    今日,雪津城一行人再度圍著圓桌坐成一圈,難得的是袁正和陸昂也到了。


    袁正和陸昂見眾人都來了,兩人對視一眼,由陸昂率先開口道:“把大家都召來,是有事情要宣布。”說完他朝袁正擺了擺手,示意你先說。


    袁正授意,緩緩道:“這幾日,衛起和崔衣沒閑著,與禮部敲定了多數的協議,隻需要陛下點頭即可,雪津城要的商約基本上成了。今日已是冬至,是否要在深冬前離京?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問問你們的意見。”


    許曹陸李四人和元初對視一眼,元初笑著道:“大家都想家了,能回便回。”


    袁正笑了笑:“那便好,老頭子我也是念家的。還有你們官拜北境的事情,我已經和徐相爺談好了,如此,待明日我等進宮請下聖旨,記得收拾好行囊,三日後,吾等便離京,咱們回家。”


    話落,袁正把目光落到元初身上,笑道:“帶一個清倌兒回去,也不知道那些書院的老頭子會怎麽批鬥你。”


    元初微微拘禮,笑道:“小子命薄,這麽個姑娘已經是上輩子攢下的服氣了。”


    袁正心中歎了口氣,他倒是無所謂,莫學那丁綽便好,書屋的消息遞到他這,“丁綽在小天上,死於陳將軍劍下”。他起初難免驚愕,自己教的弟子,消失已有五年,他實在難以相信為何會加入天上教,不過事已至此,已成定局。袁正想著:該去見見那位叫芳芝的女子,查其品性,觀其言行。他心中暗諾,就見見,不會出手幹預。


    陸昂待袁正說完,悠悠道:“在我們進京的這段時間,醉霜把天上教的老巢端了,以後在外邊小心點,天上教可能會展開報複,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一些餘孽成不了氣候的。此次,我們這些老頭子和你們一起離京,路上要是出了什麽事,有我們頂著。”


    隨後,陸昂拍了拍手,示意各忙各的吧,都散了。


    房間的角落,許佑和陸昂又蹲著說悄悄話。


    “小子,這白毫筆你拿好,防身用。”


    許佑點點頭,問道:“真不會出事嗎?”


    陸昂聲音一澀,無奈道:“會出事,當然會,我是聖人傳人,袁正有著聖人遺留,我們兩都在京都,豈能安然無恙。”


    許佑眼神中閃著憂慮:“老頭子,會沒事吧?”


    陸昂嘿嘿一笑,裂開嘴角,拍了拍許佑的肩膀,笑道:“自然,你師父我什麽市麵沒見過,當年八十多位天上人,我都活下來了,更別說今日。”


    陸昂接著道:“離京之後,有時間去一趟應天書院,祭拜一下你師公。”


    許佑點頭,說道:“會的。”


    陸昂笑著站起身,說道:“也不用太憂心,好好收拾,和蘇璐那小姑娘好生拜別,過些日子,為師帶你上落山提親。”


    許佑沒應聲,隻是笑笑。


    陸昂也不多說,揮手拜別,走出房門,他還有事,他們這些老頭子平日裏就是這麽忙。


    秦淮樓內


    元初早早定了包廂,他在桌椅上喝酒,對麵是個白袍男子,袍子的邊角泛著淡藍色,是海風的樣子。


    “你也喜歡這秦淮?人世間最樸實的情感?”元初把玩著酒杯,玩笑道。


    白袍人笑了笑,說道:“聽說你喜歡上了一位清倌兒?她有哪特殊的,我倒想見見。”


    元初眯起眼,露出個笑容:“她啊,好看!”元初為白袍人倒了杯酒,接著道:“你知道織布鳥嗎?古時,有一株柳樹很高大,春時,有很多鳥在那裏安家、築巢,柳樹很高興,每天聽著它們講述生活的故事。可到了冬季,老柳樹卻在也聽不到鳥兒們的嬉笑了。鳥兒都飛走了,隻有一隻啞巴鳥,耐得了嚴寒,築的巢牢固,一直留在樹上。後來,他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其實,老柳樹一直想問那隻啞巴鳥,你為什麽不飛走?可惜啞巴鳥不會說話,時間久了,老柳樹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織布鳥,說是它築的巢比綢緞還好看。後來,織布鳥有一次出去撿枝椏沒回來,老柳樹等啊等,再沒沒有等到它。”


    白袍人放下酒,笑道:“是我,就一定會去找那隻啞巴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元初頓了頓:“可是,柳樹有根莖,走不遠啊。”


    白袍人皺著眉頭,說道:“那便化形為人,多少年的修為都不足為道。”


    元初眯起的眼睛睜開,眼珠子裏有著琥珀的綠色,他喃喃道:“是啊,化形為人……”


    兩人沉默許久,元初皺著眉頭把腔裏的酒咽下,他看著白袍人,笑道:“你堂堂白帝城城主,來京都有何貴幹啊?”


    白袍人眼神嚴肅起來,認真道:“我白家的天機術你可知?一月前,我用天機術為你算了一卦,是死褂,身死道消。隨後,我把天下強者都算了一遍,唯獨到徐登時我被屏蔽了。無奈,我繞過他,直接算了大周國運,卦顯其後三年蒸蒸日上。之後我打探到你在京都,便也過來看看,我可不想給你收屍。”


    元初皺著眉頭,他再度為白袍人滿上酒,笑道:“勞您費心了,江小西那丫頭我見過了,你可看緊點,可別慣野了。”


    白袍人笑著:“真不放在心上?”


    元初淡淡的回應:“卦象若是萬能,我倒是安心了?這酒是我釀的,較你白帝城的龍頭酒如何?”


    白袍人品著酒,說道:“酒雖醇厚,但味甘甜,高山之溝壑,日落的金光。此酒該叫山巔。”


    元初點點頭,說道:“山巔酒,好名字。”元初喝著酒,淡淡地補了一句:“對了,徐登的大道是什麽,你不好奇嗎?”


    白袍人搖著腦袋,笑道:“五年前,你來我白帝,隻為一觀楚先生留下的文字碑。”


    元初看著他,笑道:“是啊,誰曾想,為我引路的樵夫,便是堂堂白帝城城主。你白徇也不嫌害臊,一路上裝那倚老賣老。”


    白徇笑著搖搖頭,說道:“海上讀書久了,哪想碰上一個博學的書生,自然想多留你一會兒。”


    元初和白徇碰了杯酒,洽談甚歡。


    於山巔上,聽瀑布川流,再有書生撫琴,謂知己莫過。


    清早,趕著早朝的尾腳,他們入宮了。


    隻有三個人,陸昂和袁正帶著許佑。


    垂拱殿內


    王協批改著文書,見三人入殿,才招呼不必行禮,說道:“國師和夫子所來何事啊?”


    袁正拘禮道:“陛下日理萬機,難免記不得臣的事,臣所來莫過於北境商約的事。”


    王協笑著道:“商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須商約這等可有可無的東西,照我大周的律法便是,士農工商,都當守法!”


    袁正暗自歎了口氣,說道:“陛下,按我大周國情,近十年來,北境已經脫離了中央朝廷的管控,怕是稅收都繳不齊。所謂的商約便是為了打破如此亂局,從經濟入手,借此重整北境,如此日複一日,北境才有望重新回到朝廷的掌控中。”


    王協深以為意地點點頭,他吩咐身邊的寺人端來四張椅子,說道:“先入座吧,三位愛卿。”


    許佑看了眼陸昂和袁正的臉色,見他們神色淡然,這才忐忑地坐下。


    陸昂老神在在地坐著,目光落在那空出的一張椅子上,他很清楚,今天的談話,還有位大人物沒到。


    王協埋頭整理著文書,無論袁正說什麽,也不願意搭理。


    倒是陸昂指著許佑,笑著道:“陛下,這是我的徒弟許佑。”


    王協深深看了幾眼許佑,故作驚疑道:“我見過你,會試的榜眼。”隨後,他又將目光落在了陸昂身上,思索道:“正好欽天監缺一個少監,國師的弟子正好有這個資格,更能服眾。”


    許佑正要拘禮叩謝,王協接著道:“虛禮就免了,欽天監的人都不用這一套,你明日便入職吧,索性我再賜你套宅子,這冬便在京都過吧,雪津城遙遠,太耽擱時間了。”


    正在此刻,許佑一陣錯愕,不知如何拒絕時,殿外傳來了聲音。


    “陛下,聖人的徒孫你可就別為難他了,且聽他自己說說。”一襲青衣走入殿內,朝王協微微拘禮,便入座了。如此,空著的第四張椅子也有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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