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逃也似的離開了,瘦削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隻看見白色裙鋸的一角,晃的眼睛辣辣地,疼……


    第一次見到蕭然,是在家裏的大廳,楚薇薇帶著她來的,紮著簡單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穿著白色的連衣裙,依稀記得裙子上繡著淺淺一片蘭花,簡單幹淨,卻有種出世的感覺。是的,出世,這是當時唯一想到的兩個字。


    看著她靜靜地站在門口,無邊的夜色包裹住她的身軀,更加嬌小柔弱地如同一株絳仙草,是的,絳仙草,要用今生的淚來償還前世的澆灌之恩。可我不願意你哭,我多希望你笑,但,我卻不能帶給你這看似簡單的幸福。心裏滑過一絲悲涼,蕭然,蕭然……這個在心底曾念過無數遍的名字,你知道我要對你說什麽嗎?為什麽你是那麽倉惶地逃離,帶著無助,帶著哀傷?你根本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於你,我怎麽忍心傷害?


    想起蕭姑媽的話,我其實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堅強,我也是害怕受到傷害的,不是說冷酷是膽怯的偽裝嗎?所以,你一直都不知道我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其實,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文宇看著無邊的夜色,波濤拍擊著海岸,海風吹在臉上,鹹鹹的,濕濕的,一如從前的淚……


    很多人都羨慕我,因為我生在富豪之家,倍受寵愛,錦衣玉食,香車豪宅,不用為衣食擔憂,不用為前程擔憂,一條平坦的金光大道熠熠生輝,吸引著無數拜倒在它腳下的紅男綠女。


    小學時的我,很頑皮,完全不像現在的我,因此成績並不好,但學校的老師不但不會責罰我,反而還會千方百計地安慰我,討好我,而與我一樣成績不好的小夥伴卻常被老師狠狠批評著,勒令寫檢討書,喊父母來學校,我也沒想過有什麽不對,老師喜愛我唄,大家聽了也都隻是訕訕地笑著。


    有一次好朋友的皮球被老師收繳了,他哭著央求我去找老師求情要回來,我自然應允。然而這一去竟然成為心中永遠的痛,永遠忘不掉的是班主任尖酸刻薄的話語,走到門口,老師們正在閑聊著,突然很好奇,老師們課下會聊些什麽呢?頭一次在老師的辦公室門口止住了腳步。


    “周老師啊,聽說這次期中考文宇有一門都沒及格啊?”


    周老師哼了一聲,說:“有什麽好稀奇的?這孩子成天調皮搗蛋怎麽可能有好成績?以後一定是個敗家子。”


    不知道是那個老師插了一句:“聽說他老子的資產簡直就是天文數字,能敗完嗎?”


    周老師接道:“人家即使讀書不好,考試零分,將來都是進大公司,做老板的,如果不是家裏有錢,又會有什麽出息?最多不過是去擺地攤,揀垃圾,敗家子一個。”


    不知是哪個老師突然很精辟地總結了一句:“他爸是李剛。”


    辦公室的老師全員哄然大笑,那尖銳的帶著嘲諷的笑聲,深深地刻進骨子裏,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手一鬆,皮球啪啪啪地在地上彈跳著,滾進了老師的辦公室……


    老師們驚訝地回頭,看著門口呆呆的我,然後起刷刷地看著我的班主任周老師……周老師的麵孔馬上換上一副,以前覺得無比親切的麵容頓時惡心起來,那諂媚的誕著笑的肥胖的臉!


    我衝進辦公室,揀起皮球,大聲地衝著她喊著:“我恨你,恨死你了!”


    後來我轉學了,再也沒有周老師的消息了,聽說她辭職了,她那時肯定很後悔自己說的話,懵懂中竟有一絲報複的快感,但那時也沒意識到這就是金錢的魅力。


    初中畢業後,我就去了m國,既是父親的希望,自己也想換個環境,不要再受家裏的恩惠,我發誓要證明給大家看,即使不靠家裏,自己依然能夠自立自強。我不是寄生蟲,不是敗家子!不是,絕不是!


    在m國,把家裏寄來的錢一分不動地存在銀行裏,打工,靠自己辛勤的勞動,雖然是一段艱辛的日子,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高二時,在m國也曾有過一個女朋友,在m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隻是她後來跟別人了,因為那個人比我有錢,後來當那個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份時,居然痛哭流涕地要求重歸於好,在她眼裏,他不過是個錢的符號。


    沒有人能夠選擇自己的出身,這是窮孩子安慰鼓勵自己的話,像他這樣一個含著金鑰匙出世的人,他要走的路已經鋪好了,為什麽還要繞那麽遠的路去達到一個同樣的結果?


    我不想再掙紮了,也不想再抗拒了,在這樣一個現實的世界裏,在這樣一個為金錢疲於奔命的世界裏,金錢、權勢就是最堅固的城堡,保護著自己,還談什麽自尊?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況且這麽個令人羨慕的出身我為什麽還要抗拒呢?


    好好地念書,將來接掌父親的事業,我本以為這就是我的一生了,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但心裏卻越發地寂寞,空空地似跌落了某個東西,想找回來卻又茫然無頭緒,有的時候我也會想:人是生活於一個時代裏的,當這個時代影子似的沉沒於新的晨曦中時,人自己是否也被拋棄了?就如同我若真的隻是草根出身,如今的我該是如何一副模樣呢?


    ***


    鄭老爺子居然對文宇的行動表示默許了,或許在他心中,也曾懷疑過炳叔是被冤枉的,雨嵐的死太過離奇,這件事情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隻是他不能說,這麽人心惶惶的猜測隻會動搖鄭家的家族,鄭家的名望,還有鄭家正如日中天的事業。


    所以,鄭老爺子選擇了沉默,隻是讓文宇借著旅遊的名義低調地去調查這件事情。


    h市,一個嶄新的璀璨奢華的城市在東海之濱流光異彩,早已沒了舊時胭脂水粉的氣息和燈紅酒綠的靡靡之音,麵對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大家都有些迷惘,茫茫人海中去哪找尋當年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警探?他還在世嗎?即使他在世,他又還會在上海嗎?


    所幸在為這些憂心時,不用分神為金錢費心,有鄭老爺子經濟上的支持,很多事情還是方便了許多。蕭然和楊光不得不感歎金錢的魅力,不用在擁擠的火車上渡過嘈雜的長夜,不用在人頭攢動的市場尋找廉價的旅館……一切都自然有人接待和安排。


    麵對著物欲橫流繁華的上海,楚薇薇心情似好了許多,磨著大家出去逛街。


    “我不想出去,你們去逛吧。”文宇推辭著。


    文宇決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的,楚薇薇嘟了嘟嘴,還是放棄了:“那好吧,我和蕭然、楊光出去,你好好休息。”


    蕭然本也不想出去,隻想捧一杯清茶,隔著巨大的落地玻璃安安靜靜地看看h市的過去、現在和將來。但想著要和文宇獨處,心裏卻不免有些緊張,心跳也彷佛漏了一拍似的,也就答應了,再則,也不好掃了楚薇薇難得的興致。


    這是一家門麵頗大的首飾店,陳列窗裏精致的珠寶閃耀的動人光芒讓路過的行人不禁為之駐足。


    楚薇薇拉著蕭然就往裏走:“我們也進來看看吧,我一直想挑款項鏈,可文宇卻一直沒時間陪我來。”


    蕭然笑了笑,沒有回答,孤傲如他的心裏,會真的去愛一個人,去真正關心一個人嗎?作為文宇女朋友的楚薇薇,她到底是該羨慕她呢?還是該同情她?


    蕭然陪著楚薇薇在琳琅滿目的珠寶中挑選著……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一對四十歲左右的夫妻大聲地嗬斥著:“我們要求定製的是一對白金的手鐲,怎麽變成玉鐲了?還是這種顏色?”


    三人條件反射似的一震,回頭看去,玻璃櫃麵上一個包著錦緞的盒子裏正靜靜躺著一隻做工精致的玉鐲:紅色的玉鐲,玉質細嫩晶瑩,流動的紅色條紋如焰火般華麗燦爛,而又淒美詭異,正是鳳凰血玉鐲子!


    這個鐲子文宇不是一直都帶在身邊的嗎?怎麽會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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