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人利索地抽出一紙簽文遞給楊光,頭也不抬地說:“門外解簽文,上簽30,中簽20,下簽不要錢。”


    楊光伸手剛碰觸到簽文,卻被蕭然橫地裏一把搶了過去,“嘶”的一聲,簽文竟被撕成了兩半。


    楊光握著手裏的半片紙片,怔了一會兒,微微有些惱怒:“幹嘛那麽緊張,蕭大小姐?我又不是不知道……”


    蕭然跺腳道:“你知道……你知道卻還要這般戲弄我?現下撕成兩半可好了,誰都瞧不見!”臉頰瑩紅,不知是氣惱還是羞慚,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哎——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麽?”楊光忙推開陸續進來的人群,向外追去。


    楚薇薇看見蕭然和楊光一前一後地出了廟門,忙向蕭然招手:“蕭然,楊光,你們快點過來啊!”


    走到近前,卻看見蕭然眼底蘊紅,楚薇薇拉著蕭然的手,關心地問著:“怎麽了,蕭然?楊光又欺負你了?”


    楊光吐了吐舌頭:“我已經賠罪了,都是我不好,搶了蕭大小姐的千,弄得簽文……”


    語音未落,蕭然一把搶過話頭:“沒,我才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不過是沙子入了眼罷了。”別過頭去,也不讓他們細瞧。


    文宇也隻淡淡地“哦”了一聲,仿佛並不十分在意的樣子,隔了一會兒,卻似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蕭然該小心才是,免得總是讓沙子入了眼。”


    蕭然聞言心突地一跳,想起那夜文宇送她回家之時,也是“沙子入了眼”,他,他竟還記得……,隻是他這般說,是什麽意思?自己的心思,他明明是知道的,卻還要這般嘲諷,心下怨艾,賭氣道:“反正我也是沒人疼沒人愛的人,由得沙子入了我的眼,看不見了倒還幹淨了。”


    文宇雙眉一挑,正欲答話,卻看見蕭然眸中瑩然的霧氣,終自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楊光之前得罪了蕭然,忙趕著出來圓場:“好好的怎麽說起氣話來了?如果蕭大小姐要招親,隻怕隊伍排的比這求著解簽的人還多呢。”


    蕭然勉強一笑,不再糾纏,但心下卻依然糾葛著文宇的話語,他那是什麽話?自己待他之心,從未變過,真是叫人氣惱。


    解簽的人是個緇衣和尚,年紀也頗大了,隻是和尚不是早已經斷了凡塵俗念嗎?卻還能為世人求解姻緣,真是有些滑稽了。


    楚薇薇將簽文遞給解簽人,解千人緩緩念道:“冬來嶺上一枝梅,葉落花枯總不摧。待到春來消息至,依然還我作花魁。施主,這是上簽,本簽者梅花占魁之象,冬至,嶺上之一枝梅也,雖是葉落枯根,亦能傲霜鬥雪,待得春至,君多年之傲苦,必得一報,縱使情路橫生枝節,但總能出頭天者。易言之,君之運,皆有定數,不要強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楚薇薇聽了半響,臉上一副茫然之色,不過卻很歡喜:“我不是很明白,不過既然是上簽,那就是很好的,大師,謝謝啊。”說著很爽快的給了酬金。


    解千人伸手接過,接著展開文宇的簽文:“前世孽緣前世債,今生無緣今生斷。但凡交人應交心,莫教他日單相思。”解簽人麵色殊無改變,隻是微微歎道:“這個簽倒是下簽了,彼岸花,開彼岸,花和葉,相交錯,彼岸花,開彼岸,前世夢,今生斷,相交錯,永無緣,可惜,可惜,或者施主可以嚐試真心相待,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不過……甚是渺茫,渺茫。”解千人搖著頭將簽文交回給文宇。


    這可就真叫人費解了,薇薇的簽是上簽,為何文宇的簽卻是下簽呢?


    楚薇薇嘴一嘟,嬌嗔道:“不要費事想了,反正我的是吉簽嗬,”轉頭看向楊光:“你們求的簽呢?”


    楊光的手插在褲兜裏:“我沒求簽,隻哄著蕭然求了支千,可惜……成了兩半。”緊接著又嘻笑道:“不過還好,我是拜了拜紅娘子的,也許了願,總算沒白走這一趟。”


    “那蕭然的簽文呢?”


    蕭然忙將手裏的半張簽文揉成一團,佯裝著吃驚的樣子:“啊,我的簽文不見了,想是剛才趕得忙,給弄丟了。”


    “不是說你手裏還有另外半張簽文麽?”楚薇薇又瞅著楊光。


    楊光手一攤,很是無奈地說:“人太多,也給擠沒了。”


    楚薇薇真是無語了,輕聲責備著:“都不見了?你們也太不小心了,要不再去廟裏求一次?”


    蕭然推搪著:“不了,不過是圖個熱鬧,玩玩而已。”


    解千人卻瞪了蕭然一眼:“小姐,紅娘子廟前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大不敬的,觸怒了紅娘子,即使是段大好的姻緣,紅娘子也不會成全的了。”


    楚薇薇挽起蕭然的手:“好了,好了,不說這麽多了,蕭然,我們去裏麵進香吧。”


    蕭然一時沒反應過來:“進香?”


    “是啊,不進香的話,每天都這麽多人向她許願,她怎能都記得?”楚薇薇睜著雙眸,反似蕭然不諳世事般:“隻有那些最誠心的,進香最多的,紅娘子才記得,不是說‘禮多人不怪’嗎?”


    楊光撇了撇嘴:“是啊,這個薇薇最清楚了。”


    楚薇薇“哼”了一聲:“你少嘲諷我,蕭然,我們走。”


    文宇麵色卻略顯困倦:“我們在外麵的亭子裏等你們。”


    蕭然抬眼望向文宇,文宇似有所察覺,卻隻怔怔地頓住了眸色,往昔幽若寒潭的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一縷淡淡的哀傷,這,是之前從未見過的。他,難道是為之前的簽文所擾麽?


    蕭然握緊了手中早已揉成一團的簽文,疑惑和不安在心湖深處蕩漾開來,自己的簽文又如是說呢?是不是也和他的一樣,終究是咫尺天涯,有緣無份?


    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望去,文宇頎長的身影卻早已在攘攘的眾人間淹沒不見,隻徒留下駐在心頭的一片惆悵。


    文宇望向亭外,本是陪著楚薇薇無心而來,但真的跪在紅娘子像前,竟隱隱有些心動了,希冀著紅娘子真如所說那般靈驗,許了自己的心願,懷著忐忑的心情求了一紙簽文,但何為前世孽緣前世債,今生無緣今生斷?解千人的一番話語,真真似兜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心頭燃起的一點希冀都被徹底地澆滅了,強迫自己不要去相信,這隻不過是江湖術士無稽之言,又何必當真?但內心深處竟會為之所擾,不能忘懷。


    悵然四望之際,卻瞥見一十幾歲的女孩挎著一個竹籃,在擁擠的人群中倔強地穿行叫賣,或許是看到文宇不經意的一瞥,徑自含笑著走過來,女孩有些黝黑的手腕上帶著十幾根紅繩,籃子裏也盡都是些手工編織的手繩。


    女孩的臉笑得愈發燦爛了:“先生,這些紅繩都是向紅娘子許過願的,買一根係在心上人的手腕上,紅娘子娘娘就會保佑你們得償所願,白頭到老的。”


    文宇牽扯起嘴角,澀然一笑,得償所願,白頭到老?這番話不過是招攬顧客的慣用手法罷了。解千人的話是真叫自己寒了心,一時半會兒怕是痙攣地不會有知覺了,當下搖了搖頭。


    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骨溜溜地一轉,繼續糾纏著:“這紅繩還請廟裏的師傅開過光的呢,可以避邪消災,先生,就買一根吧,給朋友,給自己,都好。”


    避邪?文宇心中沒來由地一動,終伸手接過女孩手中的紅繩,這紅繩純屬手工編織,全無其他裝飾,手繩的銜接處是用桃木作的扣子,雕刻成鳳凰嘴的形狀,倒是花了一番心思。


    送給蕭然,也是好的,自從來了南沙鎮,總感覺心頭縈繞著一絲不安,但具體是什麽,自己卻又說不上來。


    楊光捏了捏女孩的臉:“鬼丫頭,倒是挺靈精的。那我也買一根吧。”遞了錢過去:“不用找了,剩下的給你買零食。”


    女孩裂開嘴一笑:“謝謝先生了。”扮個鬼臉,蹦跳著下了涼亭。


    楊光瞧著手中的紅繩:“這紅繩瞧著挺漂亮的,蕭然會喜歡麽?”突然出現的鳳凰血玉鐲子總不是什麽好兆頭,一切都須小心才是。


    文宇輕輕一笑,卻不言語。


    文宇將紅繩握在手中,感受著絲線的細滑,一定是要給她了,心中的有些話,也該是要和她說了,否則,隻怕真會應了那簽文,徒留下一生的遺憾。


    等了一會兒,還沒有見蕭然和楚薇薇回來,楊光有些不耐煩了:“女生真是磨蹭,文宇,我過去催催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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