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哭泣,彼此又是快要碰到鼻尖的距離,越是這樣越是不能失去理智。


    李太玄不能不明不白地要了佘青青。


    他克製住灼/熱的呼吸,轉身背對師傅,聲音很沉。


    “不太會,等我學習一下。”


    李太玄根據這些年的印象和今天晚上回到小竹屋獲取到的信息,基本上可以判斷出師傅和酈哥都在為一個叫無極的人效命。佘青青回不去的地方發生了可怕的事,生死攸關,這才導致她想要依賴他的溫度。


    全身的火是下去了,心跳卻還在加快,又忍不住補了一句。


    “你要想好。”


    沒有得到回應,李太玄轉頭偷瞄,發現青蛇已經睡去才鬆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翻身重新麵對她,滿眼都是歡喜,揚起嘴角喃喃低語。


    “你剛才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李太玄看得癡樂,不由自主伸出手要撫摸青蛇的臉頰,想起小時候因此被咬的事笑意更濃。


    思來想去床上是待不住的,他索性到書桌前趴著入睡。


    天剛蒙蒙亮,一陣風吹進窗搖醒李太玄,他發現肩膀上披著有毛氈於是自然而然起身朝小竹屋外走。


    霧還沒有散開,佘青青坐在淺灘邊,紮起一隻小竹筏。它在上麵擺了一些米和熏肉,又把那一截殘破的藍布拴在上麵,看著小船漸行漸遠時念的正是……


    “禦風。”


    李太玄讀到了唇語,心口泛起一陣酸。


    酈哥出事了。


    那個逼著他過了上萬招,害他無數次命懸一線,一天到晚要他磕頭喊哥的藍衣人不會再來小竹屋了嗎?李太玄無從追問,山澗和小竹林之外的世界,他並不了解。


    少年遠遠看著憔悴的青蛇,忽然很想活得比她長,因為怕生離死別的時候隻留下一個傷心。


    不可能。


    李太玄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人和妖有差別,他對她好的時間有限,當下能做的就是每天多愛一些。


    “師傅!”


    少年擦了擦眼睛,爽朗地笑著朝佘青青走去,一如往常。


    青蛇推了一把波瀾讓小竹筏票的更遠,是在刻意隱瞞禍事。


    十年來的互相庇佑總該有個接過,李太玄也終於等到了除夕夜。


    薄暮降臨的時候,山澗飄起小雪。


    李太玄端來滿滿一碗清湯餃子放到桌上,一撮芝麻撲鼻香,整間屋子暖和了起來。李太玄盛了兩隻,吹涼後遞給佘青青,見她咬了一口馬上追問。


    “怎麽樣?”


    “有豬肉和冬菇,一點鹽和胡椒,還有......”


    “蔥。”


    “還有蔥。”


    “師傅好厲害,都對了。”


    紅紙粘小窗,白雪映燭光。


    吃完臘肉熏魚,李太玄又隆重介紹起親手做的點心,都是糯米搗的。紅皮裏麵加了風幹的蛇莓,白皮裏麵加了薄荷粉,而青皮裏麵放的是竹葉水和梅子。


    少年不斷逗趣,“引誘”青蛇嚐滋味。


    佘青青嚐到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種種關於人世間的形容,都是他慢慢教會的。


    這十年勝過百年,如果可以希望每一秒再長一點。


    年飯過後夜已深。


    李太玄從小竹筒裏取出足袋的銅錢,一想到今天晚上要以另一半的身份和心上的姑娘散步,就緊張得口幹舌燥。


    當他撐著燈籠走到小竹屋外時,一襲青衣裹著白色鬥篷的佘青青已經等著了。她玉骨冰姿,眉目清麗而一點紅唇,隻微微一笑就牽動少年連連邁步。


    “走咯!”


    李太玄麵對佘青青,一路拎著燈籠倒退著走,燈籠晃晃他也跟著晃。他就這樣陪著她,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小城裏,集市中的花燈正爛漫。


    “師傅,喜歡這個嗎?”


    李太玄帶著佘青青在集市裏麵轉悠,隻要是她看了一眼的,統統陪著去探個究竟。師徒一會兒紮花燈猜字謎,一會兒圍著木盆撈小魚,一會兒坐在梧桐樹下看皮影戲。


    “李太玄,你啥時候擺酒席啊?”


    “嗨呀!們看這小子還害臊了!”


    “給他留點麵子吧,人家姑娘都笑了。“


    男女老少皆歡喜,這時小城外響起一陣鞭炮聲,有人/大喊。


    “來啦!”


    大家朝儺鼓的方向望去,又在鈴音中退到道路兩旁。


    一支隊伍從迷霧中走來,白雪飄飛。


    隊首穿著玄色的長袍,戴紅色瞪圓眼睛的麵具,露出一口木質的尖牙。在他身後跟著一群人扮的妖魔鬼怪,個個抽/送著肩膀,腳步配合節律一起跳動而嘴裏發出嗡鳴。


    以缺牙仔為首的孩子們興奮地跟著隊伍跑,一手拿著布袋一手掏出裏麵的粳米朝“邪祟”身上砸,玩盡興了也跟著戴起自製的麵具舞動起來。


    “神州大地!除舊迎新!”


    眾人/大喊,遊行到小城中心點起一把篝火,圍著它擺臂跳躍。


    李太玄的目光沉了下來。


    他記得小時候也喜歡參加這樣的活動,那是的人和妖在一個如同琥珀般美麗安詳的境地和平共處。突然之間,一切沉沒於血海之中,遍地的哀嚎折磨著李太玄每一個午夜夢回。


    “玄哥!”


    少年回過神,看到戴獨眼麵具的缺牙仔時渾身一震。


    “走啊,一起跳啊。”


    火光照在那隻駭人的眼球上,血絲勾連著黑色的珠子。


    李太玄知道此時此刻的憤怒來源於從前的仇恨,捏緊拳頭非常容易,要想展開它再若無其事地揉揉缺牙仔的頭非常難。


    他還做不到。


    於是李太玄從懷裏掏出一塊薄荷糖攤在手心裏。


    “乖乖吃了自己玩兒去嗷,哥在追你嫂子呢。”


    少年說完逃開一群快要圍上來的“小鬼頭”,四下張望尋找佘青青,剛剛看熱鬧太認真怕是冷落到她了。


    李太玄搓搓雙手朝掌心嗬氣,看到那一抹倩影正朝城外走,懸起來的心安穩了許多。這就是默契吧,他也正想回家呢,等等,是不是自己表現太差了?


    少年忙撥開熙熙攘攘的人群,逆著華燈朝青蛇追去。


    “師傅!”


    天黑路又滑,李太玄跑得太快,腳下一個趔趄。


    “小心。”


    佘青青一把拉住李太玄的手,等他站穩時正要抽身,卻被反握住了。


    “好嚇人啊。”


    少年聲音是笑著的,可是明顯有點抖。


    佘青青就任他這麽牽著,嘶嘶低吟蛇咒喚出一團火焰照亮前方的路,淡淡開口。


    “我們的燈籠呢?”


    “哎呀,忘在梧桐樹下麵了。”


    “丟三落四。”


    “你剛剛也把我忘了呀,幸好燈籠沒腿我有腿。”


    沉默了好一陣,佘青青輕扣著的手輕輕捏了捏李太玄的掌心。


    “會還嘴了。”


    “還會還手。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動手動腳。”


    李太玄站定了,深吸一口氣抱住佘青青,然後慢慢把她往懷裏揉。


    “你的下巴好重。”


    “你的頭很硬。”


    融雪紛飛,也不知道是誰先笑起來,之後一路的如履薄冰都成了趣味盎然。李太玄拉著佘青青回山澗,心緒就和幽暗之中那團火焰般忽明忽暗,時不時的有點慌。


    一進小竹屋,佘青青便脫下鬥篷掛好,坐到桌前開始歸置李太玄買的小玩意。


    李太玄望著佘青青,手握懸在腰間十年的白玉,指腹輕輕描摹嵌入蓮莖的她的細骨。


    “青......”


    一想到心上的姑娘在世間沉浮七百多年,還真不敢貿然開口。少年撓撓臉頰,目光落在角落處的壇子上,裏麵是用金櫻子泡的酒、準備過完年拿到小城裏試賣的。


    他不露聲色,抱起壇子走向後/庭,生起小爐後喊道。


    “師傅,幫幫我。”


    等到她走過來,李太玄把裝了水的鐵罐架上爐子,順手拉了一個小板凳。


    佘青青自然而然坐下,接過他遞來的扇子,撲撲炭火。


    李太玄掀開紅綢封口,聞到醉人的香氣一陣吞咽,之後用竹筒打了一些裝進小壺裏。等到水沸騰起來,他挽起衣袖,一手捏著瓶頸把身子沒入後輕輕晃蕩起來。


    現在燙的是少年成為男人後要喝的第一杯酒。


    金櫻子的甜和酸浮蕩起來,李太玄專注於眼前的事,下定決心表白。


    “我叫李太玄,今年十八歲了,終生大事可以自己做主。家住山澗一個小竹屋裏,來年準備在小城租一間鋪子賣點東西營生,可以養活自己和另一半。有小娃娃了之後,應該會和幾個叔父結盟,再去其他城鎮闖一闖。”


    察覺佘青青隻望著爐火不說話,少年又拿出第二套說辭。


    “我叫李太玄,今年十八歲了,非常擅長洗衣服做飯和躺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天天就在家裏養一些花花草草小動物,甚至一些小娃娃呢?養家糊口的事非常難,應該交給強大的對象,我認識一個特別剛的家就住在山澗一個小竹屋裏。好巧哦,離得還挺近的,就是說一轉眼就能看見。”


    少年轉過頭,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繼續開口。


    “我叫李太玄,今年十八歲了......”


    下一秒,心跳驟然懸停。


    佘青青親上李太玄的臉頰,呼吸灼/熱。


    “交/配,學得怎麽樣了?”


    李太玄寬厚的手撫上她的頸窩。


    “不知道,你感覺一下。”


    “你的手很燙。”


    他回吻了佘青青的左眼,再是她柔/軟的唇,然後一點一點加深著力度。


    火光搖曳,酒香迷人,今夜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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