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原本也未曾想到,自己的靈機一動,竟然會造成如此巨大和深遠的影響。


    不過,與各鎮總兵和商賈們洽談爭利這種事,他自然不好親自出麵,最後,還是派出黑臉賀飆坐鎮,再由魏知策與徐清逸從旁協助。


    他們三人分別與眾位總兵,以及各路商賈接連商談了兩日之久,最後終於達成一係列商業合作協議。


    一個巨無霸級別的漁業商行就此誕生!


    這其中,宣府鎮總兵張誠自然是第一大股東,而後則是薊遼總督洪承疇、總監軍張若麒二人,他們一個是封疆大吏,一個是京中朝官。


    更何況張若麒本就是兵部職方司郎中,乃大明朝廷中樞軍事部門的實權人物之一,正是此間各位總兵大將們的直屬上級。


    而其憑此番監軍援遼之功,或許升任兵部侍郎也未嚐不可,以朝堂煌煌諸公幾無知兵之人,將來接替陳新甲出任兵部尚書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現下在遼東的諸位總兵對於洪承疇和張若麒二人,都與張誠一般直接拿大頭幹股,並沒有絲毫異議。


    遼東巡撫邱民仰,以及坐鎮遼東幾位兵憲老爺,還有此時身在遼東的諸位總兵大將也都入了股,雖各人占股略有不同,但也大致上按照各人實力分配,多無異議。


    此外,還有其他各省裏各路商幫的大商人們,也加入到了這個漁業巨無霸之中,雖然現在緊急製作的魚幹產品,基本都在鬆錦之間就地銷售給了十數萬大明官軍。


    但遼東的戰事畢竟不可能一直這麽僵持下去,如果這邊戰事稍歇,製作出來的魚幹在當地,也就沒有那麽大銷量。


    所以,這裏製作的魚幹產品就必然要銷售到大明各處地方,如此便少不了各地商賈們的齊心協力參與。


    正所謂有錢大家賺!


    比如遼東前鋒總兵祖大壽,此刻雖然被困在錦州城內,但大家還是給他也算上了一股。


    畢竟在大明遼西這一塊土地上,祖大壽的勢力可不容小覷,就算他人不在現場,,大家也還是不敢忽視他的存在。


    在各人的協議中,生產出來的魚幹被統一稱之為“將軍魚”。


    並且還要在魚幹的外包裝上,統一使用宣北商幫特有的標識,這是眾人唯一沒有爭論的地方,大家異口同聲表示讚同!


    宣北,尤其是雲州工坊特有的印記,以及雲州卷煙等製品上那些特殊紋理的圖案標識,在此時的大明王朝北方地區,宣北與雲州都已經成為品質的代言。


    就如同雲州出產的卷煙、玻璃、細鹽等諸多商品,在宣府、大同、山西一帶,甚至是京畿、山東、河南等地都是聞名遐邇。


    似乎該處生產出來的商貨,就是優良精美的代名詞一般!


    隨著宣府地方生產的雲州牌等產品,陸續擴寬銷售渠道,未來馳名整個大明帝國,也未見得沒有可能。


    貼上宣北地方的商牌,似乎產品就會高了一些檔次,品質就會有了保證,更容易受到購買者的信賴。


    這一點,便如同後世的一些商品,明明是在國內生產,卻非要加上個合資的名頭,或是冒充國外的假洋名,才會好賣一樣。


    張誠對於因魚幹而起的這一切,自然是樂見其成。


    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在任何的時代,想要凝聚人心無非是兩種方法,其一是個·人崇·拜,進行思·想控·製,但到目前為止,也隻是在宣北他才勉強算得上擁有無上權威。


    可如果放在宣府鎮內來講,他還沒有真正全麵樹立起自己無上威信,就拿新近投歸的參將郭英賢、遊擊何振雄與匡永忠,以及都司唐先成為例。


    他們也隻是在更傾向於接受張誠的統率,並非是真正歸心於張誠,畢竟宣北軍的待遇是各鎮所無法比擬的,而且張誠畢竟還是宣府副總兵,比別人自然更加親近一些。


    而凝聚人心的第二個方法,便是金銀財貨!


    這個是任何時代都行之有效的一個方法,且更為簡便易行。


    就好比這個漁業商行,隻是製售“將軍魚”這一項業務,就將現在遼東的各官各將捆綁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新的利益共同體。


    或許他們中的許多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新興的利益共同體中,誰是那個最有權利的話事人?


    張誠這一次少有的沒計較許多,他讓利很大,因此最終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


    雖然洪承疇並未出麵,但是他貴為薊遼總督,此刻遼東諸官眾將自然皆以他為尊,他隱然已成這漁業商行的主持人,而話事人的活計,確是張誠與謝四新在暗中操持著。


    魚幹生意雖然現在看上去利潤頗豐的樣子,而且以後也可以一直維持下去,但在張誠眼中看來,卻並非十分上心。


    他現在已是宣府鎮總兵官,現在急需的就是打好錦州城下這一場硬仗,盡快回轉宣府鎮城,先將自己地盤上的各方勢力整頓一番。


    如此才能在今後的各項戰事中,遊刃有餘,所以他現下不想節外生枝,今日多讓出去些利潤,跟各位總兵結下一個善緣。


    日後,整頓宣府鎮內各方勢力之時,也會輕鬆便宜一些,至少他們不會來反對自己。


    至於損失掉的利潤,大可在以後與各鎮總兵們合作開設工坊時,再賺回來,反正自己又不缺賺錢的門路。


    更何況,再過一年左右,雲州工坊那邊生產的火銃、火炮、子藥等軍需,也可以拿出一些來銷售給今日這些賺了錢的總兵大將們,到時他們手中的銀子,還不是會轉進自己手裏。


    再有就是雲集在鬆錦的各路商賈,今日宣北商幫與他們展開合作,日後也可借助他們的商路,將自家產品遠銷江浙一帶富裕地方。


    還有很多是天津、山東、山海關等地,甚至是遼西當地的海商。


    宣北商幫與他們結成商業聯盟體,有助於擴大宣北商幫的版圖和勢力,畢竟在黃河以北地方,張誠早已布局多年,暗藏網絡實力已非同小可。


    而與當地各大商賈們合作,又可很好的隱藏自己,還有借助他們的力量,更好的收集情報,儲備物資。


    “將軍魚”魚幹,將成為張誠與各總兵合作的一個典範,或許更將成為他未來掌控各總兵鎮將的手段!


    …………


    “將軍魚”魚幹商行正式建立以後,遼西一帶的漁民們立時成為香餑餑,他們從此前單純出賣勞力,搖身一變就成了職業漁民,每日出工就有錢賺。


    此外,還有停靠在覺華島上龍武水師水兵們,他們被魚幹生意的巨大利潤所誘惑,也爭先恐後的加入到捕魚大軍之中。


    這龍武水師,乃是當年薊遼督師孫承宗,所一手創建的五個水營之統稱。


    不過,在當年的寧遠大戰時,武訥格率領後金騎兵一舉攻陷了覺華島,各水營都慘遭摧毀,雖事後也有重建,然卻是難複當初之盛。


    他們除了為大軍往來運送糧秣輜重外,己幾無別的作用,幸好此時清國水軍也並不強盛,他們才能在遼東大海中繼續存在。


    而此時,水師官兵們下海捕魚,總算是讓他們存在的意義,更增一層。


    除了當地漁民和龍武水師官兵們之外,還有當地眾多熟悉水性的軍戶們,也是爭先恐後的下海捕魚,一時間,遼西走廊的海麵上真是幹帆競渡,熱鬧非凡。


    特別此時還正是漁業旺季,隻短短幾日裏,就有大量各類海魚被捕撈上岸。


    各個臨時建起的大小作坊間,密密麻麻的大鍋架立起來,剝鱗掏髒後的海魚被下入大鍋煮得稀爛,傾倒平複在石板上暴曬,隨後又用石滾輾壓,大片大片可存放良久的魚幹便製作出來。


    當然,這些都還是最低級的魚幹,隻做為可以快速生產的魚幹產品,供應給各營的普通軍士。


    宣府軍眾將士所食用的大多都是魚瓷罐,那種普通的魚幹製品,隻是作為魚瓷罐供應不足時的補充而已。


    所謂“魚瓷罐”,則是將新鮮的海魚切塊,待煮熟後,再放入適量醬油、砂糖、曲酒、蠔油等調料。


    最好再加入些適量的時鮮蔬菜,或是幹菜,以補充人體需要的養份,隨後進行密封,如此製作的魚瓷罐,不僅味道極為鮮美,且還可存放數月之久。


    這種魚瓷罐,主要由宣北商幫在鬆山堡城附近新設立的作坊生產。


    其製作出來的成品,除供應宣府軍將士食用之外,也會向遼東各軍的將官們銷售一些,若是再有多餘,則會販賣到大明各處,供應當地富戶所需。


    因為製作魚瓷罐,就需要消耗大量的陶瓷罐子。


    初時,還可用肉瓷罐使用後騰空出來的瓷罐,清洗曬幹後,用來製作魚瓷罐,但隨著需求逐漸增加,到最後更供不應求。


    由此,不得不在遼東高橋、杏山一帶合適地段,再開設一批製陶工坊,因為漁業發展,竟然還帶動了遼東地方的陶瓷貿易興盛,這也是眾人始料未及之事。


    而且簡易版的“將軍魚”魚幹,又因為物美價廉,在鬆杏一帶大明各軍將士中,很受歡迎。


    這邊要供應的魚幹訂單,實在是太多了,各個製作環節上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所以除了沿海漁民之外,也有眾多的遼東軍戶,甚至是運糧民夫,都加入到魚幹製作的活計中來了。


    連年經曆戰亂的百姓們,此時也學得是賊精賊精。


    他們在這邊的魚幹工坊裏做工,卻隻要糧食來抵付工錢,而不要銀子抵付。


    而且,他們還有言若是不能支付糧食作為工錢,那麽最不濟的,也要使用等量的魚幹來作為工錢抵付給他們。


    如今的將軍魚幹產品,在許多遼東軍民的眼中,己經迅速成為肉食的替代品,成為了僅次於糧穀的第二大主食。


    其實,對於眾多底層將士們來說,隻要能經常有肉食吃,他們也就心滿意足了,並沒有其他過多的要求。


    張成芳率領著一眾親衛緊緊隨扈,張誠與總監軍張若麒,以及王樸、陳九皋兩位總兵沿著娘娘宮地段,一直往東南海岸線方向緩緩而行。


    沿途往來的人們皆是行色匆匆,周邊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時而可見一個個煙柱衝天而起,仿佛錦州那邊的戰事與此無關一般。


    瀚海無邊,大浪滔滔,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子濃重的海蠣子味。


    現在雖然黃土嶺上還駐紮著一股清軍,但在黃土嶺下卻駐紮著王樸大同軍一部,還有張誠的宣府軍大部,而臨近小淩河口又有山西總兵李輔明的兵馬駐守,加起來也有數萬軍馬。


    他們紮下的營壘相連,一直蔓延到小淩河口這邊,有效地擋住了清騎對這邊的滲透,使得他們僅可遠觀,而不得近前探查虛實。


    所以,從娘娘宮魚幹市場往東南一路下來,一直到小淩河口海邊地帶,密集地布滿了一座座曬魚場與加工工坊,忙碌著的人群如蟻。


    各樣開工的號子聲如潮般接連不斷,好不熱鬧,若是不知底細的人來到此地,根本無法將這邊與正在進行著的鬆錦戰事聯係到一起。


    而遠處的海麵上,無數的船帆,宛如一隻隻飛翔著的海鷗,在海浪中迅捷穿行著,它們從各處碼頭上卸下小山似的海貨,繁忙的景色引人注目不已。


    或許是這些日子裏對大海見得多了,也已經有些習慣了,那種初見大海浩瀚無邊,而生出的恐懼渺小般感覺也減輕了不少。


    魏知策等人跟隨在張誠身後,己不再如初見大海那般,滿懷敬畏之情,不過,當他們看到沿途這等繁忙的場景,以及海中千帆競渡的宏偉場麵,眾人還是紛紛驚歎,感慨不已。


    魏知策就十分崇拜地說道:“大帥真是高深莫測,非但統軍打仗使我等敬佩不已,就是在軍械製備上也每多過人之處。


    怎曾想今次所提魚幹製備之法,僅此一項,非止救活遼民無數,更是為我十數萬大軍解決了軍糧不易,以及肉食不得之難,真真是萬家生佛啊!”


    他身旁宣府鎮眾將盡皆笑了起來,張國棟也在旁笑道:“秀才真是厲害,你雖說得自家感受,卻正正好說到咱的心坎子上了嘞。”


    餘者眾人皆是輕聲笑著,張廣達的眼中神光也更加堅毅,在這些人中隻有他和林芳平是追隨張誠最早的了。


    而在他們的前方,張誠挺身立在一塊礁石之上,他左邊是總監軍張若麒,右邊是陳九皋與王樸二人。


    張誠儼然已是眾人的中心焦點一般的存在!


    他眼望著前方的大海,感覺一陣心曠神怡,不由說道:“我張誠自來到大明後,最為自豪的一點,就是改變了曾經許多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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