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帥,真要為兵部陳尚書求情嗎?”中軍官張明遠一臉疑惑的神情問著。


    “明遠,說說你的看法。”


    張明遠深知作為永寧伯的中軍官,可不是簡單的軍令執行者,也不是隻需要管好中軍事務,更多的是思考和曆練,畢竟前任張成芳的例子就擺在他眼前。


    所以,他對於永寧伯的每一次提問都會慎重以待,皆深思熟慮一番才作回答。


    “父帥,明遠以為,您如今率軍河南剿賊,遠離京城千裏之外,還是不要管朝廷裏的爭鬥才好。”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何況……當今皇上最忌邊將勾連朝官,尤其是閣部的諸位老爺。父帥若此時上書皇上為陳尚書講情,豈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張誠對於他的話不置可否,他緩緩站起身離開了自己的座椅,向著行轅大帳外走去。


    呼吸了幾口帳外的新鮮空氣,才緩緩開口道:“世人皆言,本伯起勢,全賴本兵提攜之恩。就連閣部的那幾個閣老也以為,本伯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的人。而今,他陳新甲遭了難,我無論如何都是要使把力的。”


    張明遠臉上透露著一股不服氣的神情,略有些憤憤地說道:“咱能有今天,都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是數萬兒郎們拿命拚殺出來的。與他陳新甲又有何幹?”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永寧伯張誠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如今之朝堂,雖已不似前朝那班黨爭之烈,可內中的派係之說,卻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像為父這樣的一鎮總兵,在我大明少說也有數十,甚或上百之多,雖不一定人皆握有實權,但想來也是大差不差,可又有哪一個能達到為父今日的地位呢?”


    張明遠愣愣的撓了撓頭,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永寧伯也不怪他,十分耐心地對他說道:“即使如為父這般成就,其中也少不得本兵陳老爺的提攜幫襯,否則也難有今日。


    這做人本就不能‘忘本’,更何況今日的朝堂上下皆言,為父是本兵陳老爺的門下,而今陳老爺遭了難,我又怎能不聞不問。


    若真是如此,豈不教人笑我‘忘恩負義’了嚒!”


    張明遠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脫口問道:“那父帥真的要上書皇上,為陳新甲求情?”


    這邊張誠還沒有回答他,就見不遠處顯出一個身影,正是老先生孫時相與胡以溫二人,在劉承祖的陪同下快步行來。


    人還未至,聲已先到。


    “方今朝廷多事之秋,怕是再無伯爺休息之時了呀!”


    說話之人正是老先生孫時相,他已經聽劉承祖轉述了事情的大概經過,還未及近前便已開口替永寧伯擔憂了起來。


    “孫老,說笑啦。”


    張誠麵色不改地接言笑道:“朝堂上的事情,自有諸位閣部堂官們操心,如何輪得到我一介武夫插言啊。”


    張明遠知道他們要說些私密的話,便轉身想要去撩起帳簾,以便眾人入帳內詳探。


    永寧伯卻是笑著阻止他:“裏麵憋悶得很嘞。”


    他說著就抬手指向不遠處的高台,道:“那邊不錯,迎光又通風。你去安排一下,沏上一壺清茶,拿些糕點、果脯來。哦,對啦……再拿來點肉幹、魚幹。還有你和張光、張金在旁伺候就好,把警哨布置得遠些,免得影響我們閑聊。”


    永寧伯的話雖是如此說,但張明遠又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意思呢!


    …………


    “伯爺,真的要為了兵部陳尚書的事兒,向皇上進言嗎?”孫時相對此事頗為關切,他才在高台上坐下,便又再追問了起來。


    “孫老是不想我趟這渾水吧。”


    “確是如此。”


    孫時相對於自己的想法毫不避諱,他看著永寧伯說道:“時相既已決意追隨伯爺,自然要為伯爺計之深遠。


    想那陳尚書對伯爺雖有提攜之恩,可伯爺也並未正式拜入其門下,何況這一回他得罪的可是當今皇上,還望伯爺能夠三思而行。


    切不可因一時的婦人之仁,而毀卻今日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麵啊!”


    張誠麵色溫和地說道:“我非是要救陳新甲,而是為了促成‘與奴議款’一事啊。”


    “伯爺,此事幹係重大,滿朝文武都不讚同‘與奴議款’,伯爺暫時最好還是不出這個頭為上。”


    張誠聞聽此言,神情瞬間變得陰冷起來,他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沉聲道:“哼。這幫子朝廷蛀蟲還不是為了‘遼餉’,才煽動那些科道言官群起攻擊陳新甲。”


    他以手敲擊著案幾,怒道:“國之將亡,他們不思救國之策,眼裏隻有銀子,真是該死……該死啊!”


    劉承祖見永寧伯動了氣,便想著轉移一下話題,不由插言問道:“孫老,這‘與奴議款’與‘遼餉’又有何幹係呢?”


    旁邊伺候著的張明遠這也跟著說道:“是啊。孫老,你給咱們講講這裏邊的玄妙之處唄。”


    孫時相看了看劉承祖、張明遠,又看了一眼永寧伯,見他並無阻止之意,便微笑著開口說道:“‘遼餉’一年何止百萬兩銀子,你們以為真的全都用在遼東養兵和修城了嘛?”


    在劉承祖、張明遠等人疑惑的眼神中,孫時相繼續說道:“這其中上上下下不知喂飽了多少朝廷大員啊。”


    他抬起左手向上指了指,道:“上至閣老,下至戶部吏員,甚至陳新甲主持的兵部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從這‘遼餉’裏麵撈好處嘞。”


    “可這又與議款之事何幹啊?”劉承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孫時相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朝廷與建奴真的‘議款’成功,那遼東還會需要那麽多兵馬,還會需要再繼續加固城防了嘛?”


    “這個……”張明遠似乎想到了什麽,卻並沒有直接說出口來。


    孫時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他的話頭繼續說道:“這個自然是用不得這許多的銀子了。對吧。”


    張明遠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讚同之意。


    “非但每年撥給遼東的銀子會大打折扣,就連遼東的兵馬說不得還要調進關裏來打賊寇哩。你們想想看,這樣一來會有多少人,不能再上下其手,從中漁利了。


    他們可都是拿得慣了的,今日卻是要斷了他們的財路,那還不以死相搏嗎?


    而且那些遼東的兵將們,雖說也頗為能打,可近幾年與奴賊對戰,也多是縮在各處城堡之中,再難見到勇於出戰的了。可一旦議了款,就要調他們進關來打流寇,他們又豈會心甘情願?”


    “啊。”


    劉承祖一臉驚訝地說道:“為了從中漁利,就可以不顧念國朝安危了嘛?”


    “嘿嘿。你呀……”


    孫時相臉上透著一絲不屑,道:“人心之險惡,人性之醜陋,你還是見得太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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