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布恩施義結鐵熊


    孟總捕雖得了金子,卻不想給田錫辦事,心想這田錫果然富的流油,稱他金錫都不為過,老子謀了他的官位,這些金銀還不都是我的。


    孟義山回衙門找了兩個熟悉四鄉的差人,道:“領我去程家村,查案!”


    還沒到午時,三匹快馬就進了程家村口,孟義山內著捕服,外穿紫棉袍,背掛寶刀,身後跟了兩名皂衣公差,氣勢倒是不凡,村民們還以為是來催稅的,立時家家關門閉戶,狗都被主人勒住了嘴,唯恐吠出來惹得瘟神上門。


    這情景惹得孟義山一陣感觸,他當年在太行山沒少見過這般光景,隻不過現在地位換了過來。


    那兩名差人原想跟著老孟下來能刮些油水,有一個便道:“總捕,這天快中午了,咱們先去裏正家用飯吧,吃過了再查案!”另一個也是隨聲附和。


    孟義山舉起馬鞭朝那兩個差人虛晃了一鞭子,罵道:“吃個屁,快帶路去鐵匠鋪。”


    兩個公人也不敢再羅嗦,趕緊帶路往村北的打鐵鋪。


    莫魁的鐵匠鋪是個獨立的院落,四周紮著圍籬,院內散放著些粗工打製的犁鎬農具,中間擺了個大鐵砧,上麵落滿了積灰,不像長用的樣子。


    孟義山縱馬越籬而過,勒住韁繩,將馬停在院中喊道:“莫魁在麽?”聲音喊得甚響。


    裏麵的茅屋門給一下推開了,閃出個長大漢子,凶眉吊眼,獅子鼻下的厚嘴,盡被黒色虯須所遮,長而蓬亂的頭發,用麻線胡亂一纏,粗布的衫子,滿布被火星熏迸的破洞,現出裏麵的橫肉,在屋門當身一立,道:“爺爺就是莫魁!找我有事?”


    孟義山見這莫魁如此猙惡的相貌,也是一怔,翻身下馬道:“我是洛陽府總捕頭孟義山!”


    莫魁一聽捕頭,登時便摘了屋簷下掛著的鐵鉤子,黒沉沉的大鐵鉤在他手裏像使稻草一樣,舉鉤對著孟義山喊道:“鳥個捕頭,我做鐵匠營生,又不犯法,找我做甚?”莫魁的雙目圓睜,看來稍有不對,就要兵刃相加。


    孟義山大步走過去,站到莫魁的鐵鉤都快掛到鼻尖的距離,哈哈笑道:“我聽說程家村莫鐵熊是洛陽第一條好漢,便來與你相見,這黑鐵鉤可不是待客的道!”


    孟總捕存心籠絡,怎知這莫魁卻是鹽醬不進,兩道粗眉一攏,道:“洛陽第一好漢論不到我鐵熊,別說這漂亮話!你們衙門裏那有好人!”手中的鐵鉤已然高舉。


    孟義山心道:“這莫魁夠凶橫的,和老子有得比,到要試他一試!”當下閃電般抽出破軍刀,一式直劈,直砍莫鐵熊的頭頂。


    孟義山突然出刀,莫魁到不慌張,烏光一閃,鐵鉤就將砍至頭頂的刀身掛住,用力一蹦,竟讓他把破軍刀磕出去一尺,鉤身隨即下掛,劃向孟義山的肚腹。


    老孟心中一驚,這村漢的招式竟然深有法度,暗藏甚深變化,當下不敢大意,雙手推刀而出,擊在大鐵鉤上,“鏜!”強大的衝力把莫魁推得晃了晃,鐵鉤也給砍開了一道缺口,莫魁先前不把孟義山放在眼裏,現下臉色終於變了,暗道:“這漢子厲害!”


    孟義山不顧兩手酸麻,趁機狠劈六刀,都在眨眼間完成,他的無骨柔拳日漸精深,刀上已可發出真力匯聚的嘯音,再加盤王刀的路數邪奇,將這六式殺手襯得凶毒到了極點。


    莫魁不知這捕快為何出殺招要自己的性命,當下全幅的本事拿出,鉤身倒握,以末端的鐵棍頭連點數下,幻起一片迷亂的棍影,撞擊孟義山的刀身,竟然被他接下了盤王刀法的五擊,最後一式卻是力有未逮,勉強擦著刀身劃過,不待回手防護,孟總捕的破軍寶刀就送倒了他的肋下。


    莫魁自忖必死,卻不料孟義山把勢子一收,還刀入鞘,隨即哈哈笑道:“莫鐵熊有兩下子!咱們進屋說說?”隨後當下進了屋去。


    莫魁還站在那裏發怔,卻見老孟帶來的兩個差人臉色變了。


    原來這時有十餘個健壯漢子,紛紛操著刀槍趕到,把莫魁的鐵鋪給圍起來了,有個帶頭的青年對莫魁道:“莫老叔,咱們大夥受夠了衙門的氣,趁著狗官差人少,都綁起來推進村後水窪沉塘!包管找不到屍首!”


    孟義山剛進屋,就聽見要沉塘,心說這夥村民可真夠狠的,看來是恨透了差人!走到屋門口喝道:“那個要沉老子?”他眼光凶惡,將那夥村人掃了一圈,臉上的長疤又挺嚇人,一時到是無人敢應聲。


    莫魁暗想真惹惱了這捕快,十來個人不夠他殺的!立時對大夥說道:“這個捕頭與我相熟,要找我鐵熊談些江湖事,大夥都散了吧。”


    村民們帶著不信任的目光瞪了孟義山幾眼,勉強收拾了器械去了,莫魁跟著進了屋內。


    孟義山見村民們走了,對門外兩個差人道:“你們自去裏正家用飯吧,不用管我了!”


    兩個差人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原先還想要強拿村中幾隻雞鴨來下酒,這時都想這牙祭打不得,吃得飽了,恐怕這塘要沉得更深些!那裏還敢出去用飯。


    一個道:“小的站在門外衛護總捕便好,不用吃飯”。另一個也說:“總捕頭放心吧,打死也不動!”


    孟義山“碰!”的一下,將柴門一關,尋了屋中一把破木椅坐下,便打量起室內的擺設來了。


    這屋子真是家徒四壁,泥坯的牆壁裂了不少縫隙,初冬的冷風像刮刀一樣透入,灶裏連根柴禾也沒有,看得老孟直搖頭,隨即用驚訝的語氣對莫魁道:“莫鐵熊,有人說起你近日發了筆橫財,屋裏堆滿了金銀!怎麽家中卻是這般光景?”


    莫魁臉容憤怒,喝道:“那個混帳王八說的?我生撕了他,你看這屋中擺設!老子在家窩了一秋,去那裏生出金銀來?”


    老孟存心引他說話,嘿嘿笑道:“聽說你與人結夥挑鹽販賣,這個到是利大的買賣!”


    莫魁怒容一收,喊道:“不錯,俗話說沒有本事種老田,十分武藝犯私鹽!此事天經地義,又有什麽?”


    孟義山嘖嘖稱奇,道:“人家私梟都是蓋房起屋,置產買妾,你鐵熊一身好武藝,怎麽卻窮得如此透底?”


    莫魁神色頗為不耐,道:“莫爺領著幫窮漢擔鹽過省,不遇到大股盜賊,成夥巡檢,一次到也能賺上千八百兩,這些大夥一分,便剩不下多少,索性就讓他們都分去,我自留下飯錢便好!”


    孟義山起身大笑道:“好漢子,鐵熊,有人許了我黃金二百兩,要將一樁殺頭大案栽贓在你身上!我老孟做捕快,憑的是天理良心,那能壞了名頭,便來你家探看明白,果然是那賊種誆騙我,待回去再找他算帳!”總捕頭取出那長方錦盒,當場在莫魁眼前亮出盒內藏金。


    莫魁看後鐵青了臉,殺氣騰騰的詢問:“那人是誰?”


    孟總捕也不隱瞞,很是痛快的說道:“就是田錫,這老小子前些天在黃河上讓人劫了六船鹽,找不到劫匪,便把這事汙到你的身上來了!”


    孟義山不幫田錫的忙不說,把他求自己相助抓人的事都給抖了出來。


    莫魁一抱拳,感激道:“多謝孟大哥,要不是你告知,我鐵熊可就遭災了!”


    孟義山擺手道:“不必謝,我最看不得那種肮髒手段,還好沒坑害了好漢,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莫魁咬牙道:“我馬上就走,去山裏躲他幾月,再下來收拾田錫這狗王八!”給孟義山施了一禮告辭,舉步便要出門。


    孟義山伸手一拉,對莫魁笑道:“哈哈,不用慌,我老孟不出手,田錫手底下的那幾個鳥人那裏是你的對手!”


    莫魁依言站住,孟義山接道:“鐵熊兄弟,那田錫丟了鹽船,檢使幹不長了,你可有什麽打算?”


    莫魁見他似有後話,便說道:“大哥爽快些!有話便講!”


    孟義山勸服道:“咱們碰上也是有緣,不瞞你說,田錫一丟官,這黑石渡巡檢史便是我老孟的,你來幫我如何?”


    莫魁這人不喜農務,一身武勇加上凶狠好殺的性子,便自然做了鹽梟,卻又看不上那些散碎微利,在家沉潛多時,卻也蟄伏不住,總想伺機而動。


    孟義山的話有些對他的心意,莫魁想了想說道:“孟捕頭是個磊落漢子,我相敬的很,但我鐵熊受不住管束!手下又有一幫窮兄弟,我得替他們謀生計,不能我富貴了,拋下他們不管!”


    孟義山哈哈笑道:“你有意的話,就先跟著我,咱們禍富同當,等我做上檢使,你們村裏人犯鹽,隻要在黑石渡巡檢的範圍,我老孟就當看不到!”他言語豪氣,這等便宜人情做得順手之極。


    莫魁有些動容,孟義山接著把田錫的那盒金錠全推給他,說道:“這些拿去派給你的弟兄,也讓他們得些好處,敢犯私鹽的,都是刀頭舔血的好漢子!想闖一番富貴,就都跟我來,我老孟統統收下!”


    孟義山當年在太行能坐上寨主,絕非幸至,也有些統馭下屬的本事,他見莫魁武藝精熟,又看重義氣,那是最好的幫手,莫鐵熊手底下的私鹽犯子,雖然武功不行,但都是些律法,不怕殺頭的亡命!一古腦的招攬過來,他孟總捕就有了自己的班底。


    莫魁心下大喜,那裏還有遲疑,當下拜倒在地,神容感動的說道:“沒別的,我鐵熊認了你孟老大了!水裏火裏,盼你帶著兄弟們闖出番天下!”


    孟義山也覺感動,上前攙起莫魁,把住他的臂膀一陣長笑,得了這個好手,歡喜的無以複加,將身上紫錦棉袍一脫,便披在了鐵熊的破衣上,說道:“好兄弟,咱們先在洛陽站住腳,再去闖他媽的天下!”


    雖然是篷門破戶,也掩不住兩人的豪氣,熱血沸騰之下,頗想橫刀立馬,去大殺他一場方才過癮!


    孟義山踢開柴門,對著兩個差人道:“快去給老子打酒,我與鐵熊喝上兩杯!”那兩人見孟義山的興致甚好,也不敢觸他黴頭,冒著被沉塘的危險去跟村民要酒去了。


    孟義山與莫魁閑談一陣,兩人都很是投機,待那兩名差人回轉,卻是手提著一壇老酒,捧了一瓦罐煨好的雞肉,說是村人聽說鐵熊宴客,自願宰來燉的。


    孟義山與莫魁酒到杯幹,酒至中途,老孟也不瞞他,直說老子以前也是窮漢出身,慣做山賊,後來才幹的捕頭。八百裏太行,提起“黑虎大寨主”,“太行一把刀”的名頭,沒有人不知道的。


    這一表明身份,兩人又拉近不少距離,莫魁見老孟對他推心置腹,又出身相同,便隔閡盡去,再想及他刀招高妙,便連他胡吹的什麽“太行一把刀”的玩意都信了,還當這位當年真有這麽大的威望!


    想起方才兩人相鬥的招數,孟義山疑惑道:“鐵熊,你的招數絕妙不凡,很見功力!從那裏學來的?”


    莫魁臉色有些赭紅,飲了一大口酒,抹了抹胡須上的酒漬,方道:“大哥,你當我這莫鐵熊的渾號是怎樣來的,一則是我長得猛惡,二是我的雙臂兩膀練有少林外功“鐵背甲”不入刀槍,又能生斷石柱,便得了這個名號。


    孟義山讚道:“好功夫,你是少林弟子?”心裏直歎這莫魁的相貌可比古振聲這小白臉威武多了!


    莫魁歎口氣,罵道:“不是,我小時候就上少林寺當驅烏,就是沒受戒之前的沙彌,但寺裏和尚不傳武藝,我後來偷學了“鐵背甲”和“瘋魔仗”,讓執事僧抓住,一頓板子打出山門了!”


    孟義山哈哈大笑,暗道:“少林寺連莫魁這等貨色都能出產,到也稀奇!”


    兩人又喝了一陣,孟義山起身道:“你去把兄弟們都喊來吧,分了金子,有願跟我的,一會大夥一起上路!”


    莫魁出去兩柱香功夫,領來了一夥漢子,能有二十多個,都是程家村左近的人氏,雖然高矮不一,但都身強體健,神容中透著彪悍!


    孟義山滿意的點點頭,莫魁在院中說道:“我鐵熊跟了孟大哥,你們有願意一起去的,就都留下,不想走的,也拿了金子回家!”把那盒金錠擺在了地上。


    這夥漢子來時都知道此事,但看見黃燦燦的金子擺在地下,都怔慕的看著,眼裏有些期盼之色,沉靜一會,有一個率先道:“咱們都不是安生度日的人,趁著有些力氣,又碰到孟大哥這貴人提攜,老子願意追隨孟大哥!”


    “誰想窩在這地方裝王八,都跟著孟大哥闖天下去!”


    一時間這夥人竟然誰都沒走,跟著孟義山這捕頭手下做事,明顯能帶來富貴!那盒金子明晃晃的擺在那裏,何況鐵熊對他們頗有恩義!


    眾人喧鬧了一陣,都說不走,孟義山哈哈笑道:“弟兄們夠義氣,走,牽馬奔洛陽去,太白居擺上酒席,大夥樂一樂!”


    莫鐵熊也是喜氣滿麵,盼著能在洛陽大展拳腳,成一番功業,領著人在村中收拾行李,安置家屬


    約過半個時辰,便在村中尋來了十幾匹馬。這夥漢子或單人一騎,或兩人同乘,聚成了一隊!孟義山與莫鐵熊兩騎在前,餘人在後,馬蹄動地,將幹土的官道踏得灰塵遮路,這幫山賊鹽梟組成的馬隊就飛馳而去。


    還有抱在一起的兩名公差,也騎在一匹馬上一臉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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