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馬廄建在府內西南角。占地廣闊,設有專供王府貴人們跑馬的馳道。


    孟義山遣走了郝大通,便跑到這裏挑馬來了。


    王府的內使官員,親自引領著孟義山從各色駿馬的走過,什麽西域名種,大宛良駒,老孟見都沒見過。


    “王爺好名馬,搜羅了大明和西域多數的寶馬良駒,就連宮中的禦馬監,也是不如咱們王府的。”內使自豪的誇耀道。


    老孟說道:“我聽說書,古時候的名馬,什麽烏騅赤兔的盧貂蟬!這裏都有麽?”


    什麽貂蟬我還妲己呢!內使還是笑著對孟巡檢說道:“大人不知,烏騅赤兔照夜白,五花連錢黃驃馬,這些都是說的名馬的體貌和顏色。”


    老孟跟著內使和馬夫整個在馬廄裏轉了一圈,才明白赤兔就是棗紅馬,霸王的烏騅是黑的,照夜白就是通體雪白的白馬。


    孟義山對相馬不是很明白,有些挑花了眼,當下說道:“王府有沒有西楚霸王騎的那個什麽烏騅,給我整一個!”


    他一邊挑馬,一邊還想著怎麽回去找嚴先生和錢倫商量一下,有什麽辦法把永寧郡王給整治了,老孟堅信那奸殺案和兩次刺殺世子就是他幹的。


    馬夫將他們領到一處廄門前,指著裏麵一匹通體如墨,四蹄雪白的雄壯駿馬說道:“就是這匹,號稱烏雲蓋雪。”


    老孟一腳踢開門,黑馬立起前蹄,長嘶而起,頗為桀驁。


    “這馬不錯!”隻是這烏雲蓋雪讓老孟不大滿意,聽起來像是烏雲蓋頂,搖頭說道:“名字不行。”


    他在前後走了兩步,拿起馬鞍往馬背上一搭,說道:“以後就叫老六算了!”


    “老六……”內使微笑不改,隻是說著:“孟大人這名字起的好,好哇!”


    解開了馬韁繩,孟義山一躍騎上了這匹“老六”。這匹黑馬可說是少有的良駒,一被生人騎上不免犯了性子,長嘶一聲,立時就想把人甩下馬背。


    老孟扯住韁繩一帶,兩腿狠踢了下馬腹,胯下的馬匹吃疼,放開四蹄狂風一樣從柵欄中竄出,在孟義山的大笑聲中一路絕塵,在廣闊的跑馬場上奔馳起來。


    那馬夫原來還擔心他不明馬術,搞出閃失,卻見這位孟巡檢穩坐馬背,與馬匹的行進起伏十分合拍,控韁的技巧熟練已極,叱喝聲中已然將這匹馬駕馭如飛,踏地奔行一路遠去,眨眼間便跑出老遠沒了影子。


    眾人驚歎這位巡檢司的老爺竟然有手好騎術。


    老孟久做山賊,四出劫掠府縣,靠的就是來去如風,讓官兵難以抓捕,馬術不好那能辦到?


    此時他倚在馬上,任由冬日的大風吹得鬢發亂飛,心中十分豪快歡暢,自從逃出黑虎寨落魄至今,總算是混出了樣子來,手下統役四百,武有莫魁、宋繼祖,文有嚴驥,錢倫為他謀劃,又新收了武藝不弱的郝大通!不說人才濟濟,也是一方豪強。入則交往王侯,出則號令官役,那裏還是昔日太行山的小賊頭。


    他心情得意,坐騎的這匹被叫做“老六”的黑馬也因久受拘束而發性飛馳,不覺間已然奔出數裏,險些出了馬廄的範圍。正待收韁轉馬的當,後方傳來一陣蹄聲,一匹黃馬從身後快如疾電一樣奔上,轉眼就擋在孟義山的前麵。


    老孟一愣,發現馬上的騎士是名背影纖細的女子,還沒看清樣貌,座下的黑馬卻因不甘被黃馬追過而自發加力,四蹄生風的向前奔出,要趕搶先位。孟義山也不勒馬,有心與這女子賽上一賽。


    烏雲蓋雪的腳力非同凡響,數息的功夫就與那黃馬追了個首尾相連,馬上的女子一聲輕笑,反手揮出馬鞭,黃馬被空中的鞭響趕得一聲嘶叫,竄出丈遠。


    孟義山夾緊馬腹緊追不放,兩匹馬在場中奔馳了片刻,老孟已經發現這女子的控馬之術好過自己不少,正待加力追逐,前方的黃馬突然立起前蹄,在嘶鳴中停了下來。


    孟義山費了點勁才勒住了馬韁,在老孟不斷叱喝中才黑馬才漸漸安分下來。


    等那女子將馬頭帶轉過來,孟義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竟然是小王子朱安的母親,那位柳眉杏眼的伊王側妃。似乎姓陳?


    那日孟義山教導朱安,與這位陳妃見過一麵,此時見她俏坐在馬上,嫵媚之外又平添三分英氣,驚豔之下視線不免在陳妃的一身勁裝上掃了兩眼。


    一般的閨閣輕易不見生人,出門都要坐轎。揮鞭縱馬可是男子的事。隻有阿醜姑娘和李清這種會武功的可能接觸過馬匹,但這位陳妃能叫怒奔的黃馬立時停下,這份馬術更勝等閑男子。


    陳妃見這個疤臉漢子目光炯炯的打量自己,不免有些薄怒,卻看到孟義山騎的那匹皮毛墨黑,泛著油光的烏雲蓋雪駿馬。美目不由一亮,轉顏打招呼道:“孟巡檢。”


    王妃能記住他這隻有一麵之緣的九品小吏,著實是讓老孟覺得光彩。


    孟義山在馬上一躬,略顯放肆的笑道:“見過陳妃,王爺說挑一匹好馬相送,我看中了這匹“老六”,牽出來跑個過癮!”


    陳妃礙著身份,也沒提這馬名起得難聽,她將坐騎向前帶了幾步,渡到了這匹烏雲蓋雪的身側,伸出玉手搓摩了幾下馬頭,略顯落寞的說道:“巡檢所騎的這匹馬兒是大食名種,王爺向來看重,還望你多加愛惜才好。”


    孟義山點頭笑道:“這馬跟了我吃不了虧……”


    他突然發現陳妃的素手秀美纖細,掌緣邊卻有久握馬鞭和開弓的痕跡,孟義山心下好奇,禁不住套問道:“王妃可真是好騎術,把我老孟比下去了。”


    陳妃收手嫣然一笑,說道:“妾身的家鄉是漠東韃靼,怎能不會騎乘?”


    伊王這個側妃竟然是蒙古人,蒙古各部目前最強盛的就是漠西蒙古的瓦剌人,和漠東的韃靼部落。


    老孟口中說道:“這就難怪了,王妃所騎的必然也是寶馬。”他看那黃馬毛色實在一般,筋骨也沒什麽神俊之處,真不知為何能勝過烏雲蓋雪兩個馬頭。


    撫了下黃馬的鬃毛,陳妃讚道:“這匹追風是蒙古種裏的鐵蹄馬,靈性和耐力都不錯。”


    孟義山瞟了瞟那匹黃馬,暗說“老子到沒注意這匹,看來不能以貌取馬。”


    王妃輕歎道:“可惜這追風的血統就要斷絕了!這兩年瓦剌連番攻打大明,我們韃靼也與明軍對陣,雙方停止互市多年,在中原找不到好的戰馬匹配。”


    孟義山點頭附和“這個我明白,配馬是血統越純越好。”


    接著便口沫橫飛的和王妃討教起訓馬騎乘之術,老孟騎馬還行,訓馬相馬純屬草包,他的無知落在佳人的眼裏,反倒是助長了談興,含笑講解起各類馬匹的優劣不足,很讓孟山賊開了眼界。


    知道陳妃是韃靼人孟義山隻是覺得新奇,至於夷狄之防孟義山是從來沒有,美人在前管她那個族的。王爺的老婆,我就不能說上兩句了?


    出身大漠的王妃和性情粗豪的太行山賊到也頗為投契,陳妃在王府中待得寂寞,少有有和其他男子說話的機會,難得老孟肯向她打聽塞外的風光和訓騎之術,自是傾囊相告。


    兩人越聊越熟,漸漸稱呼已經從巡檢大人換做了孟兄。隻是兩匹馬兒還恪守著距離。


    陳妃在王宮多年,爾虞我詐的日子不知有過多少,早沒了天真的想法,隻是覺得這位孟巡檢豪勇過人,又得王爺推重,自然而然的想拉進一下關係。


    王妃纖手輕抬,攏了攏被風吹散的發絲,嫣然笑道:“還未謝過孟兄教導安兒呢,他要是吃不了苦,你就多責罰。”


    孟義山這師父存心不正,本來就沒耐心教導孩子。


    此時人家的娘親提起,不由得疤麵一紅,訕笑道:“我剛才還跟王爺說起小王子聰明伶俐,一教就會。”


    心說老子要是把朱安放羊不管,他爹娘考教起來,還真是麻煩。


    孟義山正待再多添幾句好話來打發王妃,卻發現陳妃的表情變得有些憂愁,沉默了一會,向老孟傾訴道:“因為我不是漢人。在王府裏沒有親戚憑依,連帶的安兒在諸王兄弟間也受欺負,這孩子內向,我真為他擔心……”


    這是陳妃的真心話,她的蒙人身份很難在王府裏麵立足,要不是王爺寵愛朱安過甚,她這個王妃母憑子貴,還真不知道淪落到什麽地位。


    陳妃不勝嬌弱的神態讓孟義山起了憐惜之情,衝口說道:“王妃放心,你信的過我老孟,以後我就把你當妹子看了。有我在,誰也動不得朱安!”


    陳妃對著老孟淺淺一笑:“那就讓孟大哥多費心了,你的情義,我和安兒都會謹記在心。”這種八杆子打不到的兄妹關係,從王妃的口裏認了下來。


    孟義山雖然憐香惜玉,也還沒被美色搞昏。看出王妃是想用師徒之情來絆縛自己,他樂得被美人利用,日後在王爺內宅也好有個照應。幫忙吹吹枕邊風也是好的。


    眼看遠處,王府內使尋找老孟的人馬都能望見影子了。


    陳妃依禮作別道:“秀雲要告辭了。”


    王妃對老孟說出了自己的閨名後,轉馬揮鞭走了。


    靠著朱安的師徒關係,陳秀雲和孟義山這兩個人熟絡起來,老孟一夾馬腹,駕著烏雲蓋雪奔回去迎上來找他的隊伍。


    老孟出手賞下馬夫一錠銀子,讓那馬夫重新備好一套好鞍具,給馬喂了豆餅和食水。


    準備直接將這匹“老六”騎回巡檢司。那馬夫得了賞賜,很是歡喜,說道:“王爺賞賜巡檢大人的馬鞍,已經備好了。”


    隻見一套馬鞍上有雙龍鎏金,非同一般的華貴。這等的豪奢鞍具在馬身一架,更顯騎者的狂驕。


    看得老孟是異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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