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龍丘桃溪這麽久,這是劉顧舟第一次瞧見她如此失態。


    雙馬尾少女一聽那六個字,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置信道:“娘咧!這不是要了命了嗎?你娘這麽想的,把這燙手的山芋留給你?這東西在你手上,可就不是好東西了。”


    怪不得有這麽多高手在爛柯鎮,光這一方印章那就值了。


    劉顧舟無奈道:“我也沒見過我娘啊!還有齊笑眉這個牛鼻子,老早不說,弄的我也有些手足無措。”


    龍丘桃溪神色凝重,沉聲道:“千萬記住,以後絕對不能把那玩意兒從你的葫蘆裏取出來,千萬不能。否則這就不隻是你的事兒了,這就是整個人族的事情了。”


    兩人各自調息片刻,隨後便領著徐芝采去找尋藥材。


    已然過了白露,即便是位處南境也還是有些涼意。好在山中藥材不少,沒過多久便采集齊了。


    劉顧舟還順便把遇到的藥材全教徐芝采認了一遍,也教了幾個老方子,如真武湯、四君子湯之類的。


    與不愛讀書的劉顧舟截然相反,徐芝采對劉顧舟說的這些,極其感興趣。


    下山路上,劉顧舟笑著說道:“其實粗通藥性,小病即能自醫,回頭我給你手寫一份藥性抄,你能記多少是多少吧。不過若是真想稱為一名醫者,還是得找個好先生的。”


    龍丘桃溪傳音道:“你真學過?”


    劉顧舟輕聲道:“算不上學過,我家開客棧的,又不是開藥鋪的。隻不過三叔屋子裏有許多書籍,如《素問》、《傷寒論》一類的。我對學塾那之乎者也是真沒興趣,可對這些個旁的,那是極其喜歡。”


    龍丘桃溪笑了笑,拍了拍徐芝采肩膀,問道:“重不重?我幫你背著?”


    小男孩咧嘴一笑,輕聲道:“這才哪點兒?我五歲開始就跟著姐姐上山采些山珍,每隔一段兒時間米山鎮會來人收,我們就拿這個換些東西。家裏的幾畝地,一直都是我跟姐姐打理的,半山腰的一塊兒貧地,愣是給我們經營成了沃土。”


    龍丘桃溪輕聲道:“你爹娘?”


    徐芝采搖搖頭,“不知道,我是姐姐撿來的,姐姐的爹娘死得早,我的爹娘那就更不知道了。”


    不多久就回到了村子,小村落隻七八戶人家,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下方有一條不寬的小河,兩丈出頭兒,可河水頗深且水勢湍急,所以一直沒能有一座橋。若是有一座橋,小山村去往米山鎮最起碼能少走十幾裏地。


    徐芝采埋著頭說道:“就是因為要繞,請郎中要一天時間才能到,要是有一座橋,可能村子裏好幾位叔伯就不用死了。”


    劉顧舟心裏當即有了幫忙修橋的想法。


    村子裏遇到幾個扛著鋤頭農作回家的人,無一不是將徐芝采拉過去瞧瞧詢問這兩個外鄉人是誰?身上帶著兵刃,別不是歹人。徐芝采耐心解釋,說是兩個在山裏迷路的,正好會醫術,想著讓他們幫忙給姐姐瞧病。


    沒走幾步便到了徐芝采家中,尚未進門,便聽到一個虛弱聲音喊道:“芝采,回來了?飯做好了,自己熱一下就能吃了。”


    徐芝采轉過頭看向劉顧舟,輕聲道:“劉大哥,請你幫忙瞧瞧,讓我姐姐快些好起來。”


    劉顧舟點點頭,“你帶路。”


    一處小院兒,泥胚院牆,有幾間屋子,倒是頗有特色,是以竹子做的屋頂,與瓦片想通,半塊兒竹子一正一反。


    走進屋子,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但收拾的極其幹淨。


    床頭坐著個一身粗衣的少女,與劉顧舟差不多年紀,臉上略顯粗糙,明顯是長年曝曬所至,但五官端正,長得也是十分清秀。


    少女詢問道:“芝采,這兩位是?”


    劉顧舟本想走過去,龍丘桃溪瞪了其一眼,率先走過去,笑著說道:“我叫龍丘桃溪,他叫劉顧舟,我倆在山上迷路了摔暈了,是徐芝采救了我們。正好聽說你身子不舒服,正好他會些醫術,我們就來瞧瞧你,權當報恩嘛!”


    少女看了看徐芝采,小男孩笑著點頭,少女這才放寬心,趕忙準備往床下走。


    龍丘桃溪攔住少女,微笑道:“你瞧著跟他差不多年紀,我喊你姐姐吧,身子不爽利就不下來,先讓他給你瞧瞧。”


    劉顧舟隻是看了看,並未切脈,因為他也不會啊!


    瞧了瞧,劉顧舟開口道:“姑娘,我這裏有早就製成的藥丸,你且服下,再睡一覺就好了。”


    取出一枚丹藥遞給少女,待其服下後,少女叮囑徐芝采道:“把存的臘肉給兩位炒了,餓了一天了,不能就這麽湊合著。”


    龍丘桃溪微笑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我們的。”


    出門之後,劉顧舟笑著說:“不要肉,我們是練武的修行中人,幾天不吃也沒所謂,況且我們主要吃素,你要是實在不好意思,你自己吃什麽就給我們弄什麽。”


    徐芝采苦笑道:“那條自我記事起就掛在房梁的火腿,姐姐就沒吃過一口。”


    劉顧舟輕聲道:“所以你姐姐容易得病,身體太虛了。”


    結果這孩子忙活一天,晚飯就是一碗野菜燴的麵糊糊。


    夜裏劉顧舟帶著徐芝采跑去那條漿水河河邊,見此地樹木多是藤蔓漫延,便打發徐芝采砍了一捆竹竿,劉顧舟將那竹竿打通兩根連在一起,又找了一些剛剛發芽的藤蔓引入竹竿。


    看著劉顧舟在河道跳來跳去,徐芝采羨慕極了。


    弄好竹竿之後,劉顧舟與徐芝采說了些悄悄話。


    小男孩一臉詫異,“這能行?”


    劉顧舟笑道:“當然行了,過幾個月你不就知道了?”


    小男孩忽然抬頭看著劉顧舟,欲言又止。


    劉顧舟笑了笑,“有事兒就說,能幫忙一定幫忙。”


    徐芝采緊緊抿著嘴唇,片刻後沉聲道:“能不能把你的藥丸子多給我幾粒?你告訴我你家在哪兒,不管多遠,以後我會還你的。”


    劉顧舟二話沒說就掏出來幾粒藥丸子,反正陶罐兒裏還裝著一大把呢。


    小男孩一臉欣喜,抓著藥丸子就往村子裏跑去。


    半夜裏,劉顧舟取出紙筆以腦海中的記憶默寫了藥方醫書,然後留下了兩式拳法。


    走出小山村,劉顧舟心情大好。


    龍丘桃溪好奇道:“什麽事情能讓你這麽高興?”


    劉顧舟咧嘴一笑,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瞧見那孩子捧著丹藥去村子裏那些個幫過他的人家時,就覺得很好,特別好。”


    誰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若是沒有世俗侵擾,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山民大多都是世間最純粹的善良之人。


    龍丘桃溪也笑了笑,搶過酒葫蘆抿了一口酒,輕聲道:“現在咱們在什麽地方?東去建康還是直接北上乘坐渡船去鬥寒洲?”


    劉顧舟板著臉說道:“說什麽呢?害你娘的人在建康有消息,我們當然要去建康。即便我本事不大,咱們不是還有悶葫蘆嘛?”


    雙馬尾少女笑容燦爛,輕聲道:“你抓緊煉化清溪,先與你心神相通,等你破境凝神之後就更加得心應手了。”


    其實胡二鑄造的那柄劍,龍丘桃溪最早是想起名行舟的,可劉顧舟說叫桃花塢挺不錯的,所以才起名桃花塢。


    龍丘桃溪忽然取出一塊兒玉佩遞給劉顧舟,她撅著嘴說道:“呐!今個兒九月初三,你又老了一歲。”


    劉顧舟一愣神兒,好像自己都忘了這茬兒。


    龍丘桃溪輕聲道:“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跟清溪一樣,從未給男的動過。”


    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手上那道已經消失不見的傷口的原因,龍丘桃溪總覺得與這個小色胚在一塊兒時,就跟在家裏一樣。該哭哭該鬧鬧該發脾氣發脾氣,她才不在乎自己是好看了還是不好看了。


    事實上劉顧舟也差不多,偶爾行至山澗無人之處,他總喜歡把頭發解開披著,因為劉顧舟自小就不喜歡紮起頭發。他也從來沒在意過龍丘桃溪是否覺得自己邋遢,兩人相處,唯有自然二字。


    劉顧舟揣好玉佩,咋舌道:“好家夥!小財迷居然會送人東西?”


    說完話拔腿就跑,龍丘桃溪瞪著眼在後邊追趕。


    湖山郡再往東約麽三萬裏就是建康了,靠雙腳走去建康,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所以兩人決定先往東南方向,找一處仙家渡口,然後乘船去往建康。


    隻不過,最近的渡口也要近三千裏,以劉顧舟磨磨蹭蹭的性子,估計年前是到不了,所以龍丘桃溪索性禦劍帶著這家夥,走走停停,每日行進幾百裏,終於在十月初到了梁國中部的紅嘴渡,碰巧今日就有去往建康方向的渡船。


    不到兩萬裏路程,至多三五日就到了。


    劉顧舟那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繞著渡船甲板走了好幾圈兒,看夠了才作罷。


    龍丘桃溪就有些悶悶不樂了。


    小色胚!出門兒也不帶錢,三枚五銖錢的船票還得我自己出。


    樓船之上,有個一身白衣的白麵書生笑嗬嗬望著龍丘桃溪,隨後笑著打招呼。


    “這位姑娘,地字號臥鋪可不舒服,與其跟著這個沒見過世麵的,不如到我這裏來,天字一號,地方也寬敞。”


    龍丘桃溪還沒說話,劉顧舟就板著臉走來了。


    “憑你臉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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