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國軍營駐紮在密林深處,大哥的作戰經驗一向豐富,時常被上門的官員拍馬屁,我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


    大哥把我丟在離他最近的營帳,安排一個個子矮小體態憨厚的粗使丫頭照顧我,我不敢問大哥,隻能悄咪咪問她,軍營裏一水男子,她姑娘家家的怎麽會待在這裏。


    她不說話,也不抬頭看我,興許是個啞巴。


    真可憐,我決心得對她好點。


    住在軍營的這段時間,大哥時常神出鬼沒,上午出現在訓練場,下午就跑去別處,對不上麵也好,免得他挑小錯責備我,讓我卷鋪蓋滾回家。


    趁他不在,我偷跑到訓練場,崆國士兵們訓練有素、揮汗如雨,一張張陌生的麵孔當我看去時,霎時間變成了熟悉的樣子,他們似乎全部都認識我,嘴裏呼喚的稱呼偏偏傳到我耳朵裏的時候,沒了聲響。


    但我辨認的出那兩個字,將jun。


    肩膀上落下一隻粗糙的手,將我從虛幻中喚醒。


    我轉頭發現是小啞巴,她打開攥著的左手,上麵是嫂嫂送我的木簪子,掉在地上的緣故有些髒了。


    嫂嫂說,簪子的主人是她的那位故人,換我戴著同樣意義非凡。


    我把木簪子別進頭發裏,轉身回望,那些士兵的臉依舊陌生,哪裏是在跟我說話。


    夜裏,大哥遣人把我叫去,營帳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陌生人。


    他一身墨綠,背對著我,獨獨吸引我的反而是他手裏的那把劍。


    我認得,挽月。


    我的劍穗還掛在上麵。


    我對李自衡同我大哥相熟並不感到奇怪,同朝為官難免有所耳聞,但是他大搖大擺的把劍穗掛在自己的劍柄上,著實令我羞憤,好在大哥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裝作初見,互相客氣寒暄後,大哥就把我們兩個趕出了營帳,美其名曰讓他帶我認清戰爭的殘酷,別悶頭傻樂,不知天高地厚的要當將jun,帶兵打仗。


    準確來說,我被趕出去,他被請出去。


    並肩走了十幾步,我首先忍不住對他發問,問他為何拋下我隻和宋長亭去解決問題,為何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為何赤裸裸地把劍穗掛在劍柄上。


    李自衡不語,對我依然笑得柔和。


    我在背後偷偷彎曲一根手指頭,這是第十二次。


    月光如水,小啞巴忙忙碌碌為我鋪好床褥,咻一下的消失不見。


    我躺在床上,反複咀嚼李自衡今日跟我說的種種,他說他已經調查清楚戎殷士兵抓孩子的原因,老皇帝沉迷巫蠱之術,相信童子血煉就的不老藥可以長生,一百個孩子煉出一顆,已經惹得全國民怨滋生。


    他還說希望我回到父親身邊,挑明這場戰爭勢必會死傷無數,變成你死我活的局麵。


    我不想把沉默留給他,糾結片刻抬眼回應。


    “誰都沒有資格丟下他們,包括我。”


    窈娘說,讓我離李自衡遠一點,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擺明不是個好人。


    我不以為然,他每每回軍營會給我帶窈娘釀的酒,會給我帶故事曲折離奇的話本子,會給我采五顏六色的花,即使冬天沒有花。


    我問他會不會捉螢火蟲,他說等打完仗要給我捉夠一百隻。


    李自衡是個好人,我起初一直這麽認為。


    直到我軍和敵軍第一次交鋒,這個堅定的想法逐漸開始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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