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找了兩天兩夜,終於將肖噶大婆找到。


    你道她瘋到哪裏去了?原來哪裏都沒去,就藏在自家屋山頭的那顆大樹上。穿一身白,披頭散發,斂容悲催,蒼白無力,像個白色的鬼魅。難怪有人說肖家祠堂禮成的那天一大早,看見肖老大屋旁的樹上有白毛狐狸精,對著肖家祠堂的頭門,該不就是她吧?


    兩天兩夜過去,肖噶大婆的形容與姿態大變。肖家祠堂的建築對肖噶大婆的刺激到家了,就此瘋的?


    夏天,肖老大的屋屹立在樹叢的包圍中,四周樹蔭深深,何以看得見她人影?當人們發現她時,她正如狐狸精一樣穿一身白色睡衣,衣炔飄飄,長發飛揚,纏在一顆樹枝的樹丫巴上,樹蔭將她遮蓋得嚴嚴實實,隻有那身白色睡衣在陽光閃現的樹蔭縫隙裏一閃一閃,被眼尖的婦人發現,無不嚇掉三魂。


    人們好不容易將肖噶大婆從樹丫巴裏弄下來,可她完全瘋了,力氣大得出奇,幾個人都捉不住,全然不顧鄉親們的感受,不顧兒女們的感受,一個騰空尖叫,嗖嗖幾下就爬到樹尖上去了,吱吱呀呀地跳舞唱歌,邊跳邊唱邊嗤嗤嗤地撕碎了衣服,把身上睡衣也撕得精光,露出那一身潔白如玉的肌體來,好不狼狽。


    說實話,肖噶大婆雖然年老,卻色不衰,發起瘋來,可謂魅力四射,妖孽一般,舞動著潔白的身軀,唱著人聽不懂的神歌,時有狂躁大聲疾呼,時有溫柔如水嚶嚶細語,無不叫人酥到骨頭裏,而又毛骨悚然。肖噶大婆果真被狐狸精精住了?形態舉止都透著狐狸精的怪異與妖媚。


    這麽說吧,肖噶大婆一發瘋,就是隻魅力四射的狐狸精。渾身晃亮得男人不敢睜眼看。看了就忍不住要來與她雲雨恩愛一番。據說,肖立紅的誕生就是在她一次發瘋之時,肖老大看見赤裸舞蹈的老婆,光潔漂亮的肌體,哪還顧得上她瘋還是沒瘋,抱著瘋婆娘一個撲通狗吃屎地倒趴在她身上,兩個人纏在一起,就此誕生了他們的大兒子肖立紅。那時她不過十七歲,就是這一幅情狀,敢情在娘家裏就被狐狸精精住了?


    肖噶大婆一發瘋,就撕碎自己衣服。潔白的身子舞動,又如白蛇仙下凡,妖風嗖嗖,隻可惜她不是白蛇仙下凡,而是被狐狸精精住了的凡間女子,該是承受了多大心身加倍的摧殘,隻有瘋子本人曉得。


    肖噶大婆年輕時,非常漂亮,身材豐碩,胸大屁翹的性感女神。且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生育能力極強,都生了那麽多乖巧漂亮的娃,怪不得她要在弟媳婦肖伯母麵前甩嘴,肖伯母是隻霸著雞窩不生蛋的母雞的。即使這麽多年過去,這麽多不幸發生。肖噶大婆的模樣還如狐狸精一樣,眼睛狐媚,一發瘋,就渾身散發一股奇香,叫人忍不住沉醉酥麻。相信世界的男人沒有一個逃得了。不虧肖立紅的親娘。這點不能沒入塵埃的美貌,天生的高貴,身體的奇香香味不知從何而來?瘋時仍不失卻。


    隊裏人議論紛紜,肖噶大婆生養了那麽多娃,一個個長得如花似玉,嫩紅嫩白的生的都可吃,長大之後卻一個個死了,到底啥原因?


    一則,源於她家住的位置不好,左邊是樹林,右邊是水浹,還是個堤外邊,夏天一漲水就與長江連在一起。平時呢,也不與隊裏的人家融合往來,單家獨戶的,缺少人氣。二則,肖噶大婆太過嫵媚,狐狸精轉世,人都看不慣,說她不合性。她也跟鬼都不說話,高傲得很,隊裏人都討厭她,她也懶得去熱鬧的地方參合,獨在那寧靜樹林旁呆,假清靜,招鬼。三則,她屋後一個台坡,台坡下水浹,屋旁的樹林又太深,真是陰鬼狐魂不散,啥子的妖魔鬼怪都可招來養著。她家的娃肯定是在兒時,就被某個妖魔鬼怪看中,長大了就將之魂魄喪失,拿命去了唄!肖立紅幸得小時候就過繼給了肖伯母,否則也是命不保,哪還有今天?


    甚至,還有人駭人聽聞地說,肖噶大婆年輕時香酥地與鬼交,與魔交,與妖交,與精交,才生得那些孩子,她的孩子就是妖魔鬼怪的後代,根本就不是肖老大的種,長大了,就一個個地去尋他們妖魔鬼怪的父親了,死不足惜。都是禍害。你說年紀輕輕地死了,留下的兒女,男人,女人,不是都被他們禍害了?


    總之,那個時期,對於肖老大家的傳說百花齊放。這對肖立紅這般有身份的人是不大體麵的。也怪不得肖立紅一直不認肖噶大婆親媽。一個好好的家庭就如此日益地破敗,家裏的女主人一定是邪乎的。


    其實,肖立紅的親生母親肖噶大婆,並不是被狐狸精精著了多年,而是被自己心魔折磨了多年。都因肖立紅這個親兒子,咋地過繼出去就這樣出息?咋地她自個養的幾個要一個個死掉?這不,接二連三的打擊,日夜思想的就撐不住了,犯起瘋來。


    肖立紅也有些懂得親生母親發瘋的根源,這都得把他的養母肖伯母的提醒。可一切已晚,肖立紅現在就是對著肖家祠堂,對著肖家先祖磕頭裝香,認她親娘,她都不認得他這個親兒子了啊。徹底瘋了。


    肖立紅前腳剛到部隊,得知親生母親瘋得不曉得回家的消息傳來,連忙又殺回馬槍,馬不停蹄地往故河口趕。陪著親生母親肖噶大婆瘋了幾天,病情不見絲毫好轉。肖噶大婆還是瘋得沒樣,撕碎衣服,赤身裸體地在樹上唱歌舞蹈。肖立紅看見真是心碎了,不忍直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次回故河口,肖立紅還是藏在肖伯母家從前他小時候的房間裏,不肯出來,至於哭沒哭,我沒去窗戶裏瞄。


    肖立紅一連陪伴親生母親肖噶大婆十多日,用鐵鏈子鎖住肖噶大婆,不叫她瘋跑了尋不著家,也不叫她發瘋了一下跳上樹尖唱歌跳舞,撕碎衣服。肖噶大婆似乎也安靜了不少。但時有發起瘋來,就將守護她的親人抓得頭破血流,將鎖著的鐵鏈子都奔斷了,真是狐狸精上身,哪裏來的妖力氣。


    這麽說吧,肖噶大婆的瘋病一時半會好不了,死也不得死,就這樣耗著,總不是辦法。這般用鐵鏈子鎖著對待牲口一樣,實在於心不忍。最終肖立紅解開親生母親的鐵鏈子,無不千叮囑萬囑咐,又給唯一在家的弟弟肖希罕一筆錢,交代弟弟肖希罕將發瘋的母親弄去醫院治療,而他早早超過了探親日,確實不能再耽誤,確實不能再在故河口,要回部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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