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期,三叔當兵從部隊轉業回來了三年。轉業之後,先到師範學校進修一年,師範學校畢業被分配到小河口鎮中學當體育老師。三叔之所以當了體育老師,完全因為一長得高,一米八九;二轉業回來的公家人。


    (小河口鎮那時是河口鄉的首腦陣地,天鵝洲還沒放養麋鹿,處於新故河口時期最初階段,出門哪裏都得過河,是為孤島一座。有艘船,確實是挺好的營生與活路,肯定比種地強。二嬸子這女人的厲害。與祖母友打卦難分伯仲。)


    三叔雖個頭高,卻十分瘦弱,一米八九身材,體重才一百二十斤,外號鞭趕棍。(鞭趕棍就是老農耕地時趕牛的)風一吹就要跌倒,哪裏當得好體育老師的?當了不到三個月,人家校長硬是不要了,就去了鎮上教育組做教育工作。


    三叔在部隊當兵上前線,沒打仗,也沒帶過兵,就在後方當炊事員,對複雜的教育工作不太懂。俗說,隔行如隔山,一個食倌怎能隨身一變成教育工作者?雖說進修了師範學校,也沒學到什麽紮實的文化,教書隻能教體育。這不,眼看體育老師與教育工作者都不合適。恰好,小河口鎮新辦工商所,工商所在當時冷門,就是個跑路收稅的。於是,三叔就被調配到工商所,算是有了一個固定的工作,一晃兩晃的,三叔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歲。可是急壞了祖母。


    三叔三十有一了,媳婦子說了一大堆,就沒得一個中意,也是蠻窩心。據家裏人說,有次,三叔還說了個高層幹部,比三叔大一歲,就是三十二,人家女幹部瞧中了他,三叔還挑人家年紀大,瞧不中。


    那些日子,我時常聽見祖母在家自言自語:“老三你個不聽話的崽,也不數數自己多大了,人家比你就大一歲,都高層幹部,貧下中農的女兒,可是腳踏實地上來的,本事大著。你才有個工作而已,有啥了不起?你跟老娘老是看這個不中,看那個也不行,看到老打光棍去……”


    祖母一說到三叔的女友之事,就痛心疾首,犯頭暈!


    但三叔對祖母說,他對女幹部沒感覺。但不知祖母可是聽得懂。


    三叔隻要一回家,祖母就大聲訴斥:“老娘將你養大成人,送去當兵,轉業回來是為光宗耀祖,繁衍生息,為陳家添子添孫,不是叫你打光棍混陽壽,你跟老娘當前什麽事兒都不要做,解決個人問題再說……”


    三叔被祖母嘮叨得神經都衰弱,不敢違抗母令。


    三叔有個戰友一直想給三叔介紹對象,就叫三叔去他家吃飯,可是相得中?


    三叔到他戰友家門前碰見一個臉相古典,氣質慵懶的女子,披著一頭淡黃色卷發,如貓。這個形象在當時可新潮。三叔或許喜歡這類女子,對坐在戰友門邊的貓女子,多瞧了兩眼,才進屋。


    吃飯時,貓女子亦在吃飯之列,穿件白色裏頭開紅色小花的連衣裙,鼻梁高挺,皮膚白淨,加以一頭慵懶的卷發,連氣息也像貓了。吃完飯,三叔並未見到什麽相親女子,倒是貓女子自始至終在場。中途吃飯時,三叔問過戰友,對麵坐著吃飯的貓女子是誰?相親的女子來沒來?


    戰友隻說讓三叔先吃飯,吃過飯了再說。待三叔吃飯再問貓女子是何人,戰友便說,貓女子是他妻妹。也並不說相親女子是誰?


    戰友的妻妹?三叔當不會多想。可奇,明明說好來看對象,這不,飯都吃完了,相親女子還未露麵?三叔直納悶的,突然心蹦蹦蹦跳。難不成相親女子就是戰友的妻妹貓女子?正是。


    三叔可謂欣喜若狂,一口應下來。


    貓女子也相中了三叔,貓女子之所以相中三叔,不因別的,就因三叔在部隊當過食官,會一手好飯菜,人勤快,性子溫和,長得如王子般,優雅斯文,個頭還那麽高。那時期,三叔應該沒那樣瘦了,壯了些。


    這是三叔戰友介紹三叔給貓女子時,說的原話,


    父親找三叔商議漁船之事那天,三叔剛從戰友家回來,心裏正蹦著個兒喜。正思量如何回家將此樁喜事兒告知祖母與父親。不想父親倒找來。立馬從工商所趕回家。當父親跟三叔說到機船之事,三叔毫不猶豫一口讚成。在三叔那時的心中,已決定娶貓女子,成家立業。機船在當時的確算得上立業。在三叔的心中,不過今年,他就要與貓女子大婚。


    貓女子叫藍屏。在某鎮上汽配廠工作,正規職工,家有八個姐妹兄弟,祖上是橫式鎮街頭的老住戶。她最小,也最受寵愛,比貓還懶。


    用祖母的話說是:“她的懶不可形容,懶得連飯也懶得吃,買快餐;衣服也懶得洗,一套新的穿一次就丟了,換新的。喜歡讀小說看戲。窩在床上,太陽曬著屁股了,農家婦人田間的草都鋤了一塊地,還不起來。房間亂七八糟的也不收,唯她這個人走出去還算幹淨。你別看她穿一身連衣裙好看,根本就是懶婆娘一個,發餅掛在脖子上也懶得低頭去吃的大懶蟲,懶死的像……”


    就是這麽懶的一個女子,三叔要娶回家來,祖母還不給氣死。


    這麽懶的一個女子,在鎮上名聲都不大好,所以二十三四了,還沒有男朋友。相了無數次親,開始還中,一到她的寢室,就不中了,被嚇跑了唄。


    她的懶在鎮上有名,用那時的話說是典型的街痞子,這樣的女街痞子誰敢要。可不知怎的,三叔就是看中了。無論戰友怎樣說她懶,三叔就是喜歡,認定了。


    後來,三叔還到貓女子的單位去了兩次。麵對她那亂七八糟,連腳都難得放進去的房間,並沒有退卻,而是收拾了好半天。第二次去,又幫她收拾好半天。臨到三叔第三次去,再告別時,藍屏已有些依依不舍。送三叔到車站,望著車上對她揮手的三叔,眼淚都要掉下來。她已非常依戀這個大哥哥了。三叔在車上揮動軍帽的樣子,成了我三嬸子後來心中永生不忘的光輝形象。


    “像個首長一樣在車上揮動著軍帽,邊揮邊交代……”往後,我三嬸子這樣形容那個令她終身不忘的鏡頭。一個形象在她心中如此高大的男人,怎會不嫁?


    三叔乘回來商量漁船事兒的當兒,就順便給家人說了這事,想給大家帶來一個驚喜!不料祖母卻受到了驚嚇,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祖母激烈地陳詞:“這麽懶的一婆娘,弄起作麽子用?乍懶都不說,若懶得連孩子都懶得生,乍辦?不是白弄了?”


    確實,懶是個大問題,不夠祖母友打卦擇兒媳婦的水準。用祖母的原話說是:“光隻長得好看又不好吃,繡花馬桶子跟白皮騷瓜有何不同,敢情懶得這般,孩子都生不出來,豈不壞了我兒三丘的終身,娶回家有何用,擺著好看?”祖母一說急得一哼,一急一身汗,渾身痛!


    父親的意見是三叔自己喜歡就行,祖母也不慌反對,讓三叔帶過貓女子回家看看,再決定不遲。祖母反對是反對,但見三叔那麽喜歡,父親也不反對,孤掌難鳴,也讚成先帶回來看看再說。


    祖母反對,不光懶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貓女子是橫式鎮老住戶。橫式鎮可是當初故河口周邊縣城最繁華的鎮,有當初故河口之外的上海灘之名。什麽工業農業紡織業,橫式鎮都是領先全市的。算是個繁華的小城。貓女子打小就是街上出生的城市人,而三叔是農村出生的農村人,祖上出生環境大不同,生活環境也相隔太遠,怕是不合適。就高層女幹部,從農村一步一步上來的多好,經曆身份差不多,門當戶對。而藍屏就是門不當戶不對。


    祖母為四嬸子與四叔的婚事已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男婚女嫁都得門當戶對,不僅物質匹配,精神也要匹配。這從小沒有親娘的女兒家千萬不要娶回來當兒媳婦,這女街痞子更不能要。思想精神境界的世界完全不一樣,門第差距怎麽也是差距。怕是三叔娶了貓女子有氣受。


    但在三叔與父親的堅持下,祖母同意見過貓女子再做決定。


    第二天臨近黃昏時,我與堂弟建在屋山頭踢房子玩。隻見三叔同著一個身材較好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子,慢慢從夕陽中走來。宛若幻境。


    開始我還沒意識她就是三叔的新女友。那時年歲小,曉得個什麽呀。待三叔與女子走到屋山頭,對著我與堂弟建打招呼,叫女子給我糖果吃,我才有點曉得。因為那時在鄉下的風俗,給糖果吃的男女一起,肯定就是喜糖了,無事男女一起給啥糖果吃呢?書英跟三叔相好那段時日,她也跟三叔走一起給我糖果吃。


    夕陽的輝煌與寧靜,遮蓋了他們腳下的路。三叔穿著軍裝,王子一般,女子穿著白色連衣裙,黃色燙卷大花頭發,在緋紅夕陽的映照下,天使一般。


    我與堂弟建望著三叔的新女友,舍不得挪眼。她實在太時髦了,氣質完全不同三叔從前的女友書英。頭發濃密地卷起,像電視劇裏的西西公主。這麽說吧,三嬸子從小在城裏長大,是個城市人,充滿城市的摩登氣息,這是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女人無法比擬的。好個無骨嬌小玲瓏的城市摩登妹子,難怪三叔一見鍾情。


    三叔帶著新女友到二叔家坐坐後,就到母親家去坐。因為母親在田間幹活還未回來。他們兩就坐在母親屋山頭的那顆大樹下等,不知在說些什麽,說著說著,三叔居然哭了,摸淚水,藍平也哭,也摸眼淚。這情形,叫我大為困惑:可是奇了,哪個談戀愛是哭著談的?


    我與建忙著踢房子,吃了糖果,原去踢房子,不大注意聽他們的話,聽也是聽不懂。不想當天夜晚,三叔與新女友飯都沒吃,就帶著藍屏去拜訪書英的家人。我才想起黃昏時的桑樹下,兩個哭著談戀愛的人,可是因早死的書英在哭?


    貓女子藍屏在這點上,讓我全家人都很感動,特別讓祖母感動。就此一舉拿下了難搞的友打卦。在祖母心裏,先還想將書英的事瞞一段時間了再說,對藍屏這號大懶蟲,還待觀察一段時間再看。不想貓女子藍屏特厲害,去過書英家一趟回來,祖母就答應了。


    祖母說:“藍屏是個心底善良寬厚的女子,跟老三做老婆要得,人是懶點,但有老三勤快,搭配起來倒好。”


    之後,貓女子大懶蟲藍屏就順利的成為了我的三嬸子。


    三叔結婚後沒多久,二叔日思夜想的漁船也買回來。我一時有了新三嬸子,又有了新船,心中不知多高興。二叔三叔都很高興,因為他們各自現實了自己的夢想唄。祖母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見人就說自己的城市兒媳婦藍屏與新漁船。這是祖母特別引以為榮的兩大件。


    那時的鄉下人家娶到城市兒媳婦的微乎其微,倒是鄉下吃商品糧的男兒娶個農村媳婦是常事。那時的孩子戶口隨母親走。娶到城市媳婦等於給自己的後代子孫開辟了一條從農村走向城市的捷徑。祖母是何等見識的女人,武術世家的大家閨秀,祖父是巷子裏說書的先生,戲書上都寫著呢。友打卦耳濡目染,嘴裏說反對,其實心底壓根地就沒真正反對,隻是一世耍下馬威耍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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