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異的有天我在肖伯母廁所的牆縫裏發現了一封信,開筆就是:“夫君,你好。”把我嚇一大跳,都什麽年代,還這樣稱呼自己的男人?夫君?誰?是母親寫給父親的嗎?不,母親不會寫字,從來也沒有寫信的習慣!那敢情是三姐那小女子寫給她那未婚的男人的?嗬嗬,除了三姐,我真想不出第二人。三姐真是古董到家了!稱自己那未過門的招女婿的男人為夫君!三姐小學三年級九歲開始腿痛,就輟學隨祖母湖南海北地整腿子,十四五歲開了知識,招了個男的在家。


    那時我還不大懂事,也是我家新屋做好之後,有段時間,父親與母親早早就回家安置好了飯菜,與我們姐妹一起吃飯。那段時間,可是破天荒地的吃的天亮的晚飯。父親與母親邊吃飯邊對著我們姐妹幾個看,一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然後父親就對母親說:“秋香,你看,把誰留在屋裏好呢?”


    大姐二姐不能留,想留也留不住,未來的公家人怎能招女婿?走出去還抬得起頭?就我,三姐,鹿女之間選擇。五妹子是個好哭佬,六妹子是個瘟死雀,留在家裏還不把母親愁死急死。七妹子更不如說,還小。等到七妹子長大成人,父母早歸西啦!


    可鹿女卻說,屋裏就是有萬貫家財她也不留,都在這個屋裏過了十幾年,難道要過一輩子?才不要招女婿留在家裏!


    這事兒擱在聰慧伶俐主見的鹿女那兒,想都不用想。那就隻在我與三姐之間選擇。我雖聰明伶俐,卻小時候生病成了啞巴,還不知有沒有後遺症,留在家裏是要光宗耀祖的,顯然我不是最佳人選。三姐腿不便利,很小就不讀書,又喜歡弄花弄草,將菜園一年四季打理的花香聚齊,性情溫和,心懷大度,人善良,與世無爭,倒最合適。所以父母最終決定把三姐留在家裏。那時的鄉下,缺男子的家庭都興招女婿,男人先往女家住個兩三年,然後再結婚。


    隊裏姓石人家生了九個女兒的,老二就招了門女婿在家。女婿十五歲進門,成年了才結婚。不想十五歲的小男人也是曉得男女之事的,到石家不到一年,就將石家老二的肚子搞大了,十六歲就結了婚。至今已是兒女雙全,與石家的其他姐妹分家住一邊。這門女婿算是白招了,一點光都沒沾到。


    我家三姐十四歲,就招男進了家門,男人做泥水工的。難道他也與石家招的女婿一樣,與三姐早就有了夫妻之實?為何三姐會給在外做工的我未來的三姐夫寫信稱夫君?真是嚇我不淺。


    這裏就我家三姐招的這門女婿,如何的出生來曆交代下。


    熊美光的外侄兒歐陽策從小就在故河口跟著他二舅學做泥水工。熊美光的弟弟是個泥水匠,父親興辦五七中學時,熊美光兩弟兄沒少得到好處,一個辦窯廠,學校用的磚全是熊美光供應。學校教師宿舍包工全是熊老二。這兩兄弟能與父親攀上親家,那可是爽歪歪,洗刷刷!求之不得!


    歐陽策老家是湖南水田鄉裏華容萬宇村,家有四弟兄,沒有女兒,同意招門女婿。當然這門親是熊美光做的媒。父親有這樣的意願,三姐也不大反對。於是,某天,黃昏來臨,三姐穿著那套酒紅色西服,沿著故河口寬闊的堤道去了熊美光家。熊美光的外侄兒子歐陽策要與三姐見麵,接三姐去吃飯。三姐的臉上並沒有幸福的光色,因為她心中的白馬王子是馬守軍,就是馬客銀的兒子,一個儲著長頭發,會畫畫的男孩。可父親與祖母都不同意。


    父親說:“畫家不養家,你的腿又不便,往後怎麽過,還不說他母親不同意。”


    祖母也說:“你父親說的對,有個手藝往後可當飯吃,畫畫是玩意不能當飯吃,你父親替你挑選的沒錯。”


    三姐是個孝順溫和的人,聽到父親與祖母的話,就順從了。


    三姐去熊美光家前,躲在房間哭了一下午,把馬守軍送給她的肖像畫兒呆呆端看了半天。那是一個雨天,三姐去馬守軍家時,他給她畫的。那是三姐第一次去馬守軍家,也是最後一次。


    馬守軍的家住在故河口的廢堤上,是為沙口老一隊,新十一組,我家是新一組,老二隊。地理意義上是鄰居,隔著複興閘。這麽說吧,廢堤以複興閘為界,往北是老二隊新一組地盤,複興閘往南是老一隊新十一組的地盤。


    三姐打著小花雨傘,穿著花色裙子,溫柔漂亮,沿著廢堤經過複興閘往馬守軍家的地盤走去。天下雨,三姐就那樣打著花雨傘站在廢堤上,馬守軍就那樣看著雨中的三姐畫,畫,畫,於是就有了這幅三姐的肖像!長長烏黑辮子,一雙明眸大眼,一套藍色碎花的單夾衣。那或是某年的早春,農活並不忙。這是他們的定情禮物。三姐抱著肖像畫回家時,整個人都變了。


    也是那次,家人才知他們兩在談戀愛。因為往後的雨天,三姐總站在堤上對著馬守軍的屋魂不守舍地望。馬守軍便冒雨跑到堤上來與三姐回合。至於他們回合之後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我不曉得。


    於是,便有一個放學回家的黃昏,馬守軍的母親那個半神經跑到家來對父親說,不同意他們的事。


    於是,便有鹿女上學走到窯廠那塊田溝拐彎的地方時,碰見馬克銀的老婆那個半神經,馬守軍的母親直問她:“鹿女,你家三姐的腿治不治得好?以後在農村過生活,腿不方便,怎麽行?我家是百姓人家,養不起你三姐那樣的金兒媳婦,農村人家的兒媳婦,腿不行,怎麽幹活,怎麽生存?唉,千萬不可!你回去跟你姆媽說一聲,就說我不同意……”


    父親與祖母聽鹿女回家這一學語,很生氣,鹿女多大年紀?怎將這事兒還跟孩子說上了?象什麽話?往後去了她家,會怎樣結果,可想而知。由此,父親下定決心給三姐招門女婿,怕三姐因腿不便,到別人家受氣。


    歐陽策在隊裏做了多年的泥水工,人勤快,人緣好,長得也不錯。對我家的三姐早垂涎三尺。就那個時期,哪家的男子不對我家的七仙女虎視眈眈?


    父親在菜園栽種了果樹,養了些花草。在父親心裏,是想三姐向農藝方向發展,學門手藝,當一輩子的鐵飯碗。在農村安家立業,養殖種植園藝,發展家庭事業,也算是家大口闊之家得到了傳承。三姐腿痛,留在家裏最合適。由此沒多久,歐陽策就與三姐訂婚,提前來到我們家,做了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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