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有些大,風是涼的,人心是熱的。


    夜色中,墨言禦風而行,手中則托著一個小碗,隱約中,碗裏的小人若隱若現。而他的頭上竟戴了一個紙折的生日帽,與身上的黑色長袍格格不入,看起來別提有多滑稽。


    “老墨,還要多久。”紀源的聲音從碗中傳來。


    “著什麽急,風太大,老子這生日帽都掉了三回了!”


    紀源聽了突然有些後悔給這老家夥訂蛋糕慶生了,轉念一想,一百零八歲了才吃上蛋糕,也夠可憐的。


    結果又聽墨言開口“說幾遍了,叫師傅,沒大沒小!”


    “師傅!看在你帶我飛的份上!哈哈!再高一些!”


    “小心挨雷劈!”


    轟隆一聲,一道電光由天而降,擦著二人落下人間。


    幾百公裏的路程,二人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


    回到那從小長大的院中,紀源並未現身相見,隻向著雙親重重磕上三個響頭。隨後,墨言在紀源頭上輕輕一點,一條條白色的脈絡從頭頂冒出來,奔至四麵八方,其中最粗的兩條正連接到紀源父母身上。


    見此,墨言笑道“你小子人際關係倒是挺廣。”話罷,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支毛筆與一張黃紙,將毛筆在紀源身上輕輕一點,隨後於黃紙上落筆疾書,口中輕念“前緣盡散,後起浮沉,且以此令封人脈,廿.載光陰不得開,歸去來兮!”


    話罷,黃紙白光一閃,刺得紀源睜不開眼。墨言抬手將那新書的符篆往紀源頭上一拍,瞬間融入其中。隨即,先前頭上的所有脈絡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模糊起來,直至頭頂隻剩下急墜的雨滴。


    “這就完了?”紀源狐疑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卻見墨言麵色蒼白,喘著粗氣狠狠瞪了他一眼。


    紀源趕忙收起話頭,隨後二人乘風而回。


    是夜,疾風驟雨,夾雜著雷鳴。一道驚雷落下,不偏不倚正中紀源所租的房間,烈火熊熊燃燒,劈啪作響。圍觀之人本想著大雨能滅火,沒想這火卻越來越大,就連全副武裝的消防員也無法前進半步,烈火足足燒到天明才漸漸熄滅。待消防員進屋查看,所幸沒有人員傷亡。奇怪的是,火燒了這麽久竟絲毫沒有破壞建築結構,一牆之隔的周邊房屋也未有半點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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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幽穀空回響,驟雨疾書寒夜篇。


    一道雷光破天而至,偏偏落在不起眼的小廟上,廟宇塌了大半,烈火熊熊。神台上的泥胚神像橫臥在上,身軀破損了許多,背對廟門,更瞧不見麵貌。


    不巧的是,這夜剛好有於此留宿的十數位行腳商人,被這動靜吵醒。所幸倒塌的那一半不在眾人歇息之處,不幸的是斷壁殘垣之下便是眾人跋山涉水所販的貨物。一時間睡意全無,救火挖掘亂作一團。


    好在雨足夠大,大火在眾人撲救之下不到半個時辰便已撲滅,行腳商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趕忙上前查看。


    “東家,廟牆跟瓦礫上的土石正巧蓋在貨箱上,燒壞的應該不多。”


    聽得這話,人群中走出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皺了皺眉厲聲道“抓緊清理,對照貨單看看毀了多少物件。”


    眾人趕忙上前,或用手刨,或找尋趁手的木棍瓦片開始挖掘。


    老者搖頭歎息,暗歎一聲禍不單行,隨後不忘向著眾人囑咐一聲“注意安全,小心頭上的東西!”隨後找了一處牆角靠著,腳下早有雨水滲來,好在先前歇息時幹草鋪得夠厚,尚未沾濕衣角。


    這時,一旁走出一位身著青衣的妙齡女子,徑直到了老者麵前,挽住他的胳膊說道“爹爹切莫焦急,此廟年久失修塌了也在預料之中,所幸今夜雨大,貨物應該大多能夠保全的。”


    老者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緊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了些,抬手輕撫少女麵龐沉聲道“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放在往日,攔路的強人也遇見過,大不了將貨都給了,好歹保全性命。可此番所運之物乃銅陵郡守親口索要,又趕著日子,若有半點差池,怕不是我霍家能擔當得起的。”


    聽聞此言,少女正要開口說什麽,卻聽對麵挖掘處傳來呼喊。


    “東家,東家,快來看看!”


    直至霍姓老者撥開人群走到前麵,先前那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正附在地上,其下一團人形的雜物堆積,看不真切。


    “拿火把來。”


    身旁小廝將火把遞到前方,這才照亮那團雜物,那是,一個人!


    一身滿是補丁的黑色服裝,其上燒出好些個洞洞,胸口處沒有係扣,坦露著上身。沒有頭發,或者說早已燒光混著雨水形成一灘黑色粉末糊在頭頂,奇怪的是未被衣物包裹的肌膚竟然無半點燒傷的痕跡。


    見了此景,老人身旁的妙齡少女不由麵上泛紅,轉身就走。


    “這人是誰?”


    “不認識,不是我們的人。”


    “天上掉下來的?”


    “誰知道呢!”


    “誒!動了!動了!還活著!”


    “這都沒死?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吧!”


    見了此景,眾人無不後腿半步,唯獨霍姓老者上前一步,喝道“怕些什麽,還不將這人救下!”


    眾人顫顫巍巍,卻是高大青年上前將其抱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放到牆角的草墊上。


    “李老,過來看看。”


    高大青年回頭喊了一句,人群中走出一位身著白袍的中年男子趕忙上前給那人把脈。身旁眾人慢慢圍了上來,卻被李姓男子抬頭瞪了一眼。


    高大青年見此,厲聲喝道“看什麽看,還不幹活去!”


    眾人聞言才將依依不舍的目光收回,悻悻朝著貨物的方向挪動腳步。


    “怎麽樣了。”霍姓老者低聲詢問。


    被稱為李老的男子沒有回答,一邊把脈,一邊將那人周身檢查了一遍,隨後又將耳朵貼近胸口聽了好一陣才回過頭說道“東家,這人呼吸勻暢,體魄強健,不像受傷的樣子。”


    霍姓老人沉思許久,僅留下一句“交給你照料,便起身離開。”


    之後,眾人各忙各的,直到天微微亮,雨也停了,忙了半夜,也顧不得身上的泥垢,各自找一處牆角靠著便沉沉睡去,鼾聲此起彼伏,直至一陣狂風奔著廟門撲麵而來,依偎在霍姓老者身側的少女徒然驚醒。


    朦朧的睡眼中,廟梁上殘破的布幡隨風飄蕩,眼前驚人的一幕讓嚇得少女失聲驚叫。


    然而尖叫聲剛起,一隻滿是焦味的手掌卻從身後繞過耳畔,捂住少女口鼻。少女正要掙紮,一個輕聲與耳邊說道“別喊!”


    手掌捂得自己喘不過氣來,順著那隻沾滿木灰的臂膀回首看了一眼,竟是先前眾人救下的男子貼在自己身後。眼眸不由自主向前瞥了一眼,又轉回來看了看身後的男子,身軀微顫,思量了數息輕輕點頭。


    卻見那男子麵上泛起一絲笑意,亦點了點頭,輕聲道“到後邊去,我來處理。”


    而後,少女終於掙脫男子的束縛,趕忙退到霍姓老者身側,輕拍著父親的肩膀,口中喃喃“阿爹阿爹......”卻無半點反應。


    “噓,安靜點。”卻是那身著破舊衣物的男子將食指豎在唇前向著少女示意,少女趕忙噤聲,隨後男子回過頭衝著廟門外的幾個獸影說道“小子紀源見過諸位妖仙!”


    廟門處,一猛虎一蒼鷹一長蛇一老龜四個高大虛影麵麵相覷,而後揚起頭顱向著紀源點首轉身離去。


    紀源見此,長出了一口氣,隨後又與身後少女說道“別怕,我去去就回。”話罷,從地上撿起幾根雜草擰成一股纏在腰間,將身上隨風飄蕩的衣襟緊緊束住大步向廟外走去。沒想剛走到廟門,又一陣寒風撲麵而來,身下頓時泛起陣陣涼意,低頭一看,長袍又飄蕩起來,下身的褲子怎麽看都比先前更加破舊。


    而身後女子見了,不由眉頭一皺回過頭去,趕忙跑到昏睡的眾人身邊試圖叫醒他們,然而,不管怎麽叫卻沒有半點反應。一股不詳的念頭油然而生。先前那幾個高大的禽獸虛影怎麽看也不像是善類,外加那人口中妖仙之言,想來必是山中精怪無疑。該不會此人與那些精怪沆瀣一氣要來坑害我們?想至此處,女子心神更加慌亂,不知如何是好,正遲疑著,轉念一想,反正也是個死,也該死得明白。隨即打定主意,躡手躡腳慢慢向廟門方向挪去。


    奇怪的是廟外並沒有半點動靜,直至少女將半顆腦袋從門側探出一看,廟外不大的前庭中,除了雜草瓦礫之外別無他物,哪還有半點那人蹤影。


    殊不知就在他麵前幾步之遙的雜草之上,紀源與他口中的四位妖仙正麵向廟門看著少女的舉動,不由都笑出聲來。隻是這笑聲堪堪散到幾人周身丈餘遠的地方,一個白色光罩若隱若現,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消逝一空。


    紀源見此,向著眼前四獸豎起大拇指笑道“四位好仙法,這一手隱匿之術當真玄妙!”


    “紀道友過獎,不敢妄稱仙法,想來閣下作為墨前輩高徒,得習道法多如牛毛,這點微末術法是看不上的。我等與尊師多年未見,不知墨先生此番為何沒能親臨?”卻是為首的虎形虛影開口。


    紀源剛要說話,卻是一旁的長蛇接過話頭“該不會是死了吧?”


    此言一出,四獸八目睜的極大,直勾勾盯著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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