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前麵,小郭跟著,老楚斷後。”趙雲瀾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麽,從褲腿裏拉出一把備用的槍,問郭長城,“射擊考試過了嗎?”


    郭長城羞愧地低下了頭:“考官說除非他還陽,不然不會讓我過的。”


    趙雲瀾隻好歎了口氣:“那刀呢?能用嗎?”


    郭長城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點。


    楚恕之譏誚地冷笑了一聲,這個態度顯然加深了郭長城惶恐。


    “我招了個世界和平大使。”趙雲瀾憂傷地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洞穴,最後無計可施地從褲兜裏摸了摸,摸到一個袖珍電擊棒,丟給郭長城,像教剛會走路的小朋友怎麽擦屁股一樣,拖著長音,沒耐心地說,“拿著這個,嗯,很簡單的,手這樣捏住,不用做其他的事,碰到危險的時候擋在麵前就行,別嚇傻了不會動就成,這個可以吧?”


    郭長城把那個疑似電擊棒的小玩意拿在手裏晃了晃,什麽也沒發生,那東西就像個小手電筒,郭長城當然不會認為領導在涮他,他懷疑是趙處教的時候,自己因為太笨而沒能領會他的精神——郭長城一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自己的智商。


    可是趙雲瀾沒有一點要給他複習的意思,一馬當先地拎著手電筒往山洞裏走去了,郭長城隻好一路小跑地追上去,也不知自己是該問還是該忍著,一個正常人類的理智告訴他,在這種危險的時候,他不該一知半解,可是……


    郭長城抬頭看了一眼趙雲瀾高挑的背影,心裏恐懼的想,要是問了,一定會被領導罵得狗血淋頭的。


    就在他想道趙雲瀾發火,哆嗦了一下之後,郭長城手裏的那個小“電棒”突然毫無預兆地冒出一串能閃瞎狗眼的火花,衝著趙雲瀾的後背就衝了過去。


    幸好趙雲瀾神經繃得很緊,聽見不對,立刻往旁邊閃去,那一串火花帶著灼熱的溫度衝進了洞穴深處。


    楚恕之:“臥槽!”


    趙雲瀾:“臥槽!”


    楚恕之驚奇地看著郭長城,沒想到這個廢物竟然做出了一件眾多特別調查員都敢想不敢做的事——幹翻這個混賬領導。


    趙雲瀾狼狽地拍了拍從山洞壁上沾來的水和泥:“你他媽幹什麽!”


    郭長城異常無辜:“我、我不知道……它它它它突然就動了……”


    “廢話,那玩意會隨著你的恐懼而攻擊,你怕得越厲害,它的能量就越大,完全是給你量身定做的東西好嗎?”趙雲瀾簡直抓狂了,“你沒事走在路上,盯著老子的背影腦補了什麽玩意,能把自己嚇成這樣?!”


    經過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郭長城終於戰戰兢兢地抬起手,指著暴跳如雷的趙雲瀾說:“就……就是您現在這個樣子。”


    趙雲瀾:“……”


    楚恕之實在忍不住,爽得笑了出來。


    笑完,楚恕之對郭長城伸了出手:“給我看看。”


    這是楚恕之為數不多的幾次跟他主動說話,郭長城立刻受寵若驚,屁顛屁顛地上交了。


    楚恕之把“小電棒”放到耳邊晃了晃,又用手指在上麵敲了敲,眼珠一轉,丟回給郭長城,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雲瀾:“趙處,這可不是什麽正經東西吧。”


    趙雲瀾嗤笑一聲:“別說得好像你是什麽正經人……小心!”


    他一句話沒說完,臉色倏地一變,順手郭長城往旁邊一推,自己就著這姿勢單膝跪下,隻聽一聲巨響,厲風刮著他的頭皮而過,掀起腥臭的味道,隻見憑空飛過來的是個巨大的梳子形的東西,底部是厚重的木頭削成的,一丈來長,上麵鑲滿了利刃,人沾上這玩意,絕對能在瞬息之間就被戳成肉餡。


    楚恕之貼牆而立,手指一翻就夾住了一打符咒。


    那足有一丈長的“大梳子”淩空轉了個彎,再次從高處揮向他們,楚恕之手中的符紙飛鏢似的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黏住那密密麻麻的刀刃,可不知是不是他沒選對符咒的緣故,那大家夥竟然絲毫不受阻,依然橫劈直下,帶著讓人肝膽俱寒的勁風。


    趙雲瀾的槍已經滑到了手裏。


    誰知就在這時,反應比別人都慢了半拍的郭長城回過神來,爆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叫:“媽呀!”


    接著,一股足有兩三米高的烈焰一下從他手裏的“小電棒”上噴了出來,威力簡直堪比瓦斯爆炸,趙雲瀾和楚恕之不由同時避讓,隻見熊熊烈火一下撞上了幾十把利刃,上麵的大“梳子”整個一滯,劇烈地抖動了幾下,隨後竟然在那烈火裏被燒化了,落成了湯,灑在了地上,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有那麽一分鍾,沒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楚恕之才僵硬地轉動著脖子,真心誠意地看著坐在地上的郭長城,發自肺腑地說:“你牛逼。”


    郭長城方才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此時正忙著心跳如雷,恨不得抓一把速效救心丸放嘴裏,聽到這句話,頓時百感交集。


    “我還以為你隻是在普通的電棒裏封了一隻地縛靈,怨靈小鬼能以恐懼為食,變成自己的力量,”楚恕之顫顫巍巍地轉向他們領導,“你……你到底做了個什麽東西?”


    趙雲瀾已經以光速從呆愣狀態恢複成裝逼狀態,整了整衣襟,他用一個正經人的口吻說:“私自封魂是違法的,我作為一個合格的人民公仆,怎麽能知法犯法?”


    楚恕之:“……”


    “……裏麵是被處斬的一百隻惡鬼的靈魂碎屑,大部分是從斬魂使那要的,還有一點是跟陰差拿冥幣換的,用三昧真火融在一起……”


    楚恕之崩潰:“火又是哪裏來的?”


    “去年去抓私逃的畢方,我跟它借火點了根煙,後來就留了個火種。”


    楚恕之沉默了一會,感到無從評論,於是伸手拉起還在地上的郭長城,無力地說:“算了,還是接著走吧。”


    他有一個橫跨黑白兩道、跟三界稱兄道弟的大混混領導,有生之年,用正常的方法,楚恕之認為自己恐怕不能達成揍此人一頓的夙願了……說不定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始終是要落到辦公室吉祥物郭長城同誌身上的。


    趙雲瀾笑了笑,剛想叮囑他們小心,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嘯,一團閃著熒光的灰霧飄了過來,一路滾到了趙雲瀾懷裏,熒光和霧氣在碰到他的手的一瞬間就消失了,一封信函出現在了趙雲瀾手上。


    熟悉的氣息,漆黑的信封,血紅的字跡。


    楚恕之表情一凜,邁出來的半步又縮了回來,而趙雲瀾生怕郭長城再幹出誤傷隊友的事,於是主動往前走了一段,盡量躲那家夥遠點。


    楚恕之在後麵問:“是斬魂使?”


    “嗯。”趙雲瀾兩下撕開信封,裏麵的內容卻讓他皺了眉。


    斬魂使這人從來攏看嗡嫡輪埃己麽躋推副椋薏荒馨訊苑狡嘰蠊冒舜笠潭嘉屎蛞槐椋緩蟛帕攘仁鐧愀穌猓湊孟運僦厝羥岬奈娜聳降暮睿饣氐男湃匆斐a什藎尥肺尬玻蛑畢褚徽瘧闈諶葜揮幸瘓浠埃骸拔o眨鸌罰俟欏!


    楚恕之:“斬魂使怎麽會把信送到這裏,出什麽事了?”


    趙雲瀾把信疊好塞進兜裏,一時沒說話。


    斬魂使通常是直接把孤魂貼送到特別調查處辦公室,要不是十萬火急,不會直接跟到外麵來,畢竟,他也不願意被不相幹的人看見。


    現在是出了什麽事?


    斬魂使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的?


    趙雲瀾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轉了三圈,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後不明所以的兩個下屬,對楚恕之說:“這樣,老楚,你帶他先回去。跟林靜他們匯合。”


    楚恕之:“什麽?”


    郭長城:“我們不去找汪徵姐了嗎?”


    “我自己走一趟,你們倆先回去。”趙雲瀾拍拍郭長城的肩膀,“把我給你的東西拿好了,路上小心點,回去幫林靜把山頭上那個祭台毀了,別讓沈巍和他的學生們亂跑,等救援隊把路清理出來再說。”


    雖然趙雲瀾什麽內情也沒透露,但是楚恕之還是從他的隻言片語裏感覺到了一點不安:“你一個人?”


    趙雲瀾點了點頭,沒多說。


    楚恕之皺了下眉,然後果斷拉住還想再說什麽的郭長城:“走。”


    郭長城:“可是……”


    楚恕之:“可是什麽可是,別浪費時間,頭兒還等著把事趕快辦完,回去談戀愛呢,快點。”


    郭長城:“……”


    郭長城一邊不由自主地被楚恕之拉著往洞口外麵走,一邊擔心地回頭張望趙雲瀾。


    趙雲瀾胳膊肘夾著手電筒,帶著皮手套的手插在外衣兜裏,一直站在那目送他們離開,等兩個人已經看不見了,他才在身後的大門響了一聲之後,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


    這時,方才散開的小灰影子突然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在他麵前凝成了一個四五歲小孩高的小骨架,張開細細的白骨胳膊,站成一個“大”字形,仰著頭擋在了他麵前。


    “喲,還有這麽小的傀儡,是斬魂使讓你跟著我的?”趙雲瀾挑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小的緣故,小傀儡黑洞洞的眼眶裏愣是能讓人看出一點天真無邪的味道來,它好像不是很能聽懂人話,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隻是直挺挺地站在那,不讓過。


    趙雲瀾抬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沒想到這不言不語的斬魂使竟然還頗為了解他,要是一個大傀儡也敢這麽大喇喇地擋在他麵前,說不定早被一腳被踹散了,這麽個沒法交流的小東西,骨頭那麽細,他實在不好意思為難對方。


    趙雲瀾端詳了一下堅定地站在那裏的小傀儡:“你讓不讓?”


    小傀儡下頜骨一動,發出“嘎嘎”的叫聲。


    趙雲瀾搖搖頭,邁開長腿,絲毫不費勁地從小骨架的腦袋上邁了過去。


    小東西顯然沒弄清怎麽回事,腦袋隨著他的動作一致往後仰去,險些掉下脖子,這才用力地撲棱了一下——它發現趙雲瀾已經不知怎麽的通過了它的防線,正大搖大擺地往前走去。


    小傀儡趕緊連滾帶爬地追了上去,一隻手拽住趙雲瀾的衣角,不讓他走。


    趙雲瀾也懶得和它廢話,頭也不回,拖著小骨頭往前走——反正那小玩意也不沉。


    要是它也有眼睛,估計已經急哭了。


    越往前走,腐爛的味道就越重,而空氣似乎也愈加潮濕。一層一層的破舊古老的台階往下綿延而去,越發的狹窄,到最後,趙雲瀾嫌小骨架礙事,一彎腰,像抱孩子似的,把小傀儡抱起來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表。


    乍一看,明鑒的表盤平靜得幾乎有些詭異。


    趙雲瀾盯著它看了兩秒,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發現,自己的表針正在倒著走!


    不……也不完全是倒著,那秒針一路回倒,分針卻繼續往前,而時針卡在十二點的位置上動也不動,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正把三根表針吸引到一起。


    最後,它們一同停在十二點整的位置上,像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趙雲瀾伸手摳下一點牆壁上的泥土,湊在鼻尖聞了聞。


    “可能是我的錯覺。”趙雲瀾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肩膀上坐著的小傀儡說,“我覺得自己已經入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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