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父果然又不在家,弄得趙母挺抱歉,一個勁解釋“他真的是被一個電話臨時叫走的,真有事”。


    以沈巍的脾氣自然不會介意,趙雲瀾笑了笑,難得地沒說什麽,兩人在趙家匆匆吃了頓飯就離開了。


    趙雲瀾當時被大神木弄得驚慌失措,竟然也沒注意到——哪個父親會在明知道兒子的同性情人在樓上的情況下,衣冠禽獸一樣高貴冷豔地表示“對方沒準備好,以後再約”?


    又不是讓他相親,準備個屁,用不用回家整理個房本、考個公務員再來?


    他分明就是不見沈巍。


    為什麽?是不想見,還是不敢見?


    趙雲瀾臨走的時候進了一次自己的房間,從裏麵掏出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小木頭盒子出來,趙母奇怪地問:“那不是你小時候玩的嗎?怎麽還不扔掉,拿出來幹什麽?”


    “跟戀人分享童年回憶什麽的,你們這些左手摸右手、相看兩厭的老夫老妻不懂。”


    ……後來趙雲瀾因為這一句話,被他媽活活地打出去了。


    那天正好趕上西洋情人節,因為春節放假而顯得有些蕭條的大街一時又熱鬧了起來,賣花姑娘本來對他們倆熟視無睹地經過,又被趙雲瀾揮手叫了回來:“哎,小姑娘回來,你那有多少朵花?”


    賣花姑娘詫異地看了他們倆一眼,露出個笑臉:“多少都有,我是幫花店賣的,不夠我回店裏給您取貨去。”


    趙雲瀾:“那就先給我拿五千……”


    “對不起對不起,他開玩笑呢。”沈巍一把捂住趙雲瀾的嘴,把他拖走了。


    趙雲瀾奮力從他的臂彎裏冒出個頭來:“我還買東西呢,等等等等!”


    沈巍拉開了車門,不由分說地把他塞了進去。


    趙雲瀾半真半假地抱怨說:“你懂不懂浪漫?”


    沈巍胃疼地反問:“……難道你懂?”


    趙雲瀾充滿著敗家氣息地說:“我要買它幾千朵,把車前蓋後蓋都鋪上,娶你過門。”


    沈巍大概是一天到晚被他欺負,基本上已經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了,他摘下眼鏡,動作略顯局促地擦了一下上麵的白霜,一邊假裝漫不經心,一邊艱難地舉起了反抗的旗幟——他故作鎮定地說:“我還以為你要搞花卉批發——怎麽說也應該是我娶你過門,你昨天才說過今天要跟我姓。”


    趙雲瀾習慣了單方麵的欺壓,除了醉酒一次馬失前蹄,還從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回擊,當場愣了一下。


    ……當然,他不知道,沈巍在說出這句台詞之前,像郭長城一樣在心裏默念了三遍,才總算是順暢的出了口。


    然而老流氓一愣之下很快緩了過來,沒皮沒臉地作勢要去解外衣:“好啊,跟你姓就跟你姓,來車震嗎老公?你什麽也不用做,隻要躺倒享受就行了,我好好伺候你。”


    沈巍怒道:“趙雲瀾!”


    趙雲瀾:“到。”


    沈巍:“你怎麽……怎麽可以這麽不檢點?”


    趙雲瀾雙手撐在他車座兩邊,嬉皮笑臉地說:“我更不檢點的時候你還沒看見呢。”


    沈巍終於惱羞成了怒,臉色撂了下來,揪住趙雲瀾的領子,把他拖近自己,死死地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大街上?你知不知道別人經過的時候會看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把那些和你在一起過的人,那些看見過你的人的眼睛都挖出來嗎?”


    趙雲瀾:“……”


    好一會,趙雲瀾才默默地縮了回來,訥訥地說:“那什麽,其實我是開玩笑、開玩笑,沒想怎麽樣,這還有正事呢。”


    沈巍一聲不吭地發動了車子,趙雲瀾蹭了蹭鼻子,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打開了自己從家裏摸出來的小盒子,從一大堆小孩經常收藏的破爛裏,找到了一個類似小收音機似的東西,又在車載常備工具箱裏拿出了一盒小改錐,敲敲打打地對著那小玩意鼓搗起來。


    他的手指異常靈活,一看就是小時候沒少私接過學校電線的貨——完全可以預見,如果不是趙雲瀾大手大腳、喜新厭舊的敗家毛病,跟了他這樣的男人,大概就別想用上新家電了。


    兩人彼此間沉默了一會,沈巍心裏躥上的邪火過去,他很快就後悔了——別人都是在外人麵前端著,在親密的人麵前會因為放鬆而暴露一些本性,沈巍卻是剛好反過來,總是習慣在趙雲瀾麵前小心翼翼地壓抑自己,生怕他察覺到一點自己不堪的本性,有時候沈巍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和趙雲瀾說……大概是他總覺得自己汙穢不堪、配不上別人的緣故。


    趙雲瀾把小工具玩出了花來,一直沒吭聲,沈巍終於忍不住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偷偷看了趙雲瀾一眼,過了一會,又十分忐忑地輕聲問:“你在幹什麽?”


    好在趙雲瀾記吃不記打,方才的事完全沒往心裏去,興致勃勃地顯擺說:“這是我小時候做的一個信號收發器,我把接觸不良的地方修一修……一會前麵超市給我停一下,我要買兩節電池。”


    趙雲瀾下車買回了電池,裝進了他的接收器裏,隨著“嘩——”一聲,直徑不到五公分的小屏幕亮了起來,上麵隱約出現了一個小圓點,隻是亮度太差,趙雲瀾要用雙手攏了,趴在上麵才能看清光點的位置。


    他緩緩地調頻,又調節好光點大小,又比對著屏幕旁邊手工刻著的別人誰也不懂的刻度,研究了一陣:“嗯,不遠,看來是專門躲著我的——咱們倒回去。”


    沈巍在路口把車轉了個方向,趙雲瀾一邊趴在他的小屏幕上扒拉著看,一邊給他指路:“下一個路口往左轉——這還是我年輕那會,拿老收音機的無線電收發器改的追蹤器。”


    “追蹤什麽的?”沈巍似乎非常感興趣地問,盡管他大概連“無線電”是什麽都弄不清楚。


    “追蹤我爸的,信號器裝他手機裏了,我也沒想到他這麽多年都沒換過手機。”趙雲瀾說,“就是我當時中學沒畢業,科學技術水平有限,做工不怎麽精良,每次都跳,調頻要調半天,走太遠的話就沒信號了。”


    沈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起了他那萬年不用、有時候連接掛電話都會搞錯邊的手機——別人要是給他動什麽手腳,他還真不知道。


    趙雲瀾瞥見,翹起二郎腿,優哉遊哉地點了根煙:“放心,隻要你不出去找小白臉給我帶綠帽子,我是不會在你身上放什麽的。”


    沈巍頗為糟心地看了他一眼。


    “左轉左轉,對,就是前麵那家茶館,我看見我們家老頭的車了。”趙雲瀾語調輕快,表情卻不是那麽回事,有些陰沉,“今天我必須知道,把我養到這麽大的人到底是誰。”


    沈巍車還沒停穩,趙雲瀾就解開安全帶跳了下去,輕車熟路地往二樓跑去。


    沈巍鎖好車,輕輕地扶了一下眼鏡,慢半拍地跟上了他,他似乎是不慌不忙,甚至經過樓梯前的時候,還對送茶具的服務員點了個頭。


    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看見他無端地手一哆嗦,一個茶壺就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趙父背對著門坐著,聽見動靜一回頭,目光從鏡片後麵射出來。


    那目光平靜而悠遠,趙雲瀾腳步一頓,隨後大步走過去,衝表演茶藝的服務生搖搖頭,等人走了,他坐在趙父對麵,壓低了聲音問:“你不是我爸,你是誰?”


    “趙父”沒回答,隻是表情肅然地抬頭望向樓梯口,看著沈巍從那裏一步一步地走上來,兩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在半空中撞上,頓了頓,沈巍禮數周到地點了個頭:“伯父。”


    “趙父”目光閃了閃,臉上的線條繃得更緊,因為年紀的緣故出現的法令紋顯得越發深邃了,過了片刻,他才不冷不熱地回應了一句:“不敢當。”


    沈巍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並不往茶桌上坐,隻是與他們兩個人隔著幾步遠,坐在了加座上,自己動手給自己洗了個新杯子,洗了茶倒了水,而後又續上,眼皮也不抬,表明了他不插話不多嘴的態度。


    趙雲瀾說:“那天我實在糊塗了,不然一看你的眼神我就應該知道你是個冒牌的——我老爸一輩子野心勃勃,分明是個衣冠禽獸,最喜歡功名利祿的那一套,真沒有您這麽超凡脫俗的表情。你占了我幾聲稱呼上的便宜我就不追究了,問你兩件事,我爸在哪?還有你和神農氏一族到底有什麽關係,你該不會……就是神農本人吧?”


    “趙父”嘴唇動了動,可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能說出聲音來,片刻後,他垂下眼皮,又掃了沈巍一眼,低下頭抿了一口茶水,沒吱聲。


    趙雲瀾的耐心終於告罄,手指輕輕地敲打了一下桌子,他挑了挑眉,拉長了聲音:“這位先生,我可是看在你可能和三皇之一的神農氏有些關係,才先禮後兵的,你要是給臉不要……我為了盡為人子的義務,可得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我不是神農。”過了不知多久,“趙父”才低低地開口說,“令尊也沒事,我隻是偶爾出來借用他的身體,事後也會替他留下有用的記憶,沒耽誤過他的事。”


    趙雲瀾:“那你是什麽?”


    “趙父”笑了笑:“我隻是神農大神留下的一塊搗藥的石缽,封神之戰的時候搭了個便車,僥幸修成正果,之前對昆侖君多有冒犯,實在抱歉。”


    “你附在我父親身上幹什麽?大神木裏的記憶片段是不是也和你有關係?”趙雲瀾一點也不在乎他修成個什麽正果,可能在他心裏,天地人神真就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一個沒注意,就把人當成犯人審了。


    “趙父”眉間動了一下,緩緩地問:“昆侖君是怎麽知道,大神木裏的記憶並不是你本人的呢?”


    “我又不是我手底下的那個中二小僵屍,更不是大鬧天宮的孫猴子,”趙雲瀾把好茶當白開水,端過來一飲而盡,“我這人可能有時候是有點狂,但是大部分時間活得都比較隨和,真要有什麽事逼得我舉旗造反,那一定得是天大的理由、地大的憤怒,可為什麽我當時看完以後沒有一點共鳴,隻覺得沉重呢?”


    “趙父”聽完,頗為讚同地點了個頭:“有道理。”


    “何況我怎麽都不覺得,大發雷霆把天捅出個窟窿之類,這麽簡單粗暴的事是我幹的。”趙雲瀾接著說,“再說,昆侖司長天地山川,庇佑山間生靈,我前世今生都基本上是個動物保護主義者,肯定不會平白無故地去戳神龍的眼睛。”


    “趙父”笑了一下,沒言語。


    趙雲瀾眼神一冷:“我還沒請教閣下用大神木誤導我,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呢?”


    “趙父”幽幽地歎了口氣:“也許等昆侖君看破長久、是……”


    “你少他媽跟我裝逼。”趙雲瀾截口打斷他,“你最好說人話,我的耐心不多,惹急了我,我可不管你是誰的破碗,照打照抽。”


    “趙父”看了看他,目光又輕輕地移動,落到在一邊翻雜誌的沈巍身上,忽然,他的身體猛地一顫,趙父的目光頓時迷茫了一瞬,再次清明起來的時候,那眼神已經變了……不,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隻見這個趙父按了一把自己的太陽穴,皺著眉看了看趙雲瀾,有點迷糊地問:“你剛才說什麽來著?我這兩天有點累,晃神了,沒聽好。”


    趙雲瀾呆了呆,立刻從氣勢洶洶的黑手黨變成了坐在鐵窗裏的少年犯,整個人都萎了,好一會,他才低聲下氣地說:“……爸?”


    趙父皺皺眉:“嗯?”


    那表情意蘊深刻,趙雲瀾分明從上麵讀出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看在你是老子兒子的份上給你一分鍾自我陳述的機會,老子累死了不想聽你扯淡”等等複雜的信息。


    於是他立刻拉過沈巍當擋箭牌:“沒有,就是本來約好了,你也不在家,我帶他來看看……”


    “我臨時有事,到這邊見個朋友。”趙父嘀咕了一句,隨後別扭地把目光移動到了沈巍身上,挑剔地打量了他好一陣,後來大概是沈老師翩翩君子的氣韻實在太明確,趙父愣是沒挑出什麽毛病來,末了,隻好幹巴巴地對他打了個招呼,有點生硬地說,“今天我招待不周,沈老師別往心裏去。”


    沈巍得體地打了招呼。


    趙雲瀾取出一張“去神符”,偷偷地在背後折成三角,拿出來推到趙父麵前:“還有,我前兩天去廟裏給你求了個開過光的平安符,別打開,隨身帶著。”


    趙父毫無戒心地伸手接過。


    然而什麽也沒發生,“去神符”毫無反應,趙雲瀾立刻皺起了眉——那個破碗到底是跑了,還是太厲害,這樣的高等符咒也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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