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河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經常說這般恭維之話的人,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一旁的吳江見狀,臉上露出尷尬神色,就在他準備開口找補,繼續恭維。


    突然,一語不發,沉默不語的馮正,卻是起身,看都未看吳江、鐵河二人,直接將酒碗中的酒給倒了。


    緊接著,淡淡的聲音輕聲響起,“吳大人,鐵大人的好意,本監心領了,本監覺得,今晚功勞最大,最應該感謝的人,不是咱家,而是那支全軍覆沒的小隊。”


    “要是沒有他們的表率,也不可能給晉州軍找回顏麵,隻可惜在後續上,軍隊並未有效跟上,導致突進去的小隊,全軍覆沒。”


    這話出口,營帳裏輕鬆的氣氛,立刻變的有幾分尷尬,馮正表麵看上去是惋惜那支全軍覆沒的小隊,實則是在提點諸位將領帶兵不力。


    吳江不愧是晉州州牧,目光閃動,腦海飛速旋轉,而後立刻把話接過道。


    “是啊是啊,馮監這話說的對,今日的大功,這第一杯酒是應該敬手下陣亡的兄弟。”


    說著,吳江將手中的酒往地麵一倒,而後又填滿了第二杯,不緊不慢道。


    “兄弟們的陣亡著實可惜,也怪我等沒想到,沒有抓住戰機,導致兄弟們全軍覆沒,這點本官有責任,但同樣讓我們知道一點,西州軍並非無法戰勝的。”


    “隻要我們上下一心,在諸位的配合下,勢必能擊敗西州軍,下次一定能給晉州軍找回麵子,來,讓我們共同舉杯,為了晉州軍的勝利,幹一杯。”


    營帳內的將領們,很自然的舉杯,就在他們準備一飲而盡時,一向淡漠的馮正,冷冷的聲音響起。


    “真是好一句輕飄飄的下一次啊,吳大人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擊敗西州軍不過手到擒來而已。”


    “哼,吳大人,咱家不會說那些彎彎繞繞的,來此晉州監軍,奉的是陛下的旨意,晉州軍倘若不能替寧州減輕壓力,後果自負。”


    “別怪咱家說話難聽,畢竟咱家要是完不成陛下的旨意,可是會掉腦袋的,咱家的腦袋掉了,放心,你們的腦袋一個都保不住。”


    “今晚的慶功宴,咱家可沒心情與諸位大人暢飲,先告退了,各位大人好生喝著吧。”


    說罷,馮正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離開了營帳,就在身影即將走出營帳,他的腳步一滯,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


    “給各位大人一句話,奉勸各位大人最好腦子緊繃根弦,今晚的慶功宴隨各位大人喝去,待第二日後,一旦出現戰場違紀,不停命令者,別怪咱家翻臉無情。”


    而後,馮正直接離開大帳,這一下子,營帳裏,眾多將領麵麵相覷,眼神中除了驚愕,還有濃濃的憤怒神色。


    為首的吳江迅速的反應過來,連忙打著哈哈,竭力消除各位將領心中的怒火,而一旁的鐵河,好似看出吳江的難處,起身,也是借口轉身離去。


    就在鐵河前腳剛走,後腳的營帳內,立馬爆發嘈雜的怒罵聲。


    “他娘的,這個馮正,真把自己當人物了,什麽狗屁監軍,一個死閹人,也敢在我們的頭上放肆。”


    “沒錯,不就是陛下身上的紅人,不就是打了一場還不錯的襲擊,就真以為可以目中無人,什麽玩意,還敢跟我們翻臉,誰給這個閹人狗膽,什麽玩意,真逼急了,他娘的,直接把他給做了!”


    這些晉州將領們,哪裏受過這樣的氣,被一個閹人如此責罵,甚至還想對他們軍法處置?


    別以為是什麽監軍,真以為他們就怕了,能夠擔任一方將領的,誰不是戰場上拚殺過來的。


    一個閹人監軍敢對他們如此放肆,如果不是因為是蘇泰身邊的紅人,換做一般人,早就將馮正的頭給砍了下來,哪裏還輪得到如此嘰嘰歪歪。


    怎麽說馮正也是追隨蘇哲身邊多年,而他們這些將領,就算不是蘇哲的心腹,那也是在蘇哲手下效力的。


    看在曾共同效力蘇哲的份上,雙方怎麽說都有同僚之誼吧,可結果這個馮正,投靠蘇泰後,非但沒有跟他們講半點同僚之情,反而對他們就是竭力的打壓。


    他們算是看出來,這個馮正,是想把他們當做上位的踏腳石。


    眾將領的氣憤,吳江自然理解,但他並未附和眾將領的心情,反而一個勁的安撫著。


    “各位,各位,我知道你們的心情,但聽我說,發發牢騷可以,但千萬不要把事情擴大,你們都是一方將領,難道不知大局為重?”


    “馮監話難聽,但他這麽做,也是替我們考慮啊,畢竟,陛下那邊壓力不小,我們倘若還打不開局麵,真的很難交代啊。”


    如果僅僅隻是這樣的一番話,想要勸服這些怒火中燒的將領,基本不可能,可吳江邊說邊臉上邊有各種情緒變化。


    這一刻,眾將領基本上都明白了吳江的意思。


    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營帳裏的確都是他們自己人,但整個軍營不代表都是自己人。


    在這種情況下,一言一行尤為注意,否則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了被人拿捏的把柄。


    而剛才的怒罵,最多算眾將領的心中不爽,就算被聽去,也不會多說什麽,但倘若繼續爭執謾罵,性質就變了。


    就不是一時氣憤,而是真想付諸行動,這可對他們日後的人身安全更不利。


    經過吳江一番的擠眉弄眼,眾將領的火氣方才漸漸平息,而後隻是說著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看著這幕,吳江緊繃的心,方才放鬆下來,看向帳外的目光,緩緩收回。


    本來,在晉州軍中,他最忌憚的就是鐵河,隨時都防備著,可現在,中途出了一個監軍馮正。


    此人的到來,的確給他的壓力倍增,讓晉州軍打開一個口子,這不是讓他送死?


    就在他想著如何對付這個監軍,經過今晚的對話,讓吳江立馬轉變了想法。


    既然馮正想擊敗西州軍,想做出一番作為,他不會像之前去阻攔,從現在開始,他會大力支持。


    一旦馮正做出成績,真的撕開了一個口子,那戰事就變了,鐵河對他的關注,就會分心落在馮正身上。


    雖然他對馮正不是太了解,但對蘇泰卻是很明白,蘇泰這人,是很難徹底信任某個人,特別是馮正這種反水投降的人。


    這次派他前來監軍,看似大權在握,頗為信任,實則也是對他的一種監視。


    而監視他的,除了鐵河,沒有其他人,本來他想私底下和馮正聯手,弄掉這個鐵河,但現在看來,馮正也是不擇手段,爬上去的主。


    既然這樣,吳江迅速改變想法,隻要馮正的安排,他都會支持,而身為監視的鐵河,想想看,很難不會多想二人的關係。


    是不是背著他,暗中聯係,從而加大對馮正的監視,這樣一來,吳江身上的壓力就小許多。


    而吳江後麵,更期待的就是巴不得馮正,能夠帶領晉州軍真的撕開一個口子,隻有這樣,他才能趁著混亂,從而逃離。


    別看他是晉州牧,統率著晉州軍,但在鐵河的監視下,晉州軍有多少,是在他的掌控中?


    而這一戰,為何主動出擊,說是減輕壓力,實則就是慢慢消耗他的人,時間一長,吳江這個晉州統率,早晚成為光杆司令。


    因此,為了自己的性命,吳江必須要逃離此地,而馮正的到來,就是天賜良機。


    隻要他能逃離鐵河的魔爪,別說撕開一個口子,哪怕把他的人全部耗盡了,都值得。


    手下沒了,日後可以慢慢招募,但自己的命要是沒了,那就徹底沒了。


    就在吳江把營帳裏的將領,給漸漸安撫平穩,營帳外,一道黑影悄然離開。


    而後悄無聲息的,走進了軍營另一半的大帳裏。


    此時,鐵河雙手負於身後,似乎在等待什麽。


    片刻後,隨著黑影走進的帳,一名手下將自己聽到的,一一告知。


    鐵河微微點頭,臉上沒有半點情緒變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手下見狀,輕聲道,“大人,屬下看吳大人他們這些將領,並不老實啊,說是對馮監的不滿,但實則也是對大人你的控訴。”


    “大人,要不要我們把他們給宰一兩個,也好讓他們知道,亂說話是什麽下場?”


    手下的提議,鐵河卻是搖了搖頭,道,“這些將領什麽心情,我清楚,甚至是吳大人,我也知道,但對他們下手,沒必要。”


    “這些人,有賊心沒賊膽罷了,也就是口頭說說而已,總不可能連讓他們發泄的權利都沒有吧,真要因為這事殺了幾個,那才會激發這些的逆反,反而中了吳江的詭計。”


    “況且真殺了,反而會影響下麵兵士的士氣,畢竟,這些人在打仗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人都殺了,誰去領兵打仗?”


    “對這些人,隻要在關鍵時刻敲打一番,就夠了,控製了這些人,就控製了晉州軍,發發牢騷什麽的,對我們的任務影響不大。”


    “反倒是馮監,這人可沒表麵看去那麽簡單呢。”


    “對了,你也從馮監那邊過來的,說說你對他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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