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祁安這話說出口,一下子讓吳定國這位老將,臉色大變,他怔怔的看著蘇祁安,下意識道。


    「蘇…監察使,你剛才說什麽?樊崇?」


    吳定國是聰明人,蘇祁安既然在這時候敢提到被殺的樊崇,絕對不是為了故意刺激他,那隻有一種可能,樊崇沒有死,活的好好的。


    吳定國腦海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在看著蘇祁安笑吟吟的臉色,內心更加坐實了這個判斷。


    但他似乎像似想到什麽,話說一半,臉色淩厲,目光忽然看著門外,剛要起身,但被蘇祁安阻止了。


    蘇祁安不緊不慢道,「大都督不用如此驚慌,本使既然來了海州城,就不怕有人偷聽,大都督可以坐下來,我倆可以慢慢交談。」


    吳定國目光閃動,沉默一會,還是坐了下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這個房間門口,早就被蘇勇的直屬隊全麵接管。


    不說控製整個海州府,但這個房間外圍的四周,悉數在蘇祁安的掌控之中,這也是蘇祁安為何如此淡定的底氣。


    吳定國久久不語,他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這則消息帶來的震撼,畢竟這事任誰聽了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這位監察使真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甚至是掉腦袋的風險,讓樊崇假死,並且還是當著他們的麵,就算是吳定國都覺得不可能。


    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沒有到老花的程度,當日的監斬,在場眾人看的清清楚楚,並且最後收斂的屍體,也是經過他確認的。


    這位監察使想來一出瞞天過海,這根本不可能。


    漸漸恢複過來的吳定國,很快察覺蘇祁安這事帶來的致命漏洞。


    樊崇可是他親自確認下葬的,怎麽可能有假,想到這裏,吳定國臉色冷峻,他盯著蘇祁安冷聲道。


    「監察使,老夫敬重你的身份,不與你計較,但若你執意拿已死之人,忽悠老夫,老夫說什麽都不會放過你!」


    吳定國的情緒變化,蘇祁安看的很淡然,他什麽都沒說,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而後遞給吳定國。


    吳定國眉頭微皺,將信接過打開,不等他掃視信件,與信件一同出來的,還有一枚滑落的半塊玉佩。


    這枚玉佩不精致,上麵甚至有著點點的黃斑,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當吳定國看到這半塊玉佩,他的臉色瞬間不淡定了,內心陡然一顫。


    這半塊玉佩他太熟悉了,是他的佩玉,五年前,在一次海盜倭寇的戰鬥中,為了表彰救援及時的樊崇,特意將自己的佩玉一分為二,贈予了他。


    玉佩的贈予,一般都是一整塊圓玉,而分一半,代表的是二人之間的深厚感情。


    樊崇被問斬,安葬他的遺體時,吳定國就找尋過這半塊玉佩,遍尋全身都沒有半塊玉佩的蹤跡。xь.


    在吳定國看來,這半塊玉佩多半在樊崇身前,肯定被某些小吏給貪了去,誰承想這塊玉佩竟然還能重回他的手中。


    吳定國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目光掃動看著手中信件。這封信不是別人寫的,正是樊崇的親筆信,看字跡就能一眼斷定,信上的大概意思是,自己目前一切安好,因蘇祁安需要,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事成後,會重新出現,囑咐吳定國千萬不要和監察使起衝突之類的。


    吳定國反複看了信件幾次,又看了手中半塊玉佩,現在的他沒有剛才那般冷酷,臉色稍緩,但聲音依舊冰冷道。


    「老實說,這事到現在,哪怕老夫親眼看到手中的玉佩,但想讓老夫徹底相信樊崇未死,這些還不夠,畢竟憑監察使的神通廣大,偽造書信,提前偷得玉佩,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吳定國的懷疑,蘇祁安微微點頭,沉默一會,輕聲道。


    「大都督所的沒錯,就憑這些東西想要大都督全信,的確有些困難,那本使就和大都督好好分析一下。」


    「樊崇的監斬,所有人親眼所見,就連最後的安葬,都是大都督親自下葬,想當著一眾官員的麵,做出這種瞞天過海的事,確實很難,但並非不可能。」


    「如果大都督有印象的話,應該記得當時監斬本使特意建造很高的絞刑台吧,在絞刑前本使為何要來一碗送行酒?在行刑中,不知大都督有沒有注意負責行刑的兵士,是一位擅長暗器點穴的江湖高手,比如飛針。


    以及,在將屍首送回大都督,不知大都督是否知曉本使有十分精通易容術的手下?」


    聽著蘇祁安一點點地替他回憶當時行刑的細節,吳定國的臉色明顯變化起來。


    他的腦海中,關於樊崇被調包的畫麵漸漸浮現,先讓樊崇以真身出現,這樣誰都知道做不了假。


    等上了台,在送行酒中下點藥,為了藥力能夠不提早發作,在行刑前,他們還和蘇祁安爭執一番,耽誤一段時間後,上了絞刑台,隨著時間流逝,為了讓藥力發效不出意外,可以來個雙保險,飛針刺穴,讓其提前昏迷,陷入假死狀態。


    而當時的絞刑仔細算去,連一刻鍾都未到,等屍體下放高台內,將早就易容好的屍體給抬出去交差。


    本來按照規矩,就算抬出去的屍體,也得接受檢查,但蘇祁安當時說了一番很惡心的話,本就在氣頭上的沈萬福和他,自然接受不了審查一事。


    強行帶人,惡狠狠的離去,在當時那個情緒,誰膽敢多說一步,他們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


    這也導致就算周子斌、馮南之流,想開口多問,也不好在多說。


    後麵因為他陷入悲痛,沒能仔細分辨,將其安葬。


    而這基本上就是蘇祁安將樊崇調包,當眾施行瞞天過海的全部了。


    這事看起來有驚無險,感覺實施起來沒那麽難,但了解其過程的吳定國,卻能真切感受到其中的困難重重。


    想當著這麽多雙眼睛,做到如此巧妙,除了多次的演練不能出錯外,還得將每個人的情緒爆發點給算計,以及有人配合。


    在做好這些重重布局外,最關鍵的還是當事人的心態。


    要知道周子斌、馮南二人都是東州的老狐狸,一來就想實施這般大膽冒險的瞞天過海,騙過他們,這難度可想而知。


    但偏偏這位監察使就是做到了,足以看出此人的心計、心態是多麽的恐怖。


    如果說光憑之前提供的信件和玉佩,吳定國隻是半信半疑,那這次瞞天過海之計,裏麵所展示的強大心理素質,以及種種精心算計,讓他覺得這事還真的能成。


    相比較手下郡守,對蘇祁安過往的道聽途說,吳定國對蘇祁安可是精心的調查過,隨著調查的深入,他愈發覺得此人的不簡單。


    絕對不是所謂誇誇其談之輩,手裏絕對是有些真東西的。


    不過因為樊崇問斬一事,讓他們之間的矛盾無法化解,對這位監察使,吳定國還是有很大的興趣。


    現在了解到這位監察使如此大膽的算計,他多少能理解,這才符合範文忠給他的傳信上給蘇祁安的評價,大涼之狐,詭計多端。


    在想通了蘇祁安的瞞天過海,吳定國又像似想到什麽,他忽然道。


    「監察使不惜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助樊崇假死脫困,不可能隻是想替他翻案吧。」


    「嗬嗬,看來大都督也覺得樊崇的案子有冤屈吧,但畢竟人證物證俱在,就算大都督想翻案,也無能為力,本使說的對吧。」


    蘇祁安的這番話,是把吳定國的心裏話說出來了,人證物證俱在,他想翻


    也翻不了。


    他也沒有蘇祁安那麽大的魄力,也沒那麽大本事,掉包在做瞞天過海,隻能眼睜睜看著樊崇被斬。


    吳定國沉默著,蘇祁安繼續道,「大都督的難處,本使能理解,但本使來東州不止是為一個樊崇,所以隻能鋌而走險,好在這次冒險成了。」


    「翻案的事,大都督不用操心,我想樊崇應該搞得定,大都督應該最操心的不是樊崇,而是這次戰事為何會如此失利,導致如此慘敗。」


    「大都督捫心自問,真的覺得這次失利僅僅是因為大意?被人偷襲?」


    蘇祁安突然的這番話,讓吳定國目光閃動,但他也能接受,蘇祁安的意思很簡單,這次慘敗他們中,有女幹細。


    這事他不是沒想過,但他沒有證據,況且這些人都是他的生死兄弟,真要是胡亂猜忌,導致內部不和,這才是大忌。


    可如今蘇祁安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容不得吳定國不好好思考。


    「本使知道大都督的為難,如果大都督信得過本使,本使可以保證一月之內,揪出這位內女幹。」


    吳定國一怔,抬頭看著蘇祁安。


    雖然蘇祁安智慧如妖,但要說在短短月餘,就揪出所謂的內女幹,這換做誰都是不信的。


    特別還是如今前線將士經曆過這般慘敗,隱匿的糧倉被毀,可謂接二連三的失利,士氣早就低落極點。


    這時候在查所謂的內女幹,查出來還好,要是沒有,那不得激化矛盾,很可能導致將士們離心離德,這後麵還如何收複丟失兩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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