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寇仲撓頭道:“小弟已將病人經脈疏通,奈何總是解不了此人頭痛。”


    略微思索,楊青問道:“你有沒有查探這人絡穴?”


    “什麽是絡穴?”


    “人體十二經為正,十五絡為輔。”楊青解釋道:“十二正經通達四肢軀幹,分陰陽,互表裏,如大河長江;


    絡脈由十二正經延伸而出,加上任督二脈和脾之大絡合為十五之數,就像江河支流。用來溝通正經陰陽表裏,滋養人身細微之處。


    兩者相互交匯所在,就是絡穴。”


    寇仲恍然道:“如此說來此人病症不在正經,而是在絡穴不通?”


    “你再去試試吧,問題多半出在這裏。”


    “多謝皇上大哥!”


    寇仲抱拳而起,似模似樣地行了一禮,隨即笑著出門去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船隻已經離開洛水,轉入黃河水道。


    楊青打開艙門到船頭透氣,還沒走出幾步,身後羅士信也應聲而出。


    “你不用一直跟著我,到了長安你就跟沈落雁走吧,跟我一起不安全。”


    羅士信在他身後搖頭道:“護衛公子是來時裴大哥的囑托,小將不敢……”


    他話沒說完,忽見楊青轉頭看來,立時臉上一紅,執拗道:“縱然公子武功再高,關鍵時我也總能擋下些刀劍。”


    聞言楊青也不再勸,過了一陣有沙家仆從來請他們用飯。


    兩人正要轉身回艙,卻見七八名沙家護院武師打扮的人從最下層上來,魚貫進入最寬敞的一處船艙。


    這幾人路過時目光掃過楊青兩人,隱約傳出冷嗤聲:“不知沙管家哪弄來的窮親戚,來了一天也不知去向老爺請安。


    不知禮數,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話音落下時人已全數進艙。


    “這群混賬!”


    “算了。”


    攔住發怒的羅士信,楊青拉著他一起進艙吃飯。


    這天下萬種人,有千百種產生敵意的可能。


    比如你長得比他好看,幹活沒他多,又或者單純看不順眼。


    如果因為口角就要爭執,乃至動手,他也不用去長安了,在路上就累死了。


    在艙內剛剛坐下,一身男裝打扮的沈落雁也推門而入。


    三人一道吃過早飯,再出門時就見寇仲被一名姿容不俗的少女送到門前。


    等人走了他才喜滋滋地上前對楊青道:“小弟再謝大哥,若不是大哥指點,我也難有美人相送的待遇。”


    不等楊青回答,沈落雁已皺眉道:“莫先生剛才語氣神態,倒是像極了我認識的一位朋友。”


    寇仲心中一震,表麵卻自然抱拳,信口胡謅道:“我行醫多年,尚是首次有這樣的待遇,一時忘形了。”


    沈落雁還要再說,突然被後方水麵上一艘五桅大船吸引目光。


    沙家這艘三層艦船已是規模不小,而後方那船更要大過三倍有餘。


    此刻早早注意後方動靜的沙家一眾人也紛亂起來,沙福更跑到幾人麵前對楊青道:“公子,有人在追我們的船,還請公子小心準備。”


    寇仲上下打量著越追越近的巨艦,皺眉問道:“看著像是海船,你們沙家在海麵上得罪人了?”


    沙福否認道:“沙家做生意向來以和為貴,又都在內陸活動,哪有海上的仇家。”


    “別急,我看不像是衝我們來的。”沈落雁平靜道:“這船吃水很深,該是滿載貨物所致。”


    得她提醒寇仲運足目力看了一陣,也點頭道:“不錯,船頭弓弩空置,好像還有名女子站立,應該隻是路過罷了。”


    沙家此次舉家前往長安,船上攜帶財貨無數,因此隻是風吹草動就難免緊張。


    沙福聽兩人一通分析,心也放下幾分。


    “咦?”隨著兩船距離越發迫近,這時寇仲疑惑道:“那女子怎麽好像有些眼熟?”


    “莫先生也認識東溟派的人?”


    “東溟派?”寇仲肩膀微微聳動,隨口否認道:“不認識,我剛才為人診病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


    說完他轉身離去,惶急間對沈落雁的疑惑目光也顧不上在意了。


    楊青目力遠在幾人之上,早在開始時就看清了後方船頭光景。


    隻是他雖然知道東溟派,卻從未見過,因而沒有出聲。


    至於寇仲徐子陵和東溟派之間自有一段交集,認識他所帶的偽裝麵具,而東溟派如今又是李世民的助力。


    兩人這次去往長安取寶,最怕的就是泄露蹤跡,因此才急忙避開。


    “公子,這船上所運,必是東溟派送往長安的兵甲。”


    東溟派所在乃是海外琉球群島,一向以鑄造聞名天下。


    如今滿載船貨,不出意外正是為長安輸送兵器物資。


    可楊青更在意的,是那位在船頭迎風而立的少女。


    自從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再沒有移開過。


    就在他思索的片刻間,追上沙家艦船並行的東溟巨艦上忽然響起一陣吆喝,隨即落帆減速,跟著沙家的艦船並列滑行。


    這莫名舉動引得沙家一眾武師緊張到了極點,紛紛做好迎戰準備。


    “這是要幹什麽?”


    沙福也愣了,但隨後就敏銳注意到一側船頭甲板上的少女,正望向自己這邊。


    “船上的可是楊青公子?”


    眾人疑惑之際,那少女忽然開口詢問。


    她容貌秀美嗓音悅耳,但聲音卻過於冷肅。


    “楊青?”


    “誰是楊青?”


    “姑娘,這是沙家的船,你找錯人了。”


    緊張對峙的人群中,先後響起數聲回話。


    隻有沙福無聲轉頭看向楊青。


    “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迎著她目光,楊青淡淡問道。


    “單婉晶。”


    楊青剛才被她一直盯著看心中就有所動,再聯想到東溟派已明白對方用意。


    東溟派如今當家做主的乃是東溟夫人單美仙,此人正是祝玉妍之女。


    單婉晶則是祝玉妍的外孫女。


    隻不過魔門斷情絕性,祝玉妍與她們之間根本沒有親情可言。


    “楊公子,還請到船上一敘。”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楊青卻沒感受到絲毫殺意。


    東溟派的船比起沙家的艦船高出一倍有餘,中間又隔著數丈水域,他抬手製止想要跟隨的羅士信。


    也不往兩船相近的邊沿走,身形一晃飛臨半空,隨即真氣一動禦風般滑向東溟派座船。


    “哎喲,這小白臉兒?”


    方才出言挑釁的沙家武師中響起低聲驚呼,盡皆抬頭望向天上劃空而過的身影。


    沙福聞聲在旁看向沈落雁歉意道:“都是些粗鄙之人,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楊青誅殺王世充一事傳播很廣,但普通人更在意的是什麽真龍出世的傳說。


    對於具體身份,無非就是洛陽皇帝,楊侗之類。


    楊青這個名字,仍然隻有小部分刻意關注的人才知道。


    他在船頭落下身形,目光與單婉晶對上:“你找我是要問祝玉妍的事?”


    “不錯。”單婉晶麵色依舊,隻微不可察的避開楊青眼神道:“她是否真的死了?”


    “這消息已經傳出一月有餘,你現在來問是不是晚了點兒。”


    “你別誤會,她死不死跟我東溟派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似是察覺楊青略顯居高臨下的態度,單婉晶微揚下巴:“我隻是替旁人問的。”


    “你這船上滿載送去關中的兵甲,也知道我身份,卻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叫我上船。”目光移向艙門位置,楊青雙眼微眯:


    “外麵是怎麽傳我的,說我脾氣很好是麽?”


    “你想怎麽樣!?”


    單婉晶在楊青眼睛眯起一瞬,隻覺四周刹那陷入森寒,立即閃身退後握住腰間劍柄。


    在她動作時,原本空無一人的甲板四下,突然冒出無數持刀挎劍的少年男女。


    前方數十道艙門也同時洞開,顯出數不清手持弓弩,隱在暗中的人影。


    “這就是你讓我來此的目的?”


    “我……不是。”單婉晶竭力維持平靜,又退後兩步才皺眉道:“誰讓你自持武功恐嚇我來著。”


    “楊公子且慢。”


    就在此時,位於船艙頂端,一直緊閉的寬大艙門豁然洞開。


    接著一名身著湖水綠色華服,與單婉晶麵容有七八分相似的美婦人走出船艙,身形晃動間飄然落在甲板上。


    “單美仙冒昧請動公子,確是不妥,還望公子見諒。”


    在楊青的感應中,這船上至少有兩道直追祝玉妍的強橫氣息,麵前的單美仙更隱隱在兩人之上。


    在他印象裏東溟夫人武功雖高,但幾乎沒有出過手。


    東溟派中另有一位被尊稱尚公的高手,至於最後一人他就想不到是誰了。


    “我知道你跟祝玉妍的關係,擺下這陣勢不是想為她報仇嗎?”


    東溟夫人毫不掩飾驚訝道:“沒想到你連這樣隱秘的事也知道,那公子也該明白,我與那人實在沒有親情可言,更談不上報仇一說。”


    她嘴上這麽說,眼底卻難掩黯然,顯然仍做不到祝玉妍那般絕情。


    但見楊青眼中冷意未散,她轉而又說道:“我的確隻是想確認那人身死,若此舉惹公子不快,我東溟派願意送予洛陽五百人兵器作為補償。”


    楊青再次看向上方洞開的艙門,聞言淡淡道:“隻有兵器?”


    如今天下四方戰亂不定,兵器固然珍貴,但更難得的是甲胄。


    洛陽兵將雖有隋朝遺留,但誰也不會嫌多。


    東溟夫人也明白他言下之意,想了片刻皺眉道:“甲胄製作不易,我隻能應承公子三百之數,再多就恕我無能為力了。”


    楊青搖頭道:“一千人的兵器配備,三百具全身甲胄,你立個字據,我就當沒見過你們。”


    “你真當我東溟派怕了你!敲竹杠敲到我們頭上來了!”


    單婉晶在旁聽得柳眉微豎,周圍一眾少年男女也神色憤慨,緩緩抽動手中刀劍。


    “劍拔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楊青仍然盯著最上方的船艙,聲音平和,不急不緩。


    “都退下去。”


    東溟夫人輕斥一聲,眾人立時應聲收起兵刃退下甲板,顯示出極強的服從性。


    “公子的條件我答應了。”


    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東溟夫人又吩咐弟子拿來紙筆,當場寫下字據遞了過來。


    楊青接過字據也不去看,隻眼神玩味地瞟了她一眼,隨即飛身回返而去。


    “娘。”單婉晶看著楊青背影怒道:“你怎能答應他這種無理條件?”


    “請神容易送神難。”東溟夫人道:“這人氣息淵深難測,根本不是我們能招惹的。”


    “可是……”單婉晶仍感不忿,卻不知怎麽分說。


    “放心,長安已經決定對洛陽用兵。想要這些兵器甲胄,也要他們撐過去才行。”東溟夫人一邊轉身走向船艙,一邊接著說道:


    “這人明顯吃軟不吃硬,我們東溟派終歸是以生意為主,平白開罪這樣的人實為不智。”


    說完她吩咐升帆提速,留下單婉晶獨自返回船艙去了。


    寬敞精致的船艙內,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一名身材高大魁梧,胡須整齊的老者正在椅中安坐。


    東溟夫人一見此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晁公錯,人你也見到了,速速下船去吧。”


    晁公錯乃是南沙派掌門,自年輕時迷戀祝玉妍而不得,時至今日也不曾忘記。


    他與當世三大宗師是同一輩分的人物,據說曾與寧道奇交手百招才堪堪落敗,號稱宗師之下無敵。


    此刻聽東溟夫人冷言冷語,他歎息道:“玉妍終歸是你母親,你就不想為她報仇嗎?”


    “她從沒將我當做骨肉,我也不認她這個母親。現在楊青你也見著了,想報仇自己去吧。”


    話剛說完,門口光線一暗。


    滿頭白發的尚公手持精鐵龍頭杖在地板一頓,送客的意味已經十分明顯。


    “好。”晁公錯起身冷冷道:“你不認,我認。玉妍的仇,我來報!”


    說完出艙而去。


    尚公見他找了小船獨自駕舟遠走,滿臉不屑道:“祝玉妍何曾將他放在眼裏,真是不知所謂。”


    ……


    楊青返回沙家船上時,眾人再看他目光難免變化。


    他也不在意,隻越過眾人回到自己艙內。


    見沈落雁和羅士信已在房中等候,隨手將字據遞給沈落雁:“回頭你去收賬吧。”


    沈落雁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拔劍立威。”


    “我倒也有這個打算,隻是人家給的太多,不好翻臉。”楊青在桌邊坐下:“而且我感覺真正要找我的,很可能另有其人。”


    “現下想巴結你的人不少,想殺你的更多。”沈落雁起身活動下肩膀說道:“這些就要皇上你自己留心了。


    我的武功給你跑跑腿還行,保護你可做不到。”


    羅士信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最終緩緩低下頭去……


    ……


    接下來幾天,意識到楊青身份不簡單的沙家人通過沙福幾次邀約,但都被他拒絕。


    寇仲也假意聊天來探聽過幾次消息,知道楊青得了一筆意外之財,饞得直咂嘴。


    此後一路無話。


    船隻沿黃河水道一路向前,七天後匯入渭河流域,又過兩天,雄城長安終於遙遙出現在幾人視線中。


    ------題外話------


    五十萬字了……這是我簽約時定下的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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