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還道你回來這麽快,原來是因為老頭子留下的東西。”


    “說是關門弟子,但隻見過兩麵的關門弟子你指望能有幾分師徒之情?”


    “諸位!”


    耳聽眾人冷言冷語,廖箏提高嗓音正色道:“何必出言傷人,無論如何那東西是師父留給小師弟的,人都回來了說這些話意義何在?”


    “廖師弟不需動怒,師父待你向來親厚,你遵從遺命也無不妥,我等更沒有私吞師父遺物的打算。”


    楊青對這些“同門”既不熟悉,更談不上了解。


    隻聽幾人冷言冷語片刻,便有一人向自己一揮手道:“接好了,拿了東西就速速離開吧。”


    一枚玉簡隨這人話音落下飛到麵前浮空停住。


    沒有急著去拿,楊青轉頭看向廖箏,見他點頭肯定才探手握住。


    然而他念頭沒入玉簡,隻見當中寫著“萬妖鎖靈陣”五個大字,下方原本該有的訊息卻一團混沌,似是被人強行抹去。


    微微皺眉,楊青將玉簡遞給身邊廖箏:“師兄可看過裏麵內容?”


    廖箏搖著頭接過,往玉簡內掃過一眼同樣疑惑道:“萬妖鎖靈陣?這……師父這是何意?”


    “萬妖鎖靈陣?”廳中有人接口道:“莫非是師父臨終醒悟,要我等盡心維持陣法,免得像他一般壽數早盡?”


    “張師兄!”


    廖箏怒視那人斷喝出聲:“師父音容尚在,你怎敢口出妄言!”


    許是知道自己言辭太過,那人也未還嘴。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廳中一時陷入靜寂。


    楊青最後看一眼清遠遺體,想起那日正氣宗大殿,這位脊背佝僂的老人頂著各派壓力絕不低頭的樣子,心情複雜。


    不去理會廳內眾人,他拉著廖箏出了符籙殿,在廣場僻靜處停下。


    “廖師兄,我有一個大膽猜測,還需要師兄佐證。”


    “師弟盡管說就是。”看著楊青,廖箏滿臉無奈。


    別家關門弟子大都是最受寵的那個,禦符宗眾人如今的做派實在令人齒冷。


    “掌門所留訊息,會不會跟破解萬妖鎖靈陣有關?”


    “嗯?”廖箏聞言楞在原地,呆呆看著楊青半晌才回過神來:“破解?師弟怎會想到那兒去,這……”


    萬妖鎖靈陣存在幾百年,無論廖箏承認與否,他今日道行境界全是仰賴這座陣法。


    從他入門起,這座陣法看了兩百年上下,即便與清遠一樣不喜太淵宗種種作為,但說起破陣一時仍轉變不過來。


    緩了一陣,他又覺楊青說得不無道理:“師弟猜測或有可能,但師父既然又將訊息抹除,想來此事絕無希望。”


    兩人相對沉默,楊青想了想接著說道:“那日在正氣宗廣場上,他老人家曾說對我有一份期許,但言辭不明。


    如今留下訊息也是不清不楚,實在令人費解。廖師兄,對於鎖靈陣師兄可知破解之法?”


    “師弟啊,莫要多想了。”


    廖箏苦笑道:“鎖靈陣經受萬妖衝擊幾百年,除非當初布陣的各派傳人出手,豈是個人能一朝破去的?


    師父或許臨終有過設想,可最終不還是將訊息抹去了嗎?


    更何況他老人家早就有言在先,不希望你卷入太虛山亂局。”


    原本隻是猜測,可楊青聽廖箏說完越發肯定,清遠臨終前一定有過除去鎖靈陣的想法。


    隻是他對禦符宗門下眾弟子了解太深,知道無人可托付才沒留下遺命。


    至於自己,大概一開始清遠是有意培養,但終覺入門太短,不願自己平白送命才留下語焉不詳的玉簡。


    “不要多想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先陪師父走完最後一程,再去翠屏穀住些日子才是正經。”


    見廖箏言語間對此事並不看好,甚至有些許回避,楊青也不好再多問。


    被他拉著正要回符籙殿,西方天際忽有數十道流光亮起,轉眼落在廣場上。


    “楊青!”


    這群人突兀而來,驚得禦符宗一眾弟子側目四散。


    人群中一聲怒喝響起,吳銘當先抬手指著兩人:“你駐守雲滄觀十年之期未滿,誰讓你私自回山的!?”


    “放肆!”不等楊青說話,廖箏跨前一步將他護在身後:“我師尊羽化不久,他座下弟子回山祭拜有何不可,輪得到你這小輩置喙!”


    “嘿嘿。”吳銘躲在人群中冷笑道:“憑你也配教訓我,沒了清遠,這棲霞嶺還不是任我去留!?”


    “吳銘!”此時緊追楊青的張雪薇駕符趕到,聞聲罵道:“太淵宗一條走狗也敢在符籙殿前狂吠,看我不打死你!”


    “畜生欺我太甚!”


    廖箏受辱,廣場上散開的弟子中李敢騰空而起,手中巨峰仙劍忽地幻化碩大劍身,合著張雪薇打出的十數道火符淩空斬向吳銘!


    “徒兒回來,不要衝動!”


    “李師弟!”


    “張師妹!”


    楊青靜靜看著場上突變,無論禦符宗對立各派的出現,還是李敢怒而出手他心裏都沒什麽波動。


    這種鬧劇他見得多了,惡語相加根本難有結果,但這裏顯然也不適合他出手。


    至於張雪薇兩人動作,不過是激憤所致,吳銘身側圍著那麽多人,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麽戰果。


    他念頭剛落下,就見吳銘身側一名老者揮手掃向烈焰繚繞的仙劍,接著一道明黃鞭影纏繞而上,瞬息將劍身鎖住,任憑李敢如何驅使都難動分毫。


    “這就是你們禦符宗待客之道?”


    老者信手一揮,下一刻巨峰劍倒轉而回,劍柄直抵著李敢胸前將他撞出老遠才停下。


    “李師兄!”


    與李敢交好的幾人,如王勉張雪薇等人團團圍上,見他急速喘息幾次並無大礙才回頭怒視。


    張雪薇怒急毫無顧忌罵道:“李自道!虧你也是靈寶宗長輩真人,如今也做了太淵宗看門家犬!”


    “好好好!”李自道麵色一緊,怒笑道:“清遠一走,禦符宗果然連個弟子門人都約束不住了嗎?


    廖箏,你豈有臉麵為人師長?”


    “雪薇!”


    廖箏心疼徒弟,奈何形勢比人強,隻得擺手讓他們退下,轉而麵向李自道一眾人:“我師父羽化不過十多日,小師弟回山祭拜乃是應有之理。


    諸位,當真連人之常情也容不得嗎?”


    “清遠掌門一字千金,我等也是佩服的。”


    李自道陰笑道:“他當日在正氣宗親口將關門弟子懲戒出山,就該言行一致。現下別說我等容不得,你且問問自家門人,可有人願意破此規矩!?”


    廖箏聞言看向符籙殿中一眾師兄弟。


    外麵鬧出這麽大動靜,殿中眾人竟像失聰一般,連出來查看的都沒有。


    “你們……唉。”廖箏長歎一聲,望著楊青麵露苦色:“宗門至此,這傳承還能延續多久?”


    “師兄多慮了。”


    拍拍他肩膀,楊青笑道:“天地變化非人力可以逆轉,別說禦符宗,就是太虛山又能承平幾日?不用為難,小弟我這就走了。”


    “豎子狂言!”


    “詛咒太虛山,你居心何在!?”


    楊青並未將眾人指責放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入門不到十年,在太虛山諸派眼中還是個實力不顯的後學末進。


    隻是憑著清遠徒弟的身份為人所知。


    而他們此來趕自己出山隻是表麵功夫,真正目的還是趁著清遠羽化,打擊禦符宗最後一絲士氣。


    從大殿中一眾裝聾作啞的二代弟子,以及廣場上麵色各異的三代弟子來看,這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師兄保重,我回雲滄去了。”


    拱手道別,楊青擺手止住欲要相送的王勉幾人,騰空飛向東方山門處。


    “楊青,你得意不了太久,有我在一天,絕不會讓你重返太虛山!”


    身在半空,楊青略微咀嚼他話中深意。


    隨即轉頭看向吳銘:“你但凡還有一絲血性,就該去雲滄觀找我報仇。至於太虛山不回來也好,你臉上臭味隔著幾百裏就讓人受不了。”


    說完不理吳銘麵容扭曲,原路出了太虛山。


    向南方遁出約五百裏,楊青眼見下方有一片密林山澗,他俯身沒入林中打出木行符,眨眼間氣息與周遭林木混成一片。


    他神念靜靜掃視四周,同時默默凝結符籙藏在袖中。


    吳銘臨走前惡語相向,看似發泄怨恨,但一句“得意不了太久”已讓他心生警覺。


    這麽一句不合邏輯的話,卻可能包含很多用意。


    比如太淵宗已經將近年來,門下弟子頻繁失蹤的事懷疑到自己頭上。


    比如太淵宗已經等不急宗門大比,要提前對禦符宗出手。


    還比如,前次在南海上田青雲已有察覺,自己這次回山本就在對方意料中,早準備好了對自己出手。


    剛想到這兒,南方幾十裏外一蓬明顯異樣的雲彩飄來,上方十數道隱晦氣息盤踞。


    與此同時北方太虛山方向,吳銘手持攝風珠,隨同二十餘人洶洶而至。


    “人呢?”


    兩方人一碰麵,吳銘雙眼圓睜厲聲喝問。


    “吳師兄,我們接到你傳訊沿途阻截,但並未看見楊青。”


    “廢物!”


    吳銘嗬斥道:“我之前兩次帶人去雲滄觀找他沒見人影,這次再讓他跑了,難不成還要我去幾萬裏外找他!”


    “師兄。”與他同來的弟子中有人遲疑道:“會不會你剛才露了口風,被他察覺了?”


    “胡說八道!”眼神一閃,吳銘也驚覺或許自己言語不慎,但仍舊強撐道:“他一個修行不到十年的凡夫俗子,不可能這麽機警。”


    “可是上次田……”


    “閉嘴,給我找!”


    楊青藏在下方林中偷眼觀察,見吳銘帶著的都是些年輕弟子。


    他腳下五行符一頓,已帶著他閃到眾人頭頂上空,袖袍中積蓄已久的符籙如同狂蜂出巢,鋪天蓋地籠罩而下!


    太虛山南方五百裏外,午後晴空中忽有五色華光衝天而起,遮蔽驕陽。


    “楊青!”


    吳銘抬頭仰望先是一喜,而隨著無有窮盡的五行符落下刹那,瞬息變作驚駭!


    “五行符!?怎麽會,清遠也沒這般神通!你究竟是什麽人!?”


    “跳梁小醜,死!”


    漫天五行符匯聚成陣,金木水火土一應俱全,不由分說將眾人圍剿在內。


    道道流光劍氣在其中往來縱橫,鋒銳無匹的氣息隻看一眼就覺雙目刺痛。


    “大家別慌!快布天罡厚土陣!”


    “晚了。”


    吳銘喊聲剛落,耳中所聽盡是同門慘叫連聲,眼中所見亦是片片護身法器爆散的強光。


    回想起初次與楊青交手,他緊握攝風珠,渾身靈氣法力不要命的瘋狂灌注。


    然而下一刻一道五色交纏的劍氣劃空落下,不由分說穿過他身周剛剛騰起的颶風,緊接著連同他手腕一起斬斷!


    抬手將攝風珠吸附出陣外,楊青神念一掃就發現這威力不俗的寶器,諸多陣法隻被吳銘祭煉到靈器層次。


    餘下一應陣法連多一座都沒祭煉。


    抬眼再看陣中,吳銘身周已經騰起一圈龜甲狀的暗黃色圓盾,看著該是土行法寶祭煉成的神通。


    他暗自搖頭,這人看著張揚跋扈,但連祭煉的神通都沒有一絲殺伐之力。


    手握稀缺寶器卻懶得多煉一座陣法,難怪李敢不把他放在眼裏,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浪費心思。


    兩邊交手片刻,太淵宗幾十名弟子眨眼就隻剩下十幾人,餘者盡皆被五行符絞殺煉化,連一絲殘渣都沒剩下。


    吳銘躲在厚土盾內,握緊右手斷腕處,每有劍光落下他身形就一陣顫抖。


    目光在急速飛旋的符籙縫隙中看清楊青冷峻側臉,忽地高聲叫道:“殺戮太虛山弟子,你也跑不掉!”


    “我原本以為田青雲有什麽布置,沒想到是你單純領人送死,蠢貨。”


    如今清遠已死,禦符宗分崩離析在即,與太虛山諸派虛與委蛇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他神通即將圓滿,已經沒有過度遮掩的必要。


    下一場,該是血肉相搏相見的時候了。


    不過此處距離太虛山不遠,這麽大的動靜他也不願拖延。


    惹出太淵宗幾個老怪物終歸麻煩。


    至於遠離太虛山以後,外界靈氣稀疏,天高地闊就再不怕有人掣肘。


    念頭轉動間五行符籙收束縮緊,直到壓得裏麵眾人再也無處輾轉,他五指才狠狠攥攏成拳,將漫天符籙與吳銘等人一起炸成飛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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