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乞丐差不多都有這樣的心性,那就是知足,幹瘦孩童雖然餓極了,但見到比自己還瘦弱的人總是多了一些憐惜。


    老商販見此老眉一揚,當即嗬嗬一笑誇獎說:“真是一個好孩子啊!”


    這說話間,他那幹枯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拍在孩童頭上,隻是那食指微微有點彎曲,不著痕跡地在頭頂百匯穴點了一下。


    中年商客一震,旋即就恢複了平靜,老商販那一摸看似寬慰隨意,實則大有深意。他也不是真正的行商,連忙笑著從懷裏掏出碎銀放在老乞丐手裏。


    碎銀比拇指還大,老乞丐連忙說:“商客,多了多了。”


    “老人家,您就拿著,吃頓飽飯找輛好馬車早點回去吧!”中年商客勸道。


    這趕集是一整天,賣吃食的也不少,一來是賺些小錢,二來是方便商客。


    興許是說到吃頓飽飯,孩童的肚子咕嚕一聲,嘴裏有了吞咽的動作,精神似乎好了許多,眼睛也漸漸明亮起來。


    老商販、中年商客不由得笑了起來,老乞丐嘴無門牙,一笑就露出黑洞來。


    街麵上客來客往,大人忙著買東賣西,而一些孩童匯集在一起玩著各種各樣的遊戲。有五六個七八歲的孩童一邊跳著一邊唱:在一個黃昏的早晨,有一個年輕的老頭,騎一匹雪白的黑馬,提一把鋒利的鈍刀,去了無盡的人間地獄,要斬殺那親愛的仇人……


    這是什麽歌謠?無數驚愣了,皆都怔怔地看著那幫孩童。


    老商販和中年商客的笑戛然而止,眼睛不自然地掃向遠處的天地閣樓,人群之中還有無數人也是同樣的眼神。興許孩子心性,小乞丐在聽到歌謠後直接就跑過去了,老乞丐無奈地笑了笑,隻好跟著過去。


    “吵死人了,都給我滾遠點。”一個高大胖婦聽著心煩把孩童轟散。


    眾人頓時回過神來,好像什麽也沒聽到,仍舊各自談論各自的買賣。


    再說雷天飛快地往家裏跑,快到家門口時,一邊用袖口擦去額前的細汗一邊高喊:“爹爹……我已經換到鹽了。”


    茅草房簡陋,坐北朝南,屋簷下吊掛著一串串牛羊肉。


    吱嘎!房門打開,雷傲走了出來責備道:“看把你急得,晚上去看你娘時說給她聽聽,讓她也歡喜歡喜,我今晚要值夜,你早點回來,快些睡覺,明早還得到湖邊放牛呢。”這話聽起來似乎有責備之意,可細細品味卻是滿懷欣慰。


    “知道了,今晚我和靈珊一塊去,叫她陪娘說說話。”雷天回答其父的話語,征求的眼神詢問。


    嗬嗬!雷傲一臉溺愛地笑顏,拍拍雷天的肩膀說:“你這孩子,就會疼你娘,去吧去吧!”說完出院門而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雷天提水回來,邊跑邊喊道:“老伯,水打來了。”


    雷天的呼聲引得街上村民、商販不由得扭頭張望,堵在路口的也急忙讓道,認識的人,多數會笑著說,別著急慢點,或者說小心點呀!他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這一時刻,正是趕集人流正旺之時,雷天這一吆喝,風中頓時夾雜著男女的笑聲,女人的嬌罵,商販的驚奇及牛羊糞尿的騷腥味。樸實的村民,簡陋的長街以及這種簡單的交易方式,總能沉澱那最真摯的情感。


    老商販的眼裏看似隻有黑牛,其實眼眸餘光一直牢牢盯著雷天。


    不知你什麽時候才會覺醒呀?要不然真的要變天了,老商販心裏思忖,又看了雷天一眼,轉身盯著黑牛輕語道:“老朋友你到悠閑,可累壞了我這把老骨頭了啊!這下好了,用玄武靈源洗出你的封印,看你還能怎麽躲。”


    這一時間,中年商客早已不在此處,老乞丐仍在人流裏行乞,那孩童一邊走著一邊大口吃著不知什麽時候買的鹵肉。這一時間,粗布少年的肥羊已經賣了,在人流裏來回穿梭,與雷天擦肩而過之時,他的眼裏射出一絲絲狠意。他就是西村的殷天,與雷天從小爭鬥長大。


    雷天小跑到老商販麵前,放下水桶氣喘籲籲地說:“老伯,您久等了,回家拿桶誤了些時辰。”


    老商販笑著搖了搖頭,毫不在意地道:“雷天呀不著急,這才響午,給,你先喝口水喘喘氣。”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腰間解下水壺遞給雷天,然後要把黑牛拴在石柱上,黑牛看見桶裏的清水,不肯靠近石柱,低著頭死勁拽。


    牛是賣了,可那份感情還在,雷天心痛黑牛,原本要休息一會,見此拿起一桶清水放在牛嘴下。他也口渴了,想都沒想直接拿起水壺就喝。


    水壺裏不水而是酒,雷天喝了一大口,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咳咳,老伯這是什麽呀?嗆得我嗓子火燒火燒的。”


    老商販一看拿錯了,頓時哭笑不得道:“啊!拿錯了拿錯了,這是酒,一開始喝不習慣,後麵就離不開了。”說著把雷天手裏的酒壺拿走了,又給他一個水壺,雷天不敢喝了連連擺手。


    “哈哈……”老商販笑道:“酒給朋友喝,一生不寂寞。”說完喝了一口。


    酒給朋友喝,一生不寂寞。雷天從未聽這樣的話,好奇地嘟嚷著,過了一會覺得自己還是不明白,也不問了,拿著黑牛喝水後的空水桶坐在石礅旁邊。


    “雷天哥……雷天哥,你在這裏啊,害得我好找喲!”正在這時,一道有如黃鸝歌唱般悅耳動聽的聲音傳來,尋聲望去,仿佛天邊一朵白雲從遠處飄來輕盈地落在雷天眼前。


    少女正是木靈珊,雷天的未婚妻。她身形苗條,長發用一根粉紅色的雲仙花枝束成馬尾搭於背後,一襲白色布衣,更加顯得純情而靈動,隻覺她身後似有煙霞輕攏,當真非塵世中人了。待她轉過身來,又見她十三四歲的稚嫩臉上有一雙充滿靈氣的雙眼,似神態天真、似嬌憨頑皮、似楚楚動人。


    老商販看著少女的麵容,一刹那麵色幾變,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語。


    突然,老商販左腿傳來一陣疼痛,頓時讓他回過神來,氣憤地看到黑牛正用牛角頂著左腿小肚子。他憤慨地罵道:“好你個死強牛,越活膽越肥了,敢頂老子,惹火了把你一鍋煮了。”


    黑牛不理,牛身一轉又喝水去了,好像懶得理他。


    “鬼東西,就知道喝,早晚喝死你。”老商販氣罵一番後以舒服了,當見到黑牛的牛動作差點跳起來。


    黑牛搖著那肥大的牛臀好像在說,不服你來咬我呀!這一動作讓他更是恨得牙癢,狠狠一巴掌甩在牛屁股上,然後又才裝著若無其事無事地轉過身來,細細地打量起木靈珊。


    木靈珊眼裏隻有雷天,雖然轉過臉來,眼神不太冷漠的看了老商販一眼,複又柳眉一眺,露出花羞般的笑容嬌聲說:“雷天哥,這也都響午了,你還沒有吃飯吧,我給你帶了些醃肉,你快吃點。”


    嘿嘿!雷天咧嘴一笑問:“珊兒,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呢?”


    木靈珊似嬌含羞的回答說:“是傲叔叔告訴我的,說你換到鹽了,還說晚些時候帶我去閣樓陪嬸嬸說說話。”


    雷天過去拉著木靈珊的手說:“就他多嘴把不牢,珊兒來,你也來陪我吃點。”雷天嘴裏說怪父親當了傳話筒,其實心裏半分責怪的意思也沒有,相反他眼神裏塞滿了喜悅的神情被聰慧的少女捕捉到了。


    木靈珊心頭尤如吃了蜜糖一樣,觜角裂開了幾分,嬌羞一笑陪著雷天坐下。


    雷天與木靈珊相倚而坐,因他先前去湖裏提了兩桶水飛跑而來,早就是饑餓體乏,現在見到這吃食,肚內那是咕咕作響,又見老商販正與黑牛玩什麽似的,嘴裏嘰嘰咕咕,連忙大聲喊道:“哎,老伯,您和我一塊吃吧,珊兒帶來的肉食夠好幾人吃呢!”


    老商販挑釁的眼神掃過黑牛,轉身回應說:“好啊!還有我的肉食,這就來,這就來,走了走了,吃香噴噴的牛肉去了。”說完,一蹦三跳地跑到雷天麵前坐下,那有老態龍鍾的樣子。


    木靈珊見老商販的樣子有些滑稽,不由得掩嘴嬌笑。


    這老東西沒臉沒皮,一輩子瘋瘋顛顛的,黑牛的牛眼一掃,心裏鄙視。


    真是不會說人話呀!老商販似乎感覺到黑牛的意思,坐下前回首也瞪了黑牛一眼,隻是他一坐下,有如餓死鬼掉進肉鍋裏,專撿大塊醃肉往嘴裏塞。


    雷天見老商販瘦小的身體似乎快要摔倒了,急忙扶著老商販後躺的身子說:“老伯,您慢慢吃,別噎著了,我家有很多醃肉,不夠我再回去取些來。”


    嗬嗬!老商販笑了,往嘴裏塞了一塊肉說:“夠了夠了。”話語間連忙用衣袖擦擦嘴角油膩,掩住窘迫之態。


    木靈珊帶來的肉食確實有些多,雷天並沒有吃多少,他見老商販不在吃了,就把剩下的肉食收包好說:“老伯,這些你在路上吃吧,不會餓著。”


    老商販高興地接下肉食,放進肩膀斜挎著的布袋裏後席地而坐,對雷天木靈珊二人說:“天色尚早,來來來,你們也坐下,我們樂嗬樂嗬。”


    雷天望了一眼木靈珊見其並沒有反對,就在老商販對麵坐了下來。


    這小子情種不少呀!老商販眼睛斜了一眼雷天,從布袋子裏取出一張薄羊皮鋪在草地上,又從草叢中撿出幾粒小石頭裝入一個陶瓷碗裏,遞給雷天說:“搖幾下撒在皮紙上,我能看得出你家養了幾頭牛呢!”


    還有這樣的戲法?雷天心裏不信,按照老商販的法子做了,被後者說出家中有牛五十餘頭,木靈珊也不信,也照做了,也被說出家中有牛四十餘頭。


    這幾粒石頭如此神奇,雷天的好奇之心被勾了起來,又忍不住抓起小石頭放入碗中輕晃幾下撒入羊皮紙上,眼神驚奇的看著老商販問:“老伯,我想看看母親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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